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没有让自己的思绪飞散太远,很快便回神,轻声致歉后把余下的一点收尾工作结束。
  “好了,可要照下镜子看看满不满意?”墨宴收回手,自己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白琅点了点头,面前便多出一面墨宴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铜镜。
  墨宴并未给他做什么浓妆艳抹,只是简单地上了些寻常人肤色的粉,再扫上一层浅浅晕开的红,唇色挑得也很合适,用的是小红,只大致提了些气色。
  这么一看,还真是唇红齿白少年郎的模样。
  墨宴越看越满意,揉搓一把他的脑袋:“果然我们小白琅底子就好,气色提起来后更可爱了。”
  白琅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倒并无太多感觉,只是确实不似之前那般白得吓人了。
  勉强给墨宴一个合格吧。
  白琅收回视线。
  生长于灵气间的灵植纯粹干净,以灵植制成的胭脂水粉上脸后亦无异样感触,若非亲眼自铜镜所见,白琅都不觉得自己脸上被涂抹了东西。
  而且这玩意于人体无害,要卸下时只要一个净尘术便能干干净净,非常方便。
  白琅不再关注这方面的事宜,随手拿了话本继续看。
  他不是好动的性子,无日程安排时可以直接在屋内坐一整日,墨宴亦无事可做,便在屋内陪了他整日。
  次日,八月十五中秋至,云山镇的大街小巷一大早便开始热闹起来。
  墨宴开了窗看外边天气,正是晴日,适宜出门。
  他兴致勃勃地回头看向白琅:“小白琅,今日可要出门走走?天气挺好的,正好今夜便是灯会了,带你在云山镇逛一日。”
  白琅还在用早膳,闻言随意地点点头:“可以。”
  他从不在乎日程安排,墨宴感兴趣,那便随墨宴了。
  墨宴不似白琅闷得住,他惯来是爱出门的,白琅同意了他便开始规划起来。
  昨日孙方海又来询问过他们情况,墨宴便找他要了云山镇的地图,大致摸清了这边的位置。
  他大致规划好,白琅亦吃得差不多了,将碗筷放在一边乖乖地坐好。
  客栈并无单独的膳房条件,早膳是墨宴去客栈一楼买的,做得没有墨宴的好吃,白琅不是很喜欢,只勉强着吃完了。
  墨宴注意到他稍有些低落的情绪,兴致勃勃的心绪亦回落些,开始琢磨起继续为白琅准备膳食的事宜。
  能吃东西的日子也就化身人族这段时日了,那必须得把白琅的胃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不过这事目前急不来,墨宴拆了颗糖给白琅:“先吃颗糖吧,晚点我看看能否找到个地借膳房,到时再做你爱吃的。”
  有了糖,白琅心情恢复些,拆开糖纸将糖含入口中,脸颊一侧微微鼓起,像只藏食的小松鼠。
  墨宴忍不住戳了下他另一边脸颊。
  白琅微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墨宴笑了笑,揉揉他脑袋:“无事,就是看你可爱。”
  白琅的脑袋已经被他蹂.躏惯了,无甚反应,收回自己的视线安安静静吃糖。
  待墨宴将东西收拾完交给外边的小二,又开始盘算着要带白琅出门之事。
  前段时日在临原镇时,他时不时会出趟门去镇上,亦顺手为白琅买了不少应当合他尺寸的成衣,只不过并未真的拿出来给白琅试过。
  身为黑白无常使,黑衣与白衣是他们的惯常打扮,但反正这会儿他们无须执行无常使职务,墨宴很想看白琅尝试各式各样的风格。
  他家的小白琅底子这么好,肯定穿什么都很好看。
  墨宴有了念想便直接付诸行动:“小白琅,你可要试试换些别的衣裳?”
  白琅抬头看向他,目光疑虑:“不是才换过么?”
  墨宴笑着应答:“难得好好出门玩一趟,就当打扮打扮了。你模样底子好,打扮一下定然更可爱。”
  白琅不在意穿着,见墨宴难得露出期待的神情,便随他开心了:“都行,随便。”
  墨宴兴致更高了些,翻找出一套红底细金花纹长衫来。
  白琅见到这服饰颜色,眨了眨眼。
  在他的认知中,着白衣是习惯亦是规定。白衣最为简朴,亦是与他微末身份最为相衬的。
  换旁的颜色,有点打破他的认知常规了。
  他又看向墨宴,见墨宴仍是一副期盼着的模样,姑且放下心底的不适应。
  罢了,既是墨宴想让他换的,那便试试吧。
  白琅拿过墨宴递来的衣裳,走到屏风后去换上。
  衣裳款式都不复杂,他很快便换好出来,对于忽然更换穿着风格有些不适应。
  墨宴还为白琅准备了莲花鎏金红玉发冠,配之以浅红玉坠与流苏,替白琅简单梳理好发丝,轻柔地扣上。
  白琅是第一次束发戴冠,坐在铜镜前晃了晃脑袋,更不适应了。
  发冠并无太多重量,比起往日只以发带简单束起一半发丝的模样要正式些,更衬出他眉清目朗,面如冠玉的清秀之姿。
  鲜艳红衣套在他身上并不会过分张扬,因他单纯眸色,只平添几分流光溢彩似的灵动。
  便如鲜衣怒马少年郎,正是最青涩,又最肆意生长的年纪。
  墨宴站在他身后,看着铜镜里打量着他自己的白琅,不自觉地柔和了神色。
  以白琅死前年纪,他本就该是这般灵动光彩的少年打扮。
  他双手搭在白琅肩膀上,问:“如何?可还喜欢这套装束?”
