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果无浪得 > 第8章式神
  单从性格上说,阿布和十村一动一静,似乎并不合拍。遇事阿布都比较冲动,而十村要冷静一些。但是这两人却有一个共同的兴趣,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嗜杀”。
  
  
  阴阳师的所谓“主业”,一般应该是风水、预测,趋吉避凶之类,至于能够“杀人”,往往是以讹传讹。或者说大多数阴阳师并没有这样的本事。阴阳师的祖师爷安倍晴明有过一个著名的传说,说的就是关于“杀生”。
  
  
  一日,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元询问安倍,都说你有12式神,能不能用来杀人。安倍原本没有打算回答,但拗不过在场的人不断追问,只得叹了一声“造孽啊”。然后就从身边随手取了一片树叶,随手扔向不远处的一只青蛙。没想到青蛙当即毙命。众人惊讶不已,安倍解释说,如果式神的“法力”足够,杀人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并不容易。而且生死之间就如一条无法回头的狭路,一旦进入死界,没有任何式神有能力把人带回来。杀死青蛙之类的虫兽倒是容易,但是这也是毫无意义之事。
  
  
  安倍晴明是位善良之人,通晓生死,尊重生命,至少从传说中来看,是这样没错。
  
  
  “浪人事件”之后,阿布总算是见识到了十村的能力。不过趋吉避凶,占卜算卦这些,阿布虽然也不觉得不错,不过这还是不是阿布最想要的乐趣。如果能够以阴阳之力杀人于无形,或者将所恨之人折磨的生不如死,那岂不是非常刺激。
  
  
  不过即便是阿布,这件事似乎也不好太过直接的去问十村。
  
  
  一日入夜,阿布在家中准备了宴席,宴请十村,名义上是庆祝他俩大难不死,阿布找来一票歌舞姬,欢唱助兴。酒席宴间,阿布不吝褒奖之词,对十村大为赞赏,两人虽为君臣,但几碗酒下肚之后,双方渐渐开始称兄道弟,一时间气氛无不融洽。
  
  
  阿布说,如果不是十村关键时刻反应机敏,大智大勇,这时间恐怕自己已经被浪人碎尸万段,扔进河不知所踪。这条命都是十村给的,我们虽然是君臣,但是不如在这义结金兰。十村虽然也没少喝酒,但是这种主仆之间的僭越,自己还是不敢。其实从小,阿布家就可以安排阿布和十村以兄弟之道相处。但是十村的父亲一直告诉十村,身为家臣,主公对自己可以用兄弟之情,但是自己时刻不可以忘记君臣之义。可见十村的父亲还是一个忠义厚道之人。
  
  
  十村虽然再三推辞,但是阿布此刻面露无限真诚,气氛已经被烘托到这个份上。很有三顾茅庐的味道,十村其实也是性情中人,阿布虽然莽撞,但是身为皇族后裔,对自己始终是不错。所以十村也干脆不再推辞,跪拜在地。两人来到后屋,十村发现阿布在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应用之物,两人行了大礼,举行杯(酒杯)事。
  
  
  所谓“杯事”,大约相当于中国的“结义”。如果按照身份和年纪,阿布都要高十村一些。但是阿布还是执意跟十村结为“五五兄弟”,也就是说,今后两人的关系完全对等,没有尊卑上下之分。这更让十村受宠若惊,一时间泪眼婆娑,感慨自己遭遇明主,一定要跟阿布兄弟同生共死。在那个时代,主公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确实少见。讲真,在收买人心这件事上,阿布确实受到家族真传,这种外貌愚鲁之辈,竟是这般的能屈能伸,这一点也着实叫人佩服。
  
  
  完成“杯事”,两人又来到前厅,此刻舞姬们开始偏偏起舞,两人把酒言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阿布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阴阳师的祖先安倍晴明大人,坐拥十二式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真是这样吗?”
  
  
  十村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在平安时代,阴阳师们之间经常交流阴阳之术,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后来的阴阳师已经很少和别人讨论阴阳之术了。究其原因,还是人心不古,平安时代的阴阳师最善祈福避灾,这还是一门很阳光的学问。但是安倍晴明之后,芦屋道满的门生逐渐开始占据了阴阳师的是主流……”
  
  
  “芦屋道满?就是那个想要逼死安倍晴明的弟子吗?”
  
  
  “嗯,是的。芦屋和安倍是同一世代的阴阳师,如果是安倍是‘阳’,那芦屋就是‘阴’。安倍终其一生,都希望自己所创的阴阳之术能够人民带来平安和幸福。而芦屋不一样,他认为阴阳之术拥有开天劈地,改朝换代的力量。正是因为有安倍这种人存在,阴阳师才被‘小看’。阴阳之术才越来越被‘大材小用’,所以两人作为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阴阳术大师,因为理念上的不和,发生过不少矛盾。开始只是暗斗,后来干脆演变成‘明争’”。
  
  
  阿布点点头“我听说好像无论伊贺还是甲贺忍者流派,都很推崇芦屋?”
  
