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
  周卓然昏昏沉沉的像是困极了,他模模糊糊能听见警笛和救护车刺耳的声音,一直有人抓紧了他的左手,他伤在右肩膀,钻心的刺痛感和灼烧感,都不及明晰地感觉到血液不断外涌的恐惧来的具体。
  他费力地抬头睁眼想看看裴贺行,他能感觉到裴贺行的手比他还凉,赛场上那么稳的手现在却像个帕金森。
  但他已经被戴上氧气面罩,他失血很多,脑袋昏昏沉沉的。医生怀疑可能伤到了腋动脉,告知了裴贺行最坏的可能性,他被拦在急救室外面。
  “情况怎么样?!”
  徐姝和郑曼彤已经赶过来了,徐姝一看见裴贺行身上的血液当时脸就白了。郑曼彤还算冷静,但还是腿差点软了,立刻强制裴贺行去包扎清洗。
  裴贺行一言不发,全程冷静配合,但直到郑曼彤提醒他才意识到,他手臂上被划了那么长的一道伤口。
  “网上已经有视频了,我们要不要……”郑曼彤接了一个电话,走到坚持守在外边一言不发的裴贺行身边,没有犹豫直接告诉裴贺行。
  “警察那边有结果了吗?”裴贺行嗓音嘶哑,平静过头。
  “时间问题,你放心,能让他吐干净,何鸿宣跑不掉。”郑曼彤也越说越出了火气,她原本答应裴贺行插手这些事情,是因为裴贺行用风行体育的股份和她做了交易。
  但这么久了,她对周卓然到底有几分真心,实在没想到何鸿宣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还有一件事,徐姝那边在联系世台联了。决赛恐怕……”
  裴贺行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上的血迹未干,滑腻腻的差点摔了。
  “爱德华联系过了吗?”
  郑曼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说那个已经退出赛坛,进入世台联的老先生。更重要的是,严格意义上周卓然当初就是被爱德华慧眼识珠的。
  “他现在是世台联的主席之一,当初他一直没替周卓然说过一句话,估计是避嫌。现在……”
  郑曼彤知道裴贺行心里有谱,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世锦赛决赛从来没有推迟过的先例,就算是推迟了周卓然还能不能上场也是一个未知数。
  “裴贺行,你冷静一点。”
  郑曼彤阻止了他的动作,深吸一口气:“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徐姝在和世台联交涉了,你什么多余的事情都先不要做。一切等他平安出来再说。”
  裴贺行似乎是被她劝下了,慢慢把手机放了下去。郑曼彤掏给他一包湿巾,语气放轻了一点:“你先不要慌。先擦擦吧,贺总和裴老师特意买了票要来看比赛呢,他们待会估计会来,你先收拾一下你自己。”
  裴贺行充耳不闻,他几乎是蜷在外面的椅子上,低着头拿过纸巾擦了一下屏幕一言不发。郑曼彤刚准备松一口气,就看见裴贺行直接拨给了爱德华。
  “裴……!”
  裴贺行慢慢转过来,他脸上还有些血迹,一双黑色的凤眼在略深的眼窝里显得有些阴鸷,他表情很淡,没有一丝笑容,他略带警告地看向郑曼彤,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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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
  周卓然再醒来已经是在病房里了,他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过了一会又听见一个男声。
  “哪能那么快,不过我看着像是快了。我去把儿子喊过来?”
  “等等,先让他处理好伤口再说。魂都丢了一半。”
  周卓然费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和裴贺行很像的眼睛,只不过看着柔美很多。
  “呀,孩子,你醒了。老裴,快去喊医生。”
  贺岚立刻推了一把傻了一下的男人,又坐到他身边,拿起旁边的湿毛巾给周卓然擦脸,她动作轻柔,有些小心翼翼的笨拙。
  周卓然能看出她平时里养尊处优的,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还是很细心地擦着,时不时问他疼不疼。
  “谢谢……裴贺行他……”周卓然有些无措,但顾不上猜测她的身份。
  “谢什么谢。那小子处理伤口去了。”贺岚见周卓然眉头一皱,又赶紧补充:“你放心他什么事没有,还能出去打架呢。”
  贺总没意识到她越说越黑,最后伸手替他理了理发丝,又凑近看看周卓然的脸庞,又笑着偷偷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真是个漂亮孩子。”
  “咳咳……”刚刚站她身边的高个子男人很快带着医生来了,看她捏人家脸蛋立刻假咳两声,他带着金丝眼镜,有种斯文儒雅的温润感,笑起来和装模做样的裴贺行一个样。
  只不过,显然面前的裴泽更货真价实一点,有种岁月沉淀的稳重气质。只不过他转身就像个老妈子一样数落贺岚,还有些紧张地看了两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周卓然。
  “你干嘛?人家刚醒身体还没好……你小心儿子跟你急……”
  麻药劲还没过,他现在只能感觉到后背很麻,没法挪动,他想起裴贺行当场捡起那把沾血的刀揪着那个人,脸上冷静地出奇,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刀割破那个人的喉咙。
  他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就根本无暇去想别的事情。什么后遗症什么比赛,周卓然慢慢吐出一口郁气,都不重要了。
  “阿姨,裴贺行呢?”
