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很快便将体内的怨气压制住,重新把自己的手给捂暖了才去牵白琅的手。
  有昨日墨宴的坦白,白琅已知晓这熟悉的暖意只是墨宴的“障眼法”。
  他低着头,安静温顺,只是明显情绪仍有些低落。
  墨宴当他是方才又见到恶鬼面容,被恶鬼吓到了,给了他一颗糖:“来,吃颗糖吧。庄家事宜已经结束,等明日我们便离开。”
  有甜甜的糖,白琅情绪才回来些,点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墨宴揉揉他的发梢,牵着他回去找了庄陶庄瑜他们。
  面对这俩小孩,墨宴语气平静了许多:“走了,回去了。”
  庄陶庄瑜仍未能完全回神,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庄瑜还牵着庄媛媛,方才恶鬼现身前庄瑜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倒是没让她受什么影响。
  庄媛媛已同意跟随庄陶庄瑜离开,只是看着墨宴冷淡的表情有些怕,缩在庄瑜身后怯生生地也点点头。
  墨宴不管他们,说一声后就带着白琅先走了,另外仨小孩亦步亦趋跟着他们身后。
  他们来时的马车仍停在庄府门口,庄府上下忙乱一团,无人在意他们离开时又多带走了一人。
  临走前,庄陶庄瑜回头又看了一眼庄府大门,终于跟随白琅一同上了马车。
  之前墨宴为了让白琅坐得舒服,夜间还能直接躺下休息,马车选得特别宽敞,这会儿多坐下仨小孩空间亦很充足。
  庄媛媛是第一次离开家门,她年纪小,尚不知自己这是要去往新的地方,只是见庄陶庄瑜情绪异样,隐约能感知到自己或许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白琅不懂小孩们的这些心情,单独坐在马车中间靠左的位置上,单手托着腮,看向马车窗外。
  但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又不由得移到马车前边的帘子上,透过垂落的珠帘子,落在墨宴的背影上。
  墨宴现下……还是在被怨气侵扰着么?
  白琅想起方才触及到的,比上一次更冷的冰凉。
  那丝缕怨气仿佛都能凝为实质,如同细细的冰刺,扎入血肉,渗透骨缝。
  白琅都不敢想象若是他来承受这些,会是多么难熬。
  ——本来合该是由他来承受的。
  本来就该是他的折磨,可墨宴却说,要保护他,要他开心顺遂。
  为什么呢?
  他明明只是要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厌恶的,没用的小废物而已。
  明明只是——利用完就可以杀掉的,没用的残次品。
  白琅垂下眼睫,怔怔地出神。
  或许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墨宴对他的“保护”……才让他产生了方才那样奇奇怪怪的心情。
  那样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心情。
  白琅不知道。
  墨宴实在太奇怪了,从头到尾,都太奇怪了。
  白琅敛下思绪。
  他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的“人情”,干脆便不再去思考。
  不论如何……至少墨宴似乎,确实还不会杀他。
  他想活着,他能活着,这便够了。
  ……
  回到顾舒术所在的山头后,顾舒术亦为庄媛媛准备了房间,温和地招待着她。
  墨宴不打算在临原镇逗留太久,这样的地方自是走得越快越好,直接定了第二日便启程离开。
  顾舒术提前联系好了要送庄陶庄瑜他们过去的小宗门,就位于修仙界东南方位的云山镇。
  他还说明抵达云山镇后便会有人接应,带走庄陶庄瑜和庄媛媛,绝不麻烦墨宴多照顾一日。
  墨宴对此很满意,又找顾舒术要了份修仙界的地图。
  ——时隔几百年时间,有些城镇与墨宴印象中的已不大一致。
  他顺着地图略略看了一圈,察觉这云山镇地理位置不错,小宗门不少,附近还有一个有名有号的大宗门,算是修仙界内一个比较繁华的城镇。
  而且最凑巧的是,正好与他当年藏洞府之处相距不远。
  那这云山镇他可就是非去不可了。
  墨宴做好规划,回到房间内找白琅又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白琅对墨宴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他说什么自己都乖乖点头,听从墨宴安排。
  墨宴见他实在乖,心软得不行,揉了揉他的脑袋:“明日开始就要赶路了,今夜你先好好休息吧,养精蓄锐。修仙界那边比较远,等过去估计都要近十日时间了。”
  白琅在自己的认知中亦不常有出门机会,对于路途遥不遥远并无太多感觉。
  他回想了会儿自己在临原镇待的时间,似乎也差不多就正好是十日而已。
  那好像是有点远。
  白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休息的。”
  墨宴笑着拍拍他脑袋:“嗯。明日不着急起,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叫你的。”
  白琅应了声“好”,等时候差不多了,便乖乖收拾着去休息,为明日启程做好充足准备。
  但到了第二日,墨宴才终于意识到一件很严峻的事情。
  他很少来人界,忘了自人界前往修仙界的话,有一座通天大山,此山布有独特阵法,唯有御剑或飞行法器可过,就是为了防止不知情的人界凡人误入修仙界,造成太大心理落差。
  飞行法器顾舒术这边有,倒是不成什么问题,但最大问题就是白琅畏高。
  只是之前从二三楼下去的高度都能吓哭,这飞行法器的高度于白琅而言绝对很难熬。
  于是原本该启程的几人加上一个顾舒术,一同坐在院子内,看着安安静静捧着茶杯的白琅。
  顾舒术给了白琅一些茶叶和茶叶种子,他这会儿喝的就是墨宴用这些茶叶给他泡的茶,沉浸在茶水的甘甜中,回过神来见到大家都看着他,还有些茫然。
  顾舒术思忖着说:“那……要不遮挡住视线?若是看不见的话,大抵就不会那么畏高了。”
  墨宴想了想,直接去问白琅:“小白琅,你觉得呢?”
