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瑜习惯了墨宴对白琅的独一份偏爱,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问:“那墨公子现下可要再回那边去调查?”
  墨宴随意道:“不必。需要的消息我已经得到。”
  说到这他眸色又暗了暗:“庄致季那边能这般准确的知晓我今日下午不在院子中,想必在这附近安插的眼线。我若这时再出去,必然会引起他们警觉。”
  今日下午出门之事本就是临时起意,他们所经之处亦并未遇到庄府的其余仆从,庄致季会知晓此事,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在收到竹简信息之时,他第一时间怀疑过庄陶庄瑜,但很快又将念头打消。
  此事涉及他们娘亲,而且这俩小孩明明自己都没什么能力,却仍会在白琅遇到危险之际,有下意识要保护白琅的举止,墨宴姑且还是信任他们不会对白琅不利的。
  那假若此事非庄陶庄瑜所为,他们这边的院子又无其余下人,唯一的可能便是庄致季特意安插了眼线在这附近。
  这和让庄陶庄瑜顺便留意他们的动向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庄致季心里绝对有鬼。
  墨宴指节微微曲起,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黑眸间浸着些冷意:“你们的娘亲被害死,估计亦有庄致季一份功劳。”
  “怎么会……?”庄瑜有些难以置信,“可明明、明明娘亲与他们并无什么纠纷。”
  墨宴懒洋洋地开口:“害一个人可并不一定需要有什么直接纠纷。你身处在某个位置,便已经是原罪。”
  白琅与庄瑜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孩,他说完便有两双茫然懵懂的视线看向他。
  墨宴并未深入解释,又问白琅:“渴了么?你若渴了我去给你拿茶水。”
  白琅摇摇头,仍在好奇:“为何会和庄致季也有关?”
  面对白琅的询问,墨宴才有深入细说的兴致。
  他并未直接开始说庄致季之事,而是绕回了白骨:“你可知庄家为何不将他们娘亲的尸骨丢去乱葬岗?”
  白琅摇头:“不知道。是留着有何用么?”
  “聪明。”墨宴笑着夸一句,“此前我虽有猜测,但不能完全证实便没同你说过。人的魂魄是不能距离自己尸首太远的,不过是否化作了恶鬼,距离自己尸首愈远,魂力、鬼力便愈微弱。
  “他们的娘亲能够在死后接连害死三个人,便是因为她的尸首仍在庄府中,而且她此前亦喜好附着与庄陶庄瑜房间的屏风内,与尸首相距很近,怨气才能得以积累。”
  白琅愣愣地,大致辨明出一个意思:“庄致季留着尸骨……是为了让她杀死原家主他们?”
  可庄致季为何会知晓慕欣叶死后会化作恶鬼?他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有这般能力与认知。
  墨宴亦清楚这样的事情只有死过一次,只有去过冥界的魂魄才会知晓。
  他便是因为这个逻辑无法闭环,便始终不曾将这个猜想当真,于这个藏有尸骨的房间附近布下隐秘的阵法,守株待兔,看看庄致季那边是否会有所行动。
  他继续说:“不过今日去主院那边……倒叫我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物。记得之前提及过害死他们娘亲的禁术么?”
  白琅点头:“记得。”
  墨宴:“那个禁术就是庄致季身边那个修士透露给原家主的。”
  “是、他?!”庄瑜反应要大一些,瞪大着眼睛,“可他的职责明明是保护庄家,那时他应当还是效忠于父亲的……”
  墨宴嗤笑:“也就你们这些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孩还会轻信所谓效忠之语。”
  庄瑜一时无言。
  墨宴继续同白琅说:“庄陶带我去了他们此前在那边同他们娘亲住的房间,我察觉有一处怨气较重,过去查看后便发觉是他们娘亲生前特意藏起来的物件。”
  “那是庄致季与他身边那个修士,同那个修士在修仙界所倚靠的宗门往来通讯信件。信件有火烧的痕迹,应当是尚未烧完便被偷回来的。”
  “依照信件内容,是那宗门的人告诉庄致季,一个人若是异常被人杀害,手段愈残忍,便愈有可能化作纠缠他们的恶鬼——不管生前是软弱还是良善,只要是凡人,只要心性有一丝阴暗,都会因生前遭遇的残忍手段而生出怨气,化为恶鬼。”
  “事情进展若顺利,庄致季从头到尾都不需要做任何脏手之事,只需要等原家主将慕欣叶害死,再收好她的尸骨。等她纠缠原家主他们一家,再把他们害死。原家主一家不一定会因此化作恶鬼,就算化作恶鬼也找不上他。而慕欣叶亦会因仇人全部死亡而怨气消散,彻底离开。”
  这样一来,庄致季便能干干净净地取代主家,成为新的家主。
  只是他不曾料到,慕欣叶在临死前得知了这件事情,死后虽仍是第一时间去报复直接侵害过她的原家主那群人,但并未在他们都死后而消散,反而以更强的怨气盯上了庄致季。
  白琅听得愣愣的:“既然这都是庄致季所为,那他为何还要张贴布告找寻驱鬼修士?”
