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开并不动声色。梅哲顿了一顿,继续道:“说来让仙使笑话。下官德行太浅,不能让敝堡的护卫们服从指令。虽然和队正深谈过几次,下官却总满足不起他们的要求。虽曾恳请府上峰协调,但上峰总是希望下官自行处置。下官能力不逮,又常顾念凡人生息休养,只能尽上自己一分薄力,对仙堡内外大局难有改观,实在是有负上峰信任。”
  
  
  “前一阵子,神霄大帝有令,药材产地,应纳十分之一。府下达指示,为襄助大帝、救济天下,敝堡虽无药材产出,也当筹措银两,由仙府代为购置。上峰之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敝堡修者凡人,多年来受兽灾困扰,民生惟艰;下官又未能善调人脉,不能组织开山采矿,以利仙堡;当下纳银,有如雪上加霜。下官心想,虽然大帝广播仁德,我等理当襄助,但纳银一两,上峰用度未必不足,对凡间却怕能活命不少。我与队正商议,写了奏本,本想请堡护卫帮送信一趟,却无人敢接。才打算自己去府一趟,昨天晚上,就见着了一杯毒茶。”
  
  
  石开微微点头。梅哲看着石开神色,续道:“下官也曾习些医道,因此那杯毒茶,并没有进口多少。问堡衙内人,只说队正大人曾来讨茶。我也未再就此追究。只是下官的这一本,是一定要去送的,且恐怕无法延挨时日,就此得去府走动一遭。在我出发之时,虽然大多护卫不至于对我下手,但李豹队正也有几个亲信;加上他与外头山匪,必有勾连,只怕我到不了起平府,就要把命送在半路。今天见到仙使来访,下官喜出望外,还想请动仙使出手。”
  
  
  石开道:“不知梅堡主是几品修为、修的是哪一条道;那李队正和盗匪又是些什修为?”
  
  
  梅哲道:“下官主修是文思之道,当前六品;李队正是武斗五品,有三个二品亲信;山匪头领大概也是五品修为。从灵兵损耗来看,应该也就十来个二品手下。”
  
  
  石开道:“堡主可以把小人看作一个二品;不过小人此来,还有一个五品、一个凡人八品同伴。我们几个联手,护送堡主进仙府倒应该不成问题;但堡主日后回返,只怕依然后患连连。”
  
  
  梅哲精神一振,大喜道:“感谢仙使垂怜、出手相助。下官以为,此事可以这般计划。”
  
  
  石开出堡回到客店,见罗卡正在楼下大快朵颐;往楼上走,在房外就听着陈拓的呼噜声。进了房门,却见陈拓睁着眼睛,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石开知道有情况,只坐在一边。
  
  
  没过多久,听见隔壁门开门关,又听见有人从楼上下去。陈拓的呼噜声也渐渐打得小了。
  
  
  石开正翻著书,陈拓忽然翻了个身,道:“你却什时候回来的?”
  
  
  石开道:“有阵子了。见你还睡得香,就没叫你。”
  
  
  陈拓下了床铺,道:“昨晚过来时,见着路边一个酒店;我如今馋虫却犯了,且和你喝两杯去来,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走也不迟。”
  
  
  石开合了书,道了声好。路过楼下大堂,见罗卡依旧吃个不停,石开出门前往柜上又押了一两银子。
  
  
  往街上走了不远,陈拓往巷子绕了一绕,也拣了个二楼单间,要了些酒水果品,关了门,才来悄声对石开道:“隔壁那个,是仙堡的队正,昨天想要毒杀堡主。他已听说那堡主今天见了你,咱们现在被人给盯住了。”
  
  
  石开与陈拓小声商议了一阵,喝完酒水,回客店来,路上也不回头。
  
  
  进到客店,正见那个鬓边一把黑毛的队正从后厨出来,手抓着一只熟鸡,边走边啃,扬长而去。那店家哪敢问他要钱?
  
  
  这天是十月二十四,天色才黑,夜空中星光点点。梅哲出了仙堡北门,按在酒楼上和石开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向北而去的仙堡大阵边缘。检点了下腰间的灵剑,梅哲缓缓激发了灵甲。黄光一点点布满了体表,只留着面部没有罩住。梅哲向阵外大声呼哨,过了一会,隐隐听得西边山林有些响动。梅哲深深吸了口气,维持着灵甲,向仙堡北面奔去。
  
  
  梅哲奔跑的速度并不太快,大约只是寻常一二品护卫的水平。在寂静的寒夜奔跑了近两个时辰,一弯残月渐渐从东边山头升起。
  
  
  远远见得将要经过一个窄道,梅哲停下脚步,先从包裹取吃了些东西。额头上的汗水在夜风中变得湿冷,随即又很快风干。梅哲的嘴角已渐渐干燥,只依然维持着灵甲。
  
  
  吃不上几口,嗖嗖几支箭支,落在梅哲身旁。梅哲把饼咽下,站起身来。
  
  
  前面树林转出一群深色装束的蒙面人来。为首的一个拎着把锤子;边上三个身上布著淡淡的青光。十来个拿着灵刀的跟在后头,有几个身上还背着寻常弓箭。
  
  
  走近了几步,拎锤子的那个开了口:
  
  
  “梅大堡主,明明给了天堂路,你却偏偏非往死路钻。卸下你那身乌龟壳吧,现在回头,还能试试你还跑不跑得过我。”
  
  
  梅哲呸道:“你们这些山贼,真是无恶不作!就算是死,也休想要本官向你们低头!”
  
  
  “梅堡主,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非得说些明面上的糊涂话?这大争之世,若不是上峰有令,我们又何必来这荒山求生存?谁还不是为了多拿点资粮,往前进个几位?你又不是明白不了,何必非得要大费周折,来碍上峰的好事?你眼下要是死在这,要乖乖回到疏影堡去,给我们纳个投名状来。人我们都给你选好啦,就用你早上见过的那个后生,怎样?不至于杀不了吧。听我一句劝,把你会的那些道道,好好用在上峰要的东西上,少提那些修生养息、细水长流的狗屁话语。上峰也是爱才之人,怎会缺了你的位置?”
  
  
  梅哲又呸了一声,道:“口口声声上峰上峰。倒是给我说说,你们背后,究竟是哪个上峰!”
  
  
  “梅堡主,说这可就没有意思了。你还在指望着些什?拖着这身乌龟壳,我们是一时打不死你,但你能撑得住多久、走得动几步?难道还指望你早上见过的那个后生来救?别做梦了。我们片刻之前才刚刚得了回报,那三家伙,还在客店安歇着呢,人家可没你这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