  白琅并无太多主观看法:“都行吧,只是不太习惯,感觉怪怪的。”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发梢间的流苏,又放回去,拨弄起另一边。
  像只好奇的小猫,四处感知着陌生的事物。
  “不讨厌便好。”墨宴轻拍一下他的脑袋,“那我们出门吧。”
  白琅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换么?”
  墨宴笑笑:“我就不用了。黑色比较衬我,其余颜色不适合我。”
  “……?”白琅仍是不解。
  不知为何,他觉得以墨宴这般性子,应当迫不及待给自己也换个崭新崭新的颜色才对。
  但墨宴不换,白琅亦不会管他,只乖乖站起身,跟随他一道出门。
  中秋佳节,哪怕仍是大早上,云山镇大街小巷内已热闹非凡。
  白琅对热闹仍然是看过等于凑过,眸间虽有新奇,但并无任何要上前看的意愿。
  墨宴在出门前给了他银两与灵石,基本只是在他身旁陪着他逛,具体要不要去买些什么、参与些什么热闹都由白琅自己决定。
  见白琅同上次反应差不多,墨宴亦不着急催他融入这般热闹灯会,与他并肩走着。
  偶尔在路过糖铺时,墨宴才会主动带着白琅进去买一些,尚未在集市里逛多久,墨宴便把专门为白琅准备的、已快见底的糖罐给重新填满。
  有了糖,白琅兴致比刚出门前高些,灰眸间浸入些丝丝缕缕的光亮,还难得分了一颗给墨宴。
  墨宴对白琅少有的“示好”自是十分乐意接受,虽然知晓白琅这多半只是心情好顺手给的,但不妨碍这颗糖对他而言的特殊意义。
  他心情颇好地跟着白琅一同继续往前走。
  没多会儿,他们又路过一个花灯铺子。
  之前的花灯铺子不同,这一个更大些,似乎就是专营花灯的,铺子前边还摆了招牌,有一行写着“花灯预定”。
  白琅对花灯的兴致要比其余物什大些,好奇地问:“花灯还要预定的吗?”
  墨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噢,你说那家么?那家的花灯看起来比较独特,应当是可以订做各式各样不同的花灯。”
  白琅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订做不同的花灯?”
  “一般来说的话,大抵都是有独特意义的吧。”墨宴思虑着说,“通常有不少应当也是为了给亲朋好友祈愿,因而会特意订做独一无二的花灯。”
  “不过我倒觉得为他人祈愿的做法挺愚蠢的。”
  墨宴说着,眸色比之前淡了些。
  曾经他亦信过什么花灯祈愿,信过为好友祈愿之语。
  他曾与一个说要同他做一辈子挚友的人,约定过互赠花灯。
  但当他拿到提前许久便预定了的,一盏他自己设计的花灯想要赠予那人时,却无意间听到那人在与别人商讨,该如何在那晚的花灯会结束后,在他最松懈之际将他打晕,伺机夺取他的根骨。
  于是当夜,墨宴独自一人将那盏花灯烧为了灰烬。
  墨宴从往事中抽身,对上白琅直直看向他的视线,重新笑了笑:“总之呢,小白琅你若喜欢花灯,就自己买来为自己祈愿便是,旁人不值得。没有人能比你自己更重要。你可明白?”
  白琅想了想,实诚摇头:“不明白。我只是觉得花灯很漂亮。”
  无关祈愿,无关期许,只是单纯觉得亮闪闪的灯好看罢了。
  也确实是白琅能说出的理由。
  墨宴轻笑一声,拍拍白琅的脑袋:“那最好不过了。这种身外物就该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存在的,何必浪费自己精力去为他人。”
  白琅感受到脑袋上轻柔的触感,仍抬眸看着墨宴,只是墨宴已将视线放去别处。
  他实在不懂墨宴这是要教会他什么,但莫名的,他觉得墨宴自己应该是蛮想要一盏花灯的。
  一盏别人送给他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