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这两天过得可不太好,他收到大哥的来信了。大哥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洋洋洒洒写了十数张纸,只有一个重点——
  催婚。给楚霁催婚。
  楚霁已经二十有一。不说别的人家,就是他和大哥,因为忙于家中事务,已经算成婚晚的。可他们在楚霁这个年纪,也都早有孩子了。
  以前是楚霁实在不成样子,只要不出入什么风月场所,大哥也便由得他去。楚家是商户出身,本为贱业。成为皇商之后,自然要更洁身自好,以防落人话柄。
  可如今的楚霁,在做哥哥的看来,堪称世间第一流。况且,那益州牧都不知明示暗示过大哥多少回,他家的女儿正当妙龄,与楚霁极为相配。
  这要是旁人也就算了。但楚霁心里想要那个位子,若是能与益州牧联姻,得其相佐,想必要容易许多。是以,大哥这才又快马加鞭让人送来了催婚信。
  楚霄坐在房间里,将手中信纸摇晃得唰唰作响。催婚这事儿,他们俩人都不知道干过多少回。这一次,楚霁多半不会听。但对方是益州牧家的千金,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霁刚到州牧府的门口,就见纪安焦急地等在门口。
  “少爷,二少爷说让你过去一趟。”纪安一看见楚霁回来,连忙走过去。
  楚霁点点头,他本就应该到二哥院子里去的。可一下马,他就瞧见了纪安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大少爷来信了。”纪安说得小心翼翼。
  !
  楚霁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大哥是为什么来的信。直到他来了这个世界,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大龄合伙人被催婚的痛苦。
  可他才21岁啊!……好吧,在这个时代确实年纪不小了。
  这厢,秦纵见楚霁下马,便准备转道前往东郊大营。前日是轮休,昨日算是公务,今日就必须得回去了。
  楚霁叹了一口气,准备去接受二哥长篇大论的洗礼。纪安能“拼死”把大哥来信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他,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马上的秦纵。楚霁上前一步,果断伸手,扯住秦纵的衣袖:“救我!”
  秦纵闻言凤眼一凛,侧过身子。手臂一动,就这楚霁拉他衣袖的姿势,揽着楚霁的腰,将人抱上了马。
  他的另一只手将长戟一横,做保护状。
  周围并无埋伏,府中也不见杀气。但既然楚霁发出了求救信号,秦纵便在瞬间就做好了战斗准备。无论对方有多少人马,他都要护楚霁周全。
  一眨眼就凌空而起,被迫跃上马背的楚霁:“?!!”
  “不是,不是。快放我下来,是大哥来信了,催我成婚!”
  秦纵:……
  更不想放你下去了……
  一场乌龙闹剧终于结束,楚霁带着秦纵,雄赳赳气昂昂地找楚霄去了。
  跟在身后的纪安,提着一口气,不知该松不该松。
  刚刚真是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小少爷要带着少爷私奔。可现在,怎么瞧着那么像少爷要带着小少爷,去把二少爷揍一顿?!这是可以的吗?
  房中,楚
  霁一目十行地看着大哥寄过来的“鸿篇巨制”,甚至还有心思感慨一下,亏得家里有个造纸坊,不然得什么家庭经得住大哥这么耗费?
  秦纵站在楚霁身后,自然也看清了纸上那些刺目的字。
  “益州州牧府,严家的千金,秀毓名门,端赖柔嘉,又对你倾心已久,阿霁自当思虑。”
  见楚霁拿着信,一言不发,楚霄也有些为难。但他们父母早逝,长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阿霁,你是该成家了。”下定决心要催婚后,楚霄率先打破僵局。
  “二哥,我才二十一岁!”楚霁真的是有些无奈。这二十一岁,搁他那个时候,大学都没毕业呢。
  不提年龄还好,楚霁主动提了,倒是给了楚霄发挥的机会:“你也知道你二十有一了!普通人家,像阿纵那么大就该成亲了。”
  楚霁就在这儿等着他呢。他之所以拉着秦纵过来,是因为他记得原书中,秦纵一直到全书完结,三十多岁安定天下,都未曾婚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绝佳盟友。
  “阿纵,你说,我应该成婚吗?”楚霁起身,将秦纵按着坐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那厢楚霄也看着秦纵,一双与楚霁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秦纵却没看楚霄,而是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楚霁。
  “主公不当与严小姐成亲。”
  楚霁秀眉一扬,唇边绽开明媚的笑——真是没白疼你!
