叶尚声终于知道为什么上次那位客人接吻要吸烟了。
  他指腹抚摩着宵行云突出的喉结,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了,再亲......就起反应了。”
  他们亲了好多次,但也仅仅发展在亲吻这步。
  有时候亲得过火了,两人就会停下,这时双方都需要冷静冷静,不然容易擦枪着火。
  今晚的云很淡,很稀薄。夜空是静谧的幽蓝色。
  两个多月来叶尚声偶尔会察觉到宵行云的不对劲,他似乎真的很怕自己离开。这份担忧并没有随着叶尚声的安慰而淡化,反倒越发浓烈。
  叶尚声刚想问什么,手机铃声响了,是叶强。
  他指了指屏幕示意自己到旁边接电话,但宵行云没放手,把叶尚声圈进怀里抱住。
  头发蹭在耳骨痒痒的,叶尚声拿他没办法,怎么会有那么缺安全感的人?
  他依着被宵行云抱着的姿势接通了电话。
  他和叶强属于那种不常联系,但一旦见面或者聊起来又丝毫不会生疏的朋友关系。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叶强同学爱发朋|友圈,一天十几条往外蹦,就差没开个直播记录日常生活了。
  因而他对叶强也没啥要问的。
  “准备回来了?”叶尚声未卜先知,语气里都是放松和打趣。
  对面的嗓音格外洪亮,虽然没开免提但感觉一旁的宵行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哥们!心有灵犀啊!准备去机场了,但要晚个一周左右才到岚城,我妈说带我去海南那边溜达一圈。”
  “那你那么快告诉我干嘛?以前不是爱搞惊喜那套吗?”
  “是,但自从我们文学课的老师和我们上过一节课后我就改变了这个想法。我和你说,我们那个文学老师口才贼好。上次起晚了没收拾就去上课,就你知道的......”
  叶尚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到好笑的就会笑出声。他手指撩拨着宵行云的碎发,偶尔捏捏宵行云的耳垂。
  “我们班大家都很精致,我上次就邋里邋遢地去上最后一节课,穿得也很恶心,就乱搭。结果那老头变相地夸我穿搭慵懒随意,什么让同学们在课堂上也能感受到像家一样的感觉,反正夸了一大堆,我靠,搞得我尴尬了两节课!”
  叶强说high了容易跑题,叶尚声把他拉回正轨:“然后呢,那个老师说了什么改变了你。”
  宵行云的头发看起来挺软的,摸上去的发质却偏硬,还有点扎手。
  “噢,他说”叶强顿了顿,模仿着那位老师的调子,声音一下子沧桑了不止二十岁:“我女儿每次都偷摸回来说要给我惊喜,可是我每次都没有做她的饭,搞得很尴尬。我就想办法说服她,我说你提前一个月告诉我你回来,我就会高兴一个月,你提前一周告诉我,我就高兴一周,是吧。还有一句我没当她面说,好歹给我点时间去卖菜,不能老搞突击是不是。”
  “说得有点道理哈,”叶尚声附和道:“你们那个老师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兄弟,你高兴不?”
  还没等叶强问完,叶尚声就先答道:“高兴,我非常高兴,我能高兴一周。”
  “嘿,都学会抢答了,不错。话说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嗯,下周考完试应该差不多了,二月出头这样。”叶尚声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挂电话叶强还能再给他叨叨大半小时,末了又补充道:“行咱回来再聊,还得赶回家洗澡,快十二点了。”
  对面答应得也爽快:“好嘞,再见哥们!”
  电话聊完了,宵行云还枕在他的肩上,呼吸均匀。叶尚声拍拍他的后背:“困了?”
  “没。谁打来的电话?”
  叶尚声把手机收好,“叶强。”
  想起什么似的,叶尚声的鼻腔闷出一声笑意:“你们应该见过,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把你认成我了。”
  江风吹得人有点冷,叶尚声打了个寒颤。
  “走吧。”宵行云说完就牵着叶尚声的手往回走。
  “太晚了,今天就不回去了吧?”
  叶尚声起了逗人的心思:“别啊,得回,爷爷奶奶一周没见我了,肯定念叨着。”
  宵行云不说话了。
  “怎么?你不想我回啊?”