  这个问题墨宴没有说得太明确:“此前庄致季身上不是有怨气,但后来又突然没有了么?那怨气便是先去挑了软柿子庄夫人和侍女,待她们出事后,迟早轮到庄致季,所以他坐不住了。”
  但实际上,墨宴已确定是那只自冥界中逃窜出来的厉鬼找上了庄致季,替庄致季将原本纠缠他的恶鬼转去了庄夫人与侍女身上。
  他们初至庄府时庄致季身上仍有怨气,应当是后来白琅察觉怨气消失的那日前后,那只厉鬼才出现在庄府中。
  厉鬼之事尚不能让白琅知晓,墨宴没有细说,白琅也捡着他说的信了。
  事情都弄清楚后,再要处理其余事宜便很容易了。
  那厉鬼鬼力尚未恢复多少,仍藏得深,这一次应当还来不及把它揪出来。
  现下墨宴亦管不了他,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何时能将白琅带离庄家,他不能再让白琅继续待在这种极易被怨气侵扰的环境中了。
  墨宴思虑着,又想起那个老者背靠的宗门。
  信中写有宗门名字,那宗门不大,应当只是个落魄小宗门,连给个联络法器都不舍得,还使用书信这种容易暴露的通讯方法。
  但这么一个小宗门,为何会有人知晓活人异常被折磨死后可能化作厉鬼之事?又为何会知晓将白骨留着,能让恶鬼怨气更强?
  这些本该只有死过的人才能知晓。
  他得再去调查一下那个小宗门才行。
  墨宴敛下这些思绪,侧眸看向白琅:“总之,现下庄家这边的事宜确认得差不多了,我争取这两日便将事情结束。”
  白琅诧异:“这么快吗?”
  墨宴:“嗯。这边恶鬼太多,怨气太重,对你不利。我不能让你在庄家继续待太久了,等事情结束我们带庄陶庄瑜他们去修仙界,我亦顺便带你去那边看看。”
  行程安排之类白琅素来都听墨宴的:“好。”
  庄瑜忍不住问:“那三叔那边……墨公子有何打算么?”
  墨宴看他一眼:“怎么,你这是希望我有何打算,还是不希望我有何打算?”
  “我……”庄瑜一时没能说出来。
  庄致季算是害死他们娘亲的幕后真凶,又做了这般恶事,他自然希望他能恶有恶报。
  但此事总的来看其实与墨宴白琅他们无关,墨宴没必要对他们多费什么心思。
  墨宴的打算同庄瑜所想的差不多:“因果自有轮回,我不能掺和凡人之事。此事与你有因果关联,你若看不惯他们,以后自己寻讨因果便是。”
  私心来论,庄致季、庄行良和那老者都曾试图对白琅不利,墨宴是想对他们做些什么的,但很遗憾,身为黑无常的他不能插手人间与魂魄恶鬼无关事宜。
  他们的职责是维护两界阴阳平衡,是必须大公无私的鬼使,这种私欲行为早在他们继任时便不再被允许。
  庄瑜明白了墨宴的意思,不再停留这个话题。
  他又看向白琅,还有些不舍:“那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吗……?”
  他们认识不久,但庄瑜对白琅完全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不想那么快便面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的分别。
  白琅并未看懂庄瑜的情绪,亦不知这种时候该如何回答,便干脆没说话。
  他稍微低了些头,墨宴看不太清他的神色,还以为他也不舍得了,揉揉他脑袋算作安抚,但并无言语上的安慰。
  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间的人,白琅历练时长不会持续太久,至多五年就得结束,否则同样会受到侵扰怨气的反噬。
  待回归白无常职责,他们下次再相见,就只能是庄瑜逝世,到那时估计相互都已经不认得了。
  庄瑜忍不住又拉着白琅多聊了会儿,直至庄陶终于赶回来,察觉似乎又没什么大事发生,顾及着庄瑜身子未好全,便带着庄瑜回到房间去休息了。
  他们走后,墨宴亦带上白琅回房间,白琅继续看书,墨宴则准备起引恶鬼现身所需要的物件。
  不需要与白琅接触的短暂时间内,墨宴收了原本用以维持手心温度的火灵力,任由体内怨气渐渐将他手心冻得冰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间隐隐绕着的黑雾,须臾,又将指尖收拢,看眼旁侧专注于书卷间的白琅。
  至迟后日,他定要给这庄家事宜做个了结。
  但愿这期间不要出什么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