  “啊?”白琅尚未明白此时的情况,茫然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墨宴放缓了语气:“去修仙界必须要驾驭飞行法器。你畏高,怕你害怕。若是将视线遮挡住的话,会好一点吗?”
  白琅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没试过。”
  他目前只恢复了与怕打雷有关的记忆,畏高因何而来,又是否能靠“不看”来缓解,他自己还真不清楚。
  墨宴斟酌片刻,开口:“那我先带你去试试吧。去修仙界路途遥远,若是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白琅点头接受了墨宴的提议。
  墨宴自储物袋中翻找出一块布料柔软的长布条,走到白琅身边,动作轻柔地为他系上。
  布料比较厚实,不透光,才蒙上白琅便感觉眼前漆黑一片,骤然多出些不安感。
  他慌忙地抓了抓,指尖触及到一角熟悉的衣料触感时才安定些。
  墨宴注意到他的短暂不安,问:“怎么了?是系太紧不舒服么?”
  白琅摇摇头,抓着墨宴衣角轻声说:“布不透光,有点黑……”
  和夜间闭眼睡觉不同,清醒时睁着眼仍是一片黑暗的话,给白琅感觉就同被关在密闭小黑屋差不多。
  墨宴记得他怕黑,又忙给他换了一块透气些的布料,问:“这样会好一些吗?”
  白琅感受了下,眼前会有些模糊的光线,但看不清具体有什么东西。
  他点点头:“嗯,好很多。”
  墨宴这才放心,揽住他肩膀牵起他的手:“那跟我来吧。”
  突然这般失去视觉,总会叫人本能地不安与不适应,白琅有些紧张地跟着墨宴的动作起身,下意识想向前摸索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被墨宴轻轻握住。
  “别怕,跟着我走就好,我会护着你的。”
  墨宴声音放得比平时低缓些,听起来很温柔。
  白琅心底的不安被抚平许多,跟着墨宴的步伐往前走。
  中途墨宴松开了他一会儿,但很快又重新把他牵起来,让他站在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上。
  应当是墨宴的佩剑。
  白琅意识到墨宴是要带他御剑,原本平复的紧张感又重新升起来,攥紧墨宴身前衣料。
  墨宴已经换了个姿势,几乎是将他完全揽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抚他:“我御剑技术很好的,别担心。你若是实在害怕,就抱紧我。这样可以吗?”
  墨宴补了一句询问,但凡白琅说一句不要或是不可以,他立马就会停下原本的打算。
  白琅确实有些害怕,但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温度与气味,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可以的。”
  墨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梢。
  紧接着白琅便察觉到身旁气流有所变化,应当是在逐渐腾空。
  他抓紧了些手中攥着的布料,往墨宴的怀里缩。
  墨宴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对他的安抚。
  又过了会儿,白琅感知到身侧的风变换了方向,应当是已经在平稳地御剑了。
  腾空而起的感觉与平稳御剑的感觉不太一样,墨宴操控得确实很稳,不会晃晃悠悠,不会忽上忽下,若是没有风的变化,白琅或许还会以为自己仍在地面上。
  他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并无自己现下身处多高的认知,虽依旧有些紧张害怕,但只要感觉到身旁墨宴的存在,就会安心许多,不至于到难以接受的程度。
  片刻后,墨宴带着白琅回到地面,摘下了蒙在他眼前的布条,还特意伸手挡在他眼睛前,等他缓了会儿才移开,问:“感觉可以适应么?”
  白琅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缓了缓轻轻点头:“嗯。有你在旁边的话,好像会好很多。”
  他声音轻轻软软的,听起来就是一副依恋着墨宴的乖软模样。
  墨宴不再曲解他的表述,知晓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心底还是忍不住陷下小块。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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