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琅在主家中安安稳稳住了三年。
  只不过这安稳说是安稳,实际上只是并未被赶出过主家,便已算得上安稳。期间他所受到的来自白宁的骚扰并未减少分毫。
  起初侍卫们还会管管,但后来不知是侍卫们嫌麻烦,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因素,只要白宁不做得太出格,他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白宁还会带着一些本家的其余孩子来欺负他。
  小白琅从不会反抗。
  早在四岁之前,他便习惯了这般被肆意欺负的状态。
  但是再后来,小白琅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白宁的状态看起来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白宁只是单纯地讨厌他,不喜欢他,总有事没事找一点小岔,在小白琅看来都是些承受范围内的小打小闹。
  但是在白宁变得奇怪之后,他看向他的神情中仿佛多了些……贪婪?
  小白琅不太懂。他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被圈养在主家的庶子,他身上并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与此同时,白宁对付他的手段亦从小打小闹的挑衅,变为了各种栽赃诬陷,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欺辱。
  白宁盗走族中重要之物,放到小白琅的房间内,诬陷是他偷走的。
  白宁还偷偷给白尹闲送予族中长老的东西中动手脚,在长老与白尹闲勃然大怒时,说他看到了是小白琅动的手。
  ……
  诸如此类,种种构陷。
  起初,长老们与白尹闲会询问他的解释,但小白琅本就不善言辞,在白宁的花言巧语之下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他们都逐渐默认这些事情是小白琅所为,对他渐生烦恶,只是仍坚持将他留在主家。
  再后来,白宁的诬陷逐渐升级。
  他杀了族中他看不顺眼之人,因小白琅并无修为很难诬陷成功,便到处散播是他不详,是他克死了那名被杀害的弟子。
  族中人本就对他心存偏见,这样的传言一出,几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
  那名弟子的生母想来找小白琅讨要说法,但她见不到小白琅,又去找了白尹闲。
  最后如何解决的小白琅不知,他只知在过几日后,那名想找他要说法的母亲亦意外死了。
  小白琅知晓是白宁杀的,但事件的舆论最终还是引向了是小白琅的晦气,是他的灾星体质又害死了一人。
  这样的言论愈演愈烈,亦出现了不少希望送他回到他的旁支内去的要求。
  在白氏一脉中,旁支能到主家去是很荣耀的事情,可一旦被主家送回去,那便有可能连原本的家主之位都混不上了。
  白尹闲并不愿承受这般屈辱,亦问过小白琅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小白琅对白尹闲总是很坦诚很听话,乖乖地答出了白宁这个名字。
  白尹闲得到他的答案后出门了,之后小白琅有好几日不曾再见到白尹闲。
  再后来,小白琅便注意到白尹闲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变得……和白宁有些类似。
  小白琅不懂,但他的印象中至少白尹闲不会害他,不会想让他死,他便没再思考太多。
  又过去几日后,白尹闲忽然要他跟着出门,说是主家那边给他的一次机会,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完成这次修行,便可以继续在主家里待着。
  小白琅对在主家待着并无太多执念,只是听白尹闲的话,又乖乖地跟着他出门了。
  出了门小白琅才知晓,这次是主家一些弟子们的一次出门历练,由长老带队,会有在主家的各家弟子,以及白宁为首的主家本支弟子一同前往。
  小白琅并无修为,尚未历练,这次出门本该与他全无干系。
  后来他还听到过一些随行弟子去问长老,为何他要跟着过来,长老却说他亦不知,只知是白宁向主家那边申请的,说是给白尹闲他们这一脉的最后一次机会。
  具体是何机会,长老不知,小白琅亦不知。
  他只知他们随水路前往历练目的地的中途,船上出事了,出现了——怪物。
  无人知晓那是一种怎样的怪物,只是一个偶然间,有弟子察觉,一名本家的小孩被吸干了精气,只余下一具干尸在储物间。
  一时间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说,这是小白琅引来的怪物。连带着,就连随同前往的白尹闲也不受待见,还被长老们排斥。
  再之后,便是“怪物”现身,浓郁的一团黑雾袭击它所能看见的所有人,独独避开了小白琅。
  怪物袭击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吵闹声中,承受了好一阵子高压的白尹闲或许是终于超过了阈值,对他的厌恶转为了恨意。
  “孽子!去死吧!”