  周卓然等到医生都走了,都没看到裴贺行,他脑补了一堆,还真的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惹事了现在被扣下了。
  “别担心,他好着呢,我让他先去洗洗了。”裴泽走过来把他输液的速度调慢了一些,温声安慰了一下周卓然。
  裴泽没说的是,裴贺行包扎伤口还不忘打电话修理他们,还跟赶过来的何天星打了一架,最后是他们赶过来才把他架走。
  “哟,在外边罚站呢?把烟掐了。”贺岚一出门就看见靠在门边对着窗户抽烟的裴贺行,他脸颊边多了点擦伤,手上缠了绷带,头发散乱着看着没有一丝贵公子气质,沉默阴鸷的样子看着戾气未消。
  裴贺行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掐了。贺岚嗤笑一声继续说:“那孩子一醒就问你,你身上都是烟味怎么进去?”
  她话还没说完,裴贺行就把烟掐了,站在风口吹着冷风散味。贺岚抱着手臂看她这个儿子,这几年他安分不少,一心还扑在斯诺克比赛上,她还真以为像他老子一样准备做个君子了。
  “我没保护好他。”裴贺行双手搭在窗台边,眼圈还有点红,沉声说了一句。
  贺岚瞥了一眼他,笑了一声接过话茬:“是啊。到底还是年轻,做事考虑太浅。你把那些事抖落给何天星的那天就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吗?”
  裴贺行沉默了一下,他知道瞒不过贺岚。贺岚恨铁不成钢地一拍他裹着纱布的手臂,继续说道:“胆小鬼,现在不敢进去了?我敢保证,那孩子肯已经猜到了。你做的最错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把他当易碎的玻璃娃娃,想把所有事情背着他处理好。”
  “一个孤儿,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遭遇过身边至亲的背叛,一个人只身在外国那么长时间。你真的认为他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娃娃吗?”
  贺岚知道她这个儿子跟他爹一样,祖传的保护欲过剩。
  “儿子,男人一点进去跟他好好道个歉。世台联那边刚刚电话打到我这来了,那就我来处理,你不要管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金发穿着西服的老人匆匆走过来了,胸前还带着世台联的标,看上去是刚从会上下来。裴贺行认出是通过电话的爱德华,他之前因为风行投资赞助的事情和他有过接触,刚刚一通电话他话说的也不客气。
  “他在休息,有什么事跟我说。”裴贺行立刻拦下爱德华,老人扫他一眼,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贺岚,脸色勉强好了一些。
  “让我进去,这是他自己的事,你无权过问。”
  贺岚一听他这个口风,默不作声地笑了一下,拦住裴贺行率先开了门。
  “先生,您请。那孩子刚刚醒,估计没什么精神,现在最好还是让他多休息。”贺岚的话说的漂亮,爱德华脸色稍缓点点头进去了。
  “伤的这么重?”爱德华一进来就走到床前,神色紧张,他也顾不上礼仪,直接蹲在床边看向半闭着眼睛的周卓然。
  “你怎么来了?”周卓然还带着面罩,说话瓮声瓮气的,他掀开眼皮看向爱德华。
  “再不来,裴贺行都要把世台联拆了。”爱德华瞥一眼站在门口的人,不轻不重地埋怨了一句。“都威胁到我头上了。”
  爱德华脸上的着急和心疼做不得假,裴贺行明白了过来。果然爱德华下一刻就尽量简要的跟周卓然说明了现在世台联的态度。
  “现在是取消了,绝大部分观众是理解的。延后的话我最多只争取了一个月,但是……”
  周卓然闭了一下眼睛,接过话:“但是如果伤到了神经,我就直接可以退出了。”
  在所有人的心里都一沉,这是一直大家心照不宣都在担心的事情,如果伤到了神经,还能正常生活都算万幸了,肯定是告别职业生涯了。
  “谢谢,又让你费心了。”
  “哪来的话。不过你放心,世台联已经打算公开为你四年前的事情辟谣了,因为新证据大概率是重新拉回来调查。”
  周卓然轻声笑了两声,没什么高兴的意思,倒像是嗤笑。麻药的劲渐渐过去,已经能感觉到一些疼了。
  “已经很好了。”
  当初那么不利的条件下,就是因为爱德华在世台联里的斡旋,他才能保住最后一线希望。爱德华这些年也帮了他很多,没想到事情到这一步,他们一直没解决的事情,世台联终于让步了。
  爱德华看着他脸色纸一样苍白,眉心皱着,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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