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不知自己想法自何处来,毕竟前不久墨宴才同他说过,花灯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为自己买来祈愿才值当。
  他不理解墨宴真正欲表达的内涵,但不妨碍他把这个叮嘱化为实际。
  墨宴自己不去买,白琅便不管他,同他一道继续往前走。
  灯会的集市仍未完全布置好,大部分都还是在装点着铺子准备晚间活动。
  他们逛了一圈,除却买了不少糖外几乎没做别的事情。
  墨宴估算着时间与距离,说:“我记得这附近似乎有片桂树林,带你去那边看看?这边灵气充裕,还可采些桂花,到时给你做桂花蜜和桂花糕。”
  白琅听到后边的俩吃食名字才升起兴致:“好。”
  墨宴轻笑出声:“真是什么东西对你的吸引力都比不上甜食。”
  他牵起白琅的手:“今日人多,那边还有段距离,莫要走散了。”
  白琅乖乖点头,由着墨宴牵。
  由于体质的特殊,他手心总是捂不热,带着微微凉意,而墨宴手心暖融融的,平日里他其实还蛮喜欢被墨宴牵着。
  他稍稍收了下自己的手,回握住墨宴,力道轻轻的,有些不容易察觉。
  墨宴便没仔细留意,只关注着前边路该如何走。
  他循着昨日记下的路线,七拐八绕后没多久,就有一阵浓郁的香甜气味。
  白琅嗅了嗅,眼底惊奇:“好香,好像还有点还甜甜的。这是什么味道?”
  “是桂花的香味。”墨宴解释,“你以前没闻过么?”
  白琅摇头:“我没有见过桂花。”
  墨宴回想了下,当年的白家本家地处偏北,较为寒冷,确实不怎么会有桂花树。
  以白琅的处境遭遇,只怕直至十八岁逝世,都不曾有机会离开过白家。
  墨宴又怜爱了,腾出手揉揉他的脑袋:“无妨,等会儿便能见到了。我问过孙方海,这边的桂花林是允许采摘的,等会儿你还可以自己也摘些桂花。做香囊亦是入食都挺不错的。”
  白琅不擅长做东西,知晓墨宴此言是指他可以摘下来给墨宴去做,便点了点头。
  他们循着香味的来源,没多会儿便走到了桂花林前。
  桂花林是云山镇的特色景致之一,恰逢中秋佳节,这边往来行人亦不少,热热闹闹地在桂花林内赏花、采花,亦或是就地寻了一处,坐着与三两好友聊天。
  桂花林的周围,还有不少因人流而来的摊贩,兜售着桂花蜜、桂花糕、桂花糖,或是桂花所制的、制成桂花形状的装饰物。
  甚至还有以桂花为主题,专门做花灯之处。
  白琅没见过桂花,对周围一切都格外新奇。
  他东看看西望望,注意力最终放在了做桂花甜食的那块区域。
  白琅拽拽墨宴衣袖,看向他的目光含义不言而喻。
  “行行行,给你买给你买。”墨宴哪里招架得住他这样的视线,“想先吃哪个?”
  反正白琅不会受人间病痛影响,想吃便随意地吃,他总归是拒绝不了白琅的。
  白琅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从头一家吃到最后一家。
  第一位摊贩卖的是桂花糕,白琅已直勾勾地盯着这边看了许久,才同墨宴过来,老板便笑眯眯地招呼他:“小公子是初至云山镇来吧?看你面生,可是想来试试我们家的桂花糕?”
  白琅不太适应老板的自来熟,但香香甜甜的桂花糕战胜了他的怕生,他小声地问:“我、我可以买一块吗?”
