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爆出来当天,裴贺行就揽过去了。他说是他一直在追你,你还没答应他……那…是不是……”
  “不是。”周卓然打断了他的试探,抬眼看向何天星,毫无掩饰和委婉的意思,一点也不担心何天星去揭穿裴贺行撒的谎。
  “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何天星自嘲一笑,继续说道:“我早都知道,但还是不死心。一周前有人故意旧事重提,说当时裴贺行是你的保举人,里面存在不干净的交易。”
  “他比我想的要更聪明,显然早有准备,请了成开济直接出面辟谣。”何天星三言两语把这短短半个月的风波轻描淡写的说完,周卓然却知道其中被保护的最好的人就是他自己,对裴贺行反而是影响最大的。
  “我不明白,他如果早有准备,为什么照片现在被猝不及防的泄露出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卓然深吸一口气,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裴贺行所有的成算和私心。
  最早应该是他早知道有人在偷拍他们两个人的照片……不,应该是更早,从他想着要帮他扭转风评开始。
  从最早参加比赛他不掩饰和自己的亲近和打法上的相似,又因此获得了不小的成绩,网上已经有很多人都拿出来分析,这是其中最早的一个铺垫。
  然后在明面,他毫不避讳地在媒体面前提前他,在见面会也和自己不避嫌,公开表示亲近。在暗中他调查和收集证据的行为必然会惊动何鸿宣。
  在这样的催化下,何鸿宣必然会疑惑,选择调查裴贺行,进而发现两个人的关系。只要他发现了,就必然要抓住这个得来不易的把柄,但他应该也不确定,不确定何鸿宣对周卓然的态度。
  如果何鸿宣收手,那就不会找人偷拍,如果他还在暗中伺机按倒周卓然,那就如现在的情况。裴贺行故意创造了一个很好的舆论环境,偏偏周卓然这次被摘出去,幕后的何鸿宣一张牌被提前挑了,只得抓紧机会在这个时候把另一张牌加上。
  裴贺行就是等他出手,顺藤摸瓜正好从那个跳出来给媒体提供信息的人,一路拽到何氏,动不了他,却名正言顺地让何鸿宣的目光,首要集中在裴贺行和他背后的风行。
  只是周卓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拖延时间?为了让他安心参加世锦赛?可何鸿宣虽然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高很着急,却不一定会立刻就对他动手。
  何天星见他一脸的恍然,最后别开脸告诫他:“你别管了,我相信你,不是你做的。”周卓然想通了,现在只想立刻见到裴贺行,找他当面问清楚。他到底又知道什么了,查到哪了,又打算做什么。
  周卓然转头就走,何天星突然喊住了他:“对不起。”
  周卓然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何天星,何天星看着他的眼睛,不再掩饰,只是他不敢再说那句话,只是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周卓然平静下来,没看向他,只是静静看着路灯上盖着的薄薄的白雪。
  “如果是小时候的事情,那已经没必要了。如果是后面你没有站出来为我澄清,那更是没必要。就算是你要站出来,何鸿宣也不会同意的。你没必要自毁前程。”
  何天星喉咙里闷响一声,像是有什么话生生咽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怪我?”何天星哑声问他,只是声音太小飘散在寒风里,周卓然根本没有听见,或者说不想听见。
  “你为什么不怪我?”何天星平日里成熟温柔的自持全然瓦解,他吞咽了几声才能说出口,急声问他。
  周卓然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想离开。何天星立刻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始终平静无波的浅色眼睛。
  “如果我说,四年前……四年前……父亲对你下手,是因为,是因为我呢?”