  叶尚声明知故问,原来逗人还蛮爽的。内心方才升起些小雀跃,身前的人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叶尚声措不及防地撞入他的怀中,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瞬双颊被人捧紧,强烈地充溢着错综复杂情绪的一个吻,从开始的汹涌到后面渐渐平息最终化作了唇舌间的缱绻。
  “唔——”
  鼻息抵着鼻息,“今晚别回了,明天我再和你一起回去。”
  被宵行云炙热深情地注视着,叶尚声的脸颊有些发烫,“好......好。”
  稻花村清晨的空气浸着凉,清新得宛如一株薄荷。
  路上遇见去菜园的五婆婆,叶尚声嘴靓地打了招呼。
  廖兰英去卖菜还没回来,家里的老式电视机在放着粤剧,叶怀义坐在摇木椅上翘着腿,偶尔跟着哼两句,还挺有韵味。
  “爷爷!”叶尚声放下车子就直奔屋里,扑腾抱住叶怀义。
  “哎呦!乖孙回来了!吃早餐没啊?”
  叶尚声吃了,自从遇到宵行云后他几乎没有哪天的早餐是落下的。但叶怀义这么问他也没扫兴:“没呢,想喝你煲的白粥!”
  在外面无论早餐还是宵夜,倒也喝过,但总觉得不如家里的大铁锅烧得香。没有梅菜,但有咸鱼和腌萝卜。
  “你吃得惯吗?”趁爷爷去端瓦罐子的功夫,叶尚声悄声问宵行云。
  宵行云撩起眼皮看他:“嗯,挺好的。”
  嘶,叶尚声怎么觉得宵行云有些拘谨,明明上次来还跟自己家似的,是太久没来生疏了?
  噢!叶尚声猛地意识到,这是宵行云和他在一起后第一次来!前面因为他单方面的冷战后,宵行云似乎都没来和叶怀义下过象棋了,就算有也是到镇上,至于具体位置在哪叶尚声也不清楚。
  “宵行云,你别是在紧张吧?”
  得,沉默就代表默认。叶尚声总结出规律,不免觉得好笑。这是觉得在见家长?
  叶尚声把手伸到桌底,扣住宵行云的五指,用口型道:“不用紧张。”
  宵行云弓起指尖,指腹点了点叶尚声的手背:“嗯。”
  脚腕忽然痒痒的,叶尚声垂头见到了一只小狸猫,一周不见它似乎又变胖了:“小幸运?!”
  “嗯?”宵行云闻声回头,叶尚声蹲下身子抱起了一只猫。
  原来不是叫他。
  叶尚声挠它的脑袋,眉眼都是宠溺的笑,小幸运温顺地蹭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又长胖了?你爷爷奶奶天天喂你吃什么啊长这么快!”
  有点子嫉妒是怎么回事,宵行云不免得生出一丝后悔,后悔帮它取这个名字。
  “你要不要抱抱?”叶尚声往宵行云这边靠。
  其实不太想,宵行云对叶尚声之外的东西还是有点洁癖的,平时摸摸还好,这会子让他抱,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况且他没抱过,不太会抱。但又不想拂了叶尚声的好意,还是接了过来。
  几个月不见,之前的小猫长大了不少,而且还认生了,对着宵行云龇牙哈气。叶尚声觉得好笑,佯装呵斥小幸运,它才安定下来。
  “这么没良心啊?你小时人家还摸过你的,连名字都是人家取的!”
  叶尚声隔着一步距离盯着两个宝贝,看着宵行云束手束脚的模样忍俊不禁:“宵行云,你别紧张啊,放松点抱啊。你这样它会不舒服的。”
  “那......那我怎么抱?”叶尚声上前矫正他的姿势,边摆弄边忍不住说:“宵行云,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姿势调整好了,怀里的猫才稍微安定些不再挣扎。
  “什么?”