  楚霄的心都要碎了。也是,秦纵当然是听楚霁的,那日的辣椒吃了之后咳成那样,还因为是楚霁夹的咽了下去。楚霁关心则乱没发觉,楚霄作为旁观者倒是看得真真的。
  从年龄说不通,楚霄只好换个策略。
  “那是益州牧家嫡出的二小姐!天下十六州,益州是独一份的鱼米之乡,可谓大雍富庶之最。阿霁,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楚霁却道:“大雍富庶之最,当为我楚霁。”
  楚霁知道大哥二哥是什么意思。只要他娶了严家的二小姐,那以后益州牧就会和他同气连枝。日后他要是想得到那个位子,益州牧自然会尽心尽力辅佐。
  在盛京时,他从不惮于利用那些世家公子、甚至是皇帝的所谓喜欢,是因为楚霁分得清真心和消遣。喜好男色,不过是大雍世家贵族的公子哥,所谓的风流雅趣罢了。
  可女子不同。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终究苛刻,楚霁自认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便也不去招惹。
  他并不喜欢严家的小姐,若是为了益州娶她,那也只能是把人放在后院里,白白误了她一生。
  “烦请二哥转告严小姐,我楚霁是天生的孤星,不理情爱,别为了我蹉跎豆蔻年华。”
  “阿霁,”楚霄还想再劝劝他,“娶严小姐,你则占天下八分之一,何乐而不为?”
  楚霁摇摇头,笑着向秦纵伸出手,葱白的手指修长如玉。
  “我有阿纵,可得天下。”
  秦纵用力平复着澎湃的心潮,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那指节:“卿有言,定不负。”
  楚霄:……是我多余了。
  *
  中秋一过,楚霄便要回益州了。
  楚霁心中不舍,但也知无可奈何。益州在西南,沧州在西北,楚霄即使轻装简行也要月余才能赶回去。若是再晚,只怕天寒地冻,行路艰难。
  临行前,楚霄道:“你放心吧,二哥会把事情办好的。”
  楚霁握着他的手,眼中也涌出泪意:“多谢二哥,你一路小心。至多三年,我到益州去看你们。”
  楚霄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径直上了马车。山高水远,见上一面已属不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徒惹感伤。
  楚霁看着马车,久久不能回神。那日在书房,他拜托二哥替他照看沁叶城一二。
  南奚国主做贼心虚,将沁叶城割让给大雍;大雍官员心有余悸,无人敢领沁叶太守。沁叶城变成了个三不管地带。好在,益州离沁叶城不算太远。
  楚霁同楚霄言明,沁叶城已然是座血流千里、渺无人烟的空城,一切当以二哥的安全为先。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之说格外相信。楚霁原本不信,但他穿越而来,到底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谁料楚霄却说:“我去沁叶城必定安全。我是他们秦少帅的二哥呀,他们见了我,也只会保护我。”
  楚霁的思绪回到当下。
  现在不是什么感慨伤怀的时候,沧州城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比如说,棉花应该采摘了。
  棉花统共只有三百多株,种在一起还不足一分地。楚霁自然尽善尽美地让人照顾侍弄着。
  州牧府最南边的花园里,整齐地栽种着一行行棉花。原本奇妙的三色花朵谢尽,棉铃成熟,吐露出洁白柔软的棉瓤。
  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灰褐色的大地上,铺展着一床方形的云朵。
  纪安正带着三五随从,左手拿框,右手将棉桃轻轻摘下。几人都不是惯会做农活儿的,所以动作也并不十分流畅。几乎是忙活了一下午,才将这三百多株棉花都采摘完。
  楚霁自然也没歇着。他在花园旁支了张桌案,一边看他们摘棉花,一边将记忆中手工棉花坊使用的工具绘制出来。
  楚霁少时,在手工棉花坊做过工。机器虽然快捷,但会切断棉絮里的纤维,以至于工业制品棉被只能使用两三年,便会缩成一团。而用牛皮筋手工弹出来的棉絮则纤维完整,即便盖上十年,也依旧蓬松柔软。因此,手工棉被价格远远高于工业制品,手工棉花坊也得以保留。
  楚霁手持毛笔,在宣纸上作画作注。一张长弓,四尺(1.33米)左右,由竹制成。一根牛筋为弦,于弓上绷紧。另外还需去棉籽的毛刷、弹棉花的桌板、敲击牛筋弦的木锤、用以碾压的磨盘等等。
  棉花摘下,还需晾晒几天,使水分蒸发。趁此时机,楚霁所需的工具已然按照图纸做好。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宜,弹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