  
  “是的”十村慢慢说道。“这些忍者流派虽然各有不同,但是都信奉九子真言,所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据说就是芦屋所创的封印。其实就是芦屋手中的九大式神。”
  
  
  十村又到了一杯,继续说到:“自命不凡的芦屋之所以成为安倍的所谓‘弟子’,是因为一次在天皇主持的阴阳术对决中,芦屋惨败,而成为对方的弟子就是这场比赛的赌注,所以芦屋之能饮恨归入安倍门下,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新闻。不过芦屋心仍不服输,后来几经设计,差点逼死安倍,最后流放海外,不知所踪。”
  
  
  “那你家继承的是安倍流派的‘阳’还是芦屋流派的‘阴’呢?”
  
  
  “您也不难看出,家父的本事一眼便能看出就是安倍流派的嫡传,自然我也是。”
  
  
  阿布难掩盖失望的神色,说到“不瞒你说,我还真希望你能有些芦屋家的道行,回头我们直接施法去收拾那些浪人。”
  
  
  十村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做声。
  
  
  喝到这会,两人都已经差不多醉了。陪侍的舞姬也逐渐展现出醉态。一个舞姬转身过去拿酒壶,不小心碰倒了阿布面前的装盘,连酒带菜,洒了阿布一身,阿布今天大概是想到会有结义的安排,所以穿着非常讲究,这一下瞬间使得他怒不可遏。舞姬慌忙跪下给阿布擦拭,这会儿的阿布喝的太多,踉跄起身,一记撩腿把舞姬踢出好远,直接飞出廊下,躺在对面的白沙堤上,起身不得。舞姬们被阿布瞬间的怒气惊到,全都跪在地上,以头伏地,不敢动弹。
  
  
  阿布大骂扫兴,喊来管事带走了所有舞姬。自己坐在地上,捡起酒壶喝着闷酒。
  
  
  可是阿布很快就发现,原本还是欢声笑语的庭院,瞬间变得无比冷清。只剩他和十村,场面似乎更加寂寥和尴尬。
  
  
  经过刚才几声大吼,这时候阿布的酒劲似乎好了一些。即便如他,也感觉到一丝歉意,但是舞姬们都已经被他撵走,这会儿又没法找回,也只能尴尬的看着十村,摸著后脑勺哈哈傻笑。
  
  
  十村看着阿布,笑着说到“阿布兄这是怎啦?这些凡脂俗粉,配不上今宵你我兄弟的心情,去了更好。”
  
  
  “清风明月、美酒佳肴,可以只有你我,似乎有点冷清了。”阿布有点遗憾地说。
  
  
  “阿布兄,我家有一些绝色歌姬,远胜这些十倍,要不要我把她们带来,歌舞一番,以助酒兴?”
  
  
  阿布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可是转念一想,今晚这帮歌姬,已经是当下东京所能找到的极品。怎可能有“胜之十倍”之说。再说,只有大户家族,才有可能豢养歌姬。十村身为阿布的家臣,断然没有这个实力。
  
  
  阿布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犹疑的神色已经爬上了眉梢。十村看出了阿布的心思,笑着站起,因为十村也喝的太多,所以起身的时候也晃了几晃,险些又坐倒在地。
  
  
  十村都在庭院当中,抬头看看,皓月当空,月光透过薄雾,洒在京都古宅的静谧之上。又低头看看脚下,都是细软的白沙,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丝丝白光。庭院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杯盘狼藉的木质桌面。
  
  
  只见十村慢慢把手伸进袖口,袖子面取出一个白色的东西,非常小巧。阿布坐在远传,伸长了脖子仔细看来,十村手中拿的,竟是一叠白色的纸人!
  
  
  此刻的十村,口中念念有词。伸手在纸人上绘制著奇异的符咒。十村的眉头微皱,仿佛在苦苦思索着什神秘之事。那之间院落之内的氛围沉闷压抑,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诡异气息。阿布这一晚喝了不少酒,刚刚还是酒气上撞,浑身燥热。可就在此时,却感到一股无比的阴凉从远而近,将自己笼罩其中。而奇怪的是,时刻并没有风,这种阴凉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阿布都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衫。
  
  
  再看十村手中的纸人,随着他的动作,符纸散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随后逐渐变得透明起来。突然间,符纸上的白光爆发,一个个幽幽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形,化为身披白纱、神秘妖娆的歌舞姬。她的眸光幽深,唇边含笑,仿佛从虚幻的幽梦中醒来,令人不寒而栗。
  
  
  随即,舞姬开始轻盈起舞,曼妙的舞姿如幽魅的幻影,令人陶醉迷惑。舞姬的动作流畅而优美,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在舞蹈,在这个院落之内,时间仿佛停滞。阿布和十村在这个诡异的夜晚,共享著一刻奇异而诡谲的交汇。
  
  
  阿布被面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几次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做梦,也不是自己酒醉所产生的幻觉。他开始怀疑这般美丽是否真实,或者只是一场恶梦的幻觉。
  
  
  没错,这就是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