  此前买东西都是墨宴来交涉,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尝试开口,不太清楚这时该说些什么,只坦诚地问出想问的问题。
  他今日打扮得就如世家小公子般华贵精致,一开口却怯生生的,更似单纯又怕生,天资聪颖一心扎在修炼里头宗门子弟。
  鲜艳张扬的红衣因他的软声细语,更显出几分活灵活现的无措天真,气质干净出尘。
  摊贩老板都心生怜爱,直接切了一块热乎乎的桂花糕包起来给他:“来来来,这块送你了,这可是我们家卖得最好的桂花糕,你且试试,若是喜欢再来买啊。
  “看小公子打扮贵气,平日里不常出门吧?你们这些年轻小孩啊就爱埋头苦练,难得出门玩一趟,开心最重要。”
  白琅分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愈发茫然无措,抱着怀里被老板塞的桂花糕,抬眸望向墨宴方向。
  灰眸间难得多出几分慌乱,显然并不知晓老板此举代表的是一种善意馈赠,只是在想自己是否哪个流程出了错误。
  墨宴怜爱地拍拍他的脑袋,对老板说:“多想您的馈赠。我家小徒弟确实沉迷修炼之道,不通人情世故,听闻云山镇中秋灯会热闹,便想着带他来看看。如有失礼,望您海涵。”
  面对向白琅释放了善意的老板,墨宴态度亦放得谦逊温和,让老板对他们“师徒”俩的好感都上升不少。
  老板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这般年纪的小孩就该多出门走走嘛。”
  说着他又看向白琅:“小公子试试我们家桂花糕可还合胃口?合胃口的话再多给你一块!就当欢迎你到我们云山镇来玩了。”
  白琅不太理得清状况,但见墨宴没说什么的模样,便乖乖地点头,试了一口老板给他的桂花糕。
  老板做的是米糕,还热乎着,入口软糯清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味道确实还不错。
  白琅眼底亮起些许惊叹,小口小口地把桂花糕吃了个干净,轻声评价:“好吃。”
  许是嗓音轻,听起来便显得软软的,哪怕只有简单两个字也很真诚。
  老板直接溺爱了,又给他塞了一大块。
  桂花相关吃食的摊贩基本集中在一块,相距很近,云山镇的摊贩又惯来是热情好客的,听到白琅是初次出门玩,他往下走了一路,就被塞了一路的吃食。
  吃完一样又被下一个摊贩的老板塞点新的,还都是他爱的甜食,完全停不下来。
  白琅亦从初时的拘谨不安逐渐变得自在许多,欣然接受了摊贩们的投喂,灰眸亦多出几分光彩,明显很喜欢这些桂花做的甜食。
  受他这般真诚坦然的情绪表露影响,还有不少围观到的路人特意过来买一点,尝尝白琅吃过的这些甜食,一时间又热闹不少。
  等全都试吃得差不多了,墨宴又特意带着他折回去,买了些白琅吃得最满意最开心的吃食,将满满当当的收获塞入单独的储物法器当中,给白琅自己拿着,想吃便拿一些。
  估计是不需要再考虑今晚晚膳要吃些什么了。
  墨宴带白琅到另一边去准备再逛逛,白琅顺手就拿了块桂花酥出来继续吃,脸颊一鼓一鼓的。
  真是可爱得很。
  墨宴想起方才白琅被团团围住,他几乎都要被挤出去的模样,叹息着揉一把他的脑袋:“你果真是受人欢迎啊。”
  “嗯?”白琅不知什么叫受欢迎,疑惑地看向墨宴。
  墨宴没有详细解释:“无事。你吃你的吧,我不打扰你。”
  “噢。”白琅乖乖应一声,不再理他。
  他们一路走到对面卖装饰品与花灯的地方来,最先见到的便是卖花灯的老板。
  老板是名女子,方才亦见到了白琅备受欢迎被团团围住的场景,这会儿见到他正面真容,对他亦是涨了不少初始好感。
  白白净净的清秀少年总是会惹人偏爱的。
  老板笑着招呼他:“小公子可要看看我们家花灯?我们家花灯都是桂花纸艺所做,还有桂花蜡烛,每盏都是用心制作,独一无二的。”
  白琅看了眼这里摆着的花灯,确实都挺漂亮,而且每一盏的图案都不太一样。
  他又抬眸看了眼墨宴。
  墨宴亦看向了那些花灯,初时还并未注意到白琅的视线,过了会儿偏头对上,还怔了下。
  但他很快回神,问:“可是想要买一盏?”