  叶尚声停下手中的动作,隐着笑对上宵行云深邃的眸子:“像......新手爸爸。”
  新手确认没错了,怀里的猫没待几秒还是决定跳出去。小幸运高高翘起尾巴,在出门前回过头盯了宵行云几秒像在确认什么。
  一猫一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叶尚声越发觉得这场景可爱。手机的摄像头上次在古玩街的时候摔坏了,如果他手上有相机,一定给他们拍下来。
  叶尚声倚在电视桌台边,话说回来他确实很久没碰过相机了,这次回国本是想着帮elvin的公司当模特摄影师来着,没想到落地成盒,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蛮荒谬的。
  爷爷端着粥水回来,俩人喝过后便到附近到处转悠。
  宵行云来稻花村的次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过每次来都没有好好看过风景。叶尚声便领着他往后山走。
  下过雨的沙地湿漉漉的,踩上去能看到分明的脚印。山林的小路上,空气弥漫着泥土和新雨的气息,草地上莹莹的水珠远远看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布。
  这条小路荒废好久了,路旁杂草丛生,白色的野雏菊点缀其上,仔细看还能发现一小丛假蒲公英。
  “我爸爸喜欢种树,小时候他经常带我走这条路。”叶尚声牵着宵行云,不疾不徐地走。宵行云听得认真,虽然不知真假,但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起叶尚声谈起他父母的事情。
  “看那。”叶尚声绕到宵行云身前把他拉到一旁:“这个呢,是粗叶悬钩子,是会长果子的,不过得等到五六月份。俗称野山莓,你吃过吗?”
  叶尚声说起稻花村时神情总会不自觉地柔和许多,提到小时候的事情就会非常高兴,但高兴中又透出淡淡的悲伤。
  “没有,好吃吗?”宵行云望着他的眼睛。
  “好吃,酸酸甜甜的,小时候吃得老多了。”
  一阵风吹来,周围树叶窸窣,不远处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乍一听就像一曲轻缓治愈的纯音乐。
  叶尚声牵着宵行云继续走,到一片竹林子处停下。
  这片竹子很特别,枝干要比平时见到的竹子大许多。小路上有风,但即便不大,这片竹子也能明显地感知到,在风声中摇曳,奏出独属于这片山林独有的清新曲儿。
  宵行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尚声拽着跑出这片竹林的遮盖。风突然变大了,大大小小的雨滴从竹叶竹干上滑落,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局部降雨。”叶尚声勾着笑,“差点就成落汤鸡了。”
  宵行云也跟着笑,抬手擦掉叶尚声脸颊上的水丝。
  “这种竹子叫风竹,怎么样,喜欢吗?”
  叶尚声看着宵行云,又不禁感概,怎么会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人。从眉骨到鼻梁,线条流畅利落,眉眼间疏离明明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配上一对饱浸情欲的眸子,让人忍不住想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拽下红尘。
  接吻的欲望又开始在躯体内蔓延,血液回流至心脏,心如擂鼓。
  叶尚声舔了舔唇,别过眼拉着人继续走。
  山林愈密。俩人沿着小道拐入一处幽径。
  这一带是山底,入口处是一株绿叶正茂的凤凰树,往里视野豁然开拓。远处是高低起伏的白桦青松绵延数里,近旁则是花椒矮松纵横交错。
  叶尚声松开宵行云的手往山脚跑了几米,蹲下身子似在寻些什么,半晌,他挺直身子直直朝宵行云奔来。
  宵行云眼尖地发现他手里的东西:“拿着什么呢?”
  叶尚声笑笑,他笑起来很乖:“是松果。”
  他摊开手掌把它呈在宵行云面前。是一颗形状规则,保存完好的松果。褐色的纹理被雨水打湿,颜色显得更深。
  “送给你。”
  宵行云接过来,他听到叶尚声继续道:“松果有很多寓意,但有一条我特别喜欢。”
  叶尚声一只手掌覆在宵行云的侧脸:“它代表长存之爱。宵行云,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缺安全感。但我希望你知道,未来哪怕岁月更迭,生命荒芜,你我尽是白发苍苍,我都会爱你。记住了,我永远爱你,这是一道永恒命题。”
  灰霾的天又下起了雨,松香浸在砸落的雨滴间,宵行云怔怔站在原地红了眼。以至于他分不清,当雨水滑过脸颊时,滴落在唇边的到底是雨珠还是眼泪。
  只是下一秒,冰凉的唇碾磨上来。
  雨越下越大,满座山林哗然。万物见证下,他们接了一个深入灵魂的吻。
  夜晚宵行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真的和叶尚声白头偕老度过了一生。叶尚声寿终正寝,而他每天都会骑着一台二八大杠到叶尚声坟前坐着,给他念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