  白尹闲狠狠地将他推落入海。
  小白琅怔愣着,并未反应过来这个变故。
  哪怕船上慌乱一片他都不曾有任何神色变化,只觉得吵闹。
  直到被白尹闲推落,小白琅才有了情绪波动。
  他一直以为,会保护他,让他活着的“父亲”,亲手将他推落入湖。
  而同一个瞬间,小白琅又看到在白尹闲的身后,白宁借着黑雾的掩护,一剑刺穿了白尹闲。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小白琅脸上,旋即他又被冰凉湖水淹没。
  过程中,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地根本触碰不到的声音。
  “去死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灾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死亡……
  可是……他真的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不需要多好的对待,不需要多少的关心。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活着,哪怕仅仅只有“活着”。
  可是为何所有人都要杀他……
  他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海水连同无尽的绝望将白琅淹没。
  这亦是白琅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
  再之后,兴许是有人注意到落水的动静,一名擅水性的长老好歹是将他捞了回来。
  这一次历练最终中止,原地折返回到白家中。
  白琅被锁在了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抱着自己的膝盖独自蜷缩在角落。
  他的脑海中始终徘徊着落水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总告诉他死亡才是他最好归宿的声音。
  他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一点用都没有,那声音就那么切切实实地扎在他脑海中。
  白琅用了好几日的时间,才学会用放空自己来屏蔽那道声音对他的影响。
  这几日里,兴许是顾及他到底是白家的小孩,每日固定时辰仍会有人来给他送餐食。
  但白琅受那声音的影响,情绪高度紧绷,门口一传来响动他便会下意识地再往角落里缩。
  他不知进来的人是不是要杀掉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眼睛红红地看着门口的人,好似一只可怜又无辜的小兽。
  大抵是察觉他的状态异常,后来便固定为一位长老来给白琅送餐食,后几次白琅的状态才稍微好上一些。
  等回到族中后,白琅这一脉最终只余下他一人,主家的长老们与家主在商议过后,还是允了白琅一个住处,让白琅继续以吉祥物似的身份,待在主家中。
  只是白琅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并不消停,由于那道声音的存在,他变得敏感且胆怯,平日里几乎都只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有下人进屋时亦会表现得很怯懦,小心翼翼地缩着,不想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足足四年。
  在白琅十七岁那年,出门云游归来的家主在回到白家后,却第一时间来见了白琅。
  他想找白琅简单地聊一聊近况,但白琅将自己困在房间中四年时间,语言能力比之前又差了一些,全程一句话都没回应,瑟缩着似是很害怕。
  家主便没逗留太久,很快便又离开了。
  可偏偏是没几日后,家主遭遇一次刺杀,虽及时躲避,但伤得不轻。
  消停了一段时日的白宁将这件事情记到了白琅头上。
  家主归家第一时间并未去见他这位嫡长子,而是去找了白琅,他恨白琅夺走了他父亲的关注,又恨白琅的灾星体质给他的父亲带来灾祸。
  后来……
  白琅不知白宁用了何样的理由,但总之,他被白宁囚禁了,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小黑屋中。
  白宁无数次想直接杀掉白琅,可又似乎和什么人争执不下,白琅偶尔会听到一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的声音,阻止了白宁杀他的举动。
  但白宁亦未放过他。
  鞭笞、群蛇、虫子……各种各样的刑罚几乎都未停止过。
  白琅脑海中的声音更是愈发强烈,引诱他走向死亡。
  可白琅不想死。
  他真的,只是想活着。
  最后,白琅被囚禁了近一年的时间。
  白琅的精神状态变得愈发脆弱,原本的求生意志亦渐渐削弱。
  他亦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何想活着,更不记得……怎么样,才算是活着。
  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活着于他而言,或许也不过是平白受罪而已……
  白琅蜷缩在漆黑的角落,如同困兽般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
  或许……或许他早就该死掉了。
  在那场大火里,在那次高阁上,在那片海洋中。
  他……才是真正该死之人……
  他又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活着呢……
  ……呜。
  在白宁又一次放出群蛇,在白琅又一次感觉身上的皮肉被撕咬时,白琅渐渐地想放弃了。
  不如就这般,死了算了。
  可偏偏在这时,他仿佛听到一个很遥远的,又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白琅记不起来,也……不想再记起来……
  ……
  ……
  “小白琅!”
  【作者有话说】
  把白琅崽的过去交代得差不多了!
  终于可以回归白琅崽和墨宴子的贴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