  白琅收回了视线。
  墨宴分明还是自己想要。
  白琅记起庄陶曾经同他说过的话——大人就是喜欢说谎。
  墨宴明明自己就想要,却还要教他买花灯只能为自己祈愿。
  大人真是好奇怪哦。
  白琅是听话的乖小孩,不过看在墨宴今日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甜食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给墨宴也买点什么。
  他走到老板面前,挑了他觉得最漂亮的那一盏花灯。
  “这个吧。”白琅拿起花灯,不知自己该付多少钱,便直接把钱袋子给了老板,让老板自己拿。
  这般单纯的举措让老板好感更甚,只拿了花灯原本价钱的一半,又拿出笔墨:“小公子写一写你所祈之愿吧?等会儿我帮你把祈愿纸放到花灯内。”
  白琅歪一下脑袋:“这个要写什么?”
  老板耐心道:“比如祈求身体健康、平安顺遂之类的。小公子是要为自己所求,还是为他人?”
  白琅指了指站在另一边的墨宴:“为他。”
  “……嗯?”突然被提及的墨宴愣一下,“给我做什么?”
  白琅回头,看着他的视线更为疑惑:“你不是想要么?”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墨宴难得地哽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还以为白琅是觉得好看,或是觉得新奇,才准备买回来自己玩的,不曾想白琅原来是觉得他想要而特意买给他……?
  见他不回答,白琅便当他默认,回过头不再理会他,想了想提笔在祈福纸上随意地写了些内容。
  他将写好的纸条交给老板,老板很快便放好到花灯内,递给白琅。
  白琅反手就递给了墨宴:“给你。”
  墨宴仍未反应过来,低头便见到花灯上的祈愿。
  ——愿墨宴开心顺遂。
  白琅不常有机会写字,字迹有些歪歪扭扭,似初学孩童般稚嫩,但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这是白琅送给墨宴的,独一份的诚挚祈愿。
  墨宴愣愣地接过,忽地想起之前他们还是黑白无常使时,在一次冥界的中元灯会上,似乎就有过类似的场景。
  那是他们第一次得空参与冥界的中元灯会,灯会完全仿照人间举办,只不过点灯的火是冥界的鬼火,可常亮不衰。
  冥界的花灯都是由放灯者自己做的,各式各样的形状都有,奇离古怪没几盏正经花灯。
  当时白琅亦对“花灯”产生过好奇,墨宴难得见他有情绪起伏,就简单同他说过那是由世间人带来的习惯,是为自己或为他人祈福的活动。
  他亦补充过一句,为他人祈福完全没有必要。
  再后来第二日,白琅就给了他一盏歪歪扭扭的纸花灯。
  墨宴问他这是什么,白琅只淡淡地说了句“花灯”,未等墨宴弄清情况,就恢复了往日那般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什么都不再说,直接走了。
  墨宴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莫名的,他还是把那盏丑丑的花灯始终放在了他于冥界的房间内,最显眼的一处地方。
  墨宴对上小白琅此时纯粹清澈的灰眸,忽然也理解了那时候的白琅。
  ——那也是一盏,白琅特意为他做的,独一份的花灯。
  只因白琅看出来,他想要。
  生前从始至终都在被背叛的他,只是想要一份专属于他的真心而已。
  旁侧的老板并未听到桂花糕摊子前墨宴介绍的身份,从方才白琅对墨宴说话的语气中推测了一个他们两人的身份。
  见墨宴怔愣,她笑眯眯地说:“二位公子是道侣吧?小公子能有这般心意,二位公子平日感情一定很好。”
  墨宴却又愣了愣。
  道侣……么?
  他捧着手中的花灯,指尖微微收紧,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知从何时起便于心底深处肆意扎根生长的感情骤然破土而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这几日这莫名其妙心绪,这莫名其妙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完蛋了,他的父爱好像真的变质了。
  【作者有话说】
  光速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