  周卓然掀起眼皮看他,眼中暗含警告:“当初没有说出来的话,现在就不要再说了。”
  何天星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冻得牙齿打颤。他一直以为周卓然就在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今天才明白,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就隔着千山万水。他喜欢也好,恨也好,都远远地挨不到他。
  原来只他一人在唱独角戏。
  “四年前世锦赛前,父亲知道了我喜欢你……”
  周卓然笑了一声,更像是嗤笑:“原来如此。”
  那时候周卓然刚打完最后一站积分赛,这一年是他冠军拿的最多的一年,无人能盖过他的风头,甚至有狂热粉丝为见他打扮成酒店客房服务,周卓然整整两天没有休息好,吃了药神经都在高度紧张睡不着。
  周卓然一路撑到回公寓,可公寓下也堵的全是人早已经不安全了。
  何天星当即就带着他回了他的公寓,周卓然没有拒绝,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去何天星的公寓住。
  “打扰你了,我……”
  “不用多说了,我先去给你收拾床铺,你先去坐着休息一会。”
  何天星虽然心里暗藏欣喜,但周卓然此时脸色苍白,几乎要站不住,他赶紧催促他坐下。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很多钱,想出去住都是租公寓,这套小公寓没有什么客厅一说,周卓然只好走到里间。
  那里一扇窗户正对着公园,有一片湖水,冬日里雪花还在飘着,湖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让它油亮亮的敞亮。何天星抱着被子路过,看见周卓然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
  他似乎没那么紧张了,手臂姿态放松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木了,不自觉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何天星提着的心放下一半,他笑着走进来,看着他漏着光的睫毛和浅色头发,整个人像是沐浴在日光里脆弱精美的玻璃。
  “大衣还不脱吗?在屋里还是觉得冷?”
  周卓然回过神,脱下大衣,坐到一边的躺椅上。何天星把他脱下的衣服拿走,再回来时就看到他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何天星心里砰砰乱跳,俯身揽着他抱起,他害怕周卓然醒来,又喜欢此刻喜欢的人歪着头躺在自己的怀里,这样刺激的快乐让他生发出一直压抑的隐秘愿望。
  他慢慢把他放在床上,周卓然已经累的睁不开眼睛了,但就算是睡着也是微微皱眉。何天星慢慢帮他把毛衣和鞋子脱掉,周卓然都几乎没动一下,何天星的心越跳越快。
  他消瘦了很多,头发长了很多,睫毛安静地搭在眼睑上投出一点阴影。何天星蹲坐在床头,目光从他的眉毛眼睛一直流连到鼻尖和唇。
  窗帘不能完全挡住光,屋子里灯光昏暗,但足以看清一切。何天星伸出手贴着他的脸颊,慢慢低下头即将用唇去贴他看了很久的唇瓣。
  “aaron!”
  何天星手指一顿,转头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他的父亲。
  “出来。”
  何天星缓缓站起身,心里又痛又有一种隐秘的快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父亲的脸上露出那样惊慌失措的神情。
  两个人走到外面,何天星还没有站住,何鸿宣就挥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混账!你们两个……”
  “他不知道,是我喜欢他。”何天星第一次打断他父亲的话。
  何天星脸直接青了,但他第一时间压低了声音,如果惊动了周卓然,就等于是把他的把柄送到他手上。周卓然想脱离何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握着这个把柄,何鸿宣不相信他会不利用。
  周卓然站在原地听完何天星的坦白,他站在路灯下,发丝透光脸上投出阴影,他始终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原来是这样。”
  那时候法案刚通过两年,社会的认同度还远没有现在这么高,更何况何鸿宣连何天星去哪里没有汇报都会发火,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出现这种“意外”。
  这么多年过去,周卓然早就明白何鸿宣的想法,自己生性桀骜不好控制,又竟敢自己私下里和成开济联系要回国发展脱离何氏,早晚是个隐患,万一再发展几年名声到了最顶就控制不住了,不如现在下手。
  而且想必何鸿宣每每看到他获得这个奖,那个奖,只怕恨不得把名字改到他儿子身上。那个他一手从小塑造成的完美儿子,一个为了帮他弥补遗憾一手培养的最听话的儿子。
  一个拿来磨他儿子的磨刀石帮不上忙就算了,现在眼看就就要把他儿子砸的头破血流。
  周卓然自己想想都觉得,不扔掉自己是不行的。
  “我知道说出来你一定会恨……”
  “你想多了,不会。”周卓然看向何天星,看着他惶然的表情慢慢变成压抑着愤怒的扭曲表情。
  “你也好,你父亲何鸿宣也好。我都不恨,没什么道理需要我恨你们。”
  何天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从来就没有期待和要求,也根本不在乎,又何谈什么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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