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梨台案,檀香袅袅,淡淡清香盈满了整间闺房。
榻上,洛语乖巧依靠在楚王妃,即母亲的软怀中,面色仍有些慵倦,脑后青丝披散,宛若一匹绫罗绸缎,透著一股难以言说的秀美。
一双水润的眼眸藏在其母亲臂弯间,偷偷打量著厢房内站着的楚王,以及那名神色和蔼的青衫老道。
“囡儿,可是饿了?”
似是察觉到女儿在怀中有些不安分的动作,又或是应和夫君那期盼的目光,楚王妃低下美眸,细声轻问,“可要吃些糕点果脯?”
说话间,其葱白如玉的指尖在洛语娇嫩的脸颊上亲昵抚过。
“娘亲,语儿不饿。”
洛语摇了摇头,抬着清澈的眼眸望向母亲,轻轻应道。
她的声音并不大,几不可闻,但这闺房内本就安静,是以楚王与青衫老道也都听得真切。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啊!”
楚王闻言,也不再迟疑,立马大步上前,在榻前半蹲下身子,望着女儿苍白而秀美的小脸,虎目间尽是疼爱之色。
“可有哪不舒服?快与父王说说。”
他柔声开口道,一边伸手想要握住女儿那双蜷在袖中的柔嫩小手。
然而,不等他碰到洛语,楚王妃却是先一步将女儿护在了怀,美眸微瞪,作嗔道,“夫君休要再吓著囡儿了。”
“我哪会吓着她!”
楚王被说得一愣,随即又无奈苦笑,伸手指了指妻子怀中,将小脸躲在袖摆下,正忽闪著黑亮眼眸,偷偷盯着自己的女儿,“你瞅瞅,囡儿这不是好好的。”
“那好好说话便是,动手动脚的作甚?”
楚王妃轻哼一声,美眸却是不自觉弯成了月牙状,显然心情极好,语调也不自觉的拖长了尾音。
而这时,她怀中正装着鸵鸟的某郡主,也是终于忍受不住众人的视线,将脑袋瓜从母亲的臂弯中探了出来。
“爹爹,囡儿已无事,害您担心了。”
她怯怯开口,两颊染著霞色,似有些许羞赧。
楚王听得女儿软糯嗓音,心中暖意顿起,不由伸手在其粉嫩的脸颊上轻捏了一把,“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话落,他避开妻子那嗔怪的目光,扭头望向站在一旁始终面上带笑的青衫老道,询问道,“先生,可曾看出什不妥?”
青衫老道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郡主福缘深厚,自是无恙矣。”
楚王听得这话,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当下便拱手道,“此番能得先生出手相救,实乃小女之幸,本王定当厚礼酬谢。”
楚王妃亦起身,作万福礼,“先生救命之恩,妾身感激不尽。”
“王爷、王妃言重了。”
青衫老道作虚扶状,待二人直身,才捋须笑道,“贫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当不得王爷如此大礼。”
“先生谦虚了。”
楚王见老道如此,亦不再多言,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躲到一旁窃窃私语的两姐弟,虎目一瞪,作佯怒状,“你们二人,还不给先生行礼?”
洛言闻言,脖颈子一缩,立马拱手,“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洛语亦乖巧行礼,嗓音软糯清甜,听得老道人面上笑意,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而这时,楚王却又开口了,“囡儿,你且跪下。”
听着这话,洛语有些无辜的眨了眨水眸,下意识抬头望向自己这并不算便宜的老爹。
楚王妃亦是眉头轻皱,望向楚王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与担忧,“夫君...”
“囡儿,跪下。”
楚王没有理会妻子的询问,只是再次望向女儿,面上肃然一片,全然不见玩笑之意。
洛语听着自家老爹那严肃的嗓音,心头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的照做了。
她跪在榻上,双膝着地,小脑袋瓜低垂著,青丝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余那双水润清澈的眼眸,偷偷从青丝间隙中露出,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青衫老道。
“王爷,这还未到拜师之日呢。”
青衫老道也开口劝阻道。
“先生此言差矣。”
楚王摇了摇头,沉声道,“天地亲君师,此事既已定下,便无早晚之分。”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儿,随后转向青衫老道,眼中充满了郑重之色,“先生,小女便托付于您了。”
青衫老道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抬手虚扶,“王爷言重了。”
话落,他上前两步,行至榻前,望着跪坐在其上的小郡主,伸手在其头顶轻抚而过,“郡主天赋异禀,聪颖过人,老朽能得郡主为徒,实乃此生之幸事啊。”
洛语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听着那温和而庄重的话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仿佛与这道身影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就似前世时学过的那首极美的诗一般——
【仙人扶我顶,结发授长生。】
虽说有些出入,意境却已不差太多了。
“弟子洛语,见过师父。”
她轻轻抬头,望向身前那青衫飘飘的老道,眸光清澈,嗓音软糯。
“好,好。”
青衫老道笑得老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递到洛语面前,“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你且收著。”
洛语闻言,抬头望向自家老爹,见后者点头,这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枚玉佩。
入手温润,触感极好,她低头望去,只见玉佩通体透白,似羊脂美玉,其上雕刻着一尾游鱼,栩栩如生,似要破玉而出。
“囡儿谢过师父。”
她手捧著玉佩,望向青衫老道的眼神晶亮,嗓音清甜。
楚王见女儿拜师,心中也自是欣喜的,当下便吩咐人去备下酒席。
青衫老道却是摆了摆手,笑道,“王爷好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老朽还有要事在身,如今礼成,却是不能多留了。”
“这...”
楚王闻言一愣,似是有些不舍,却也知道青衫老道不是凡人,自是有诸多俗事缠身,当下便也不再强求,只拱手道,“既如此,那本王便不强留先生了,待来日先生空闲之时,本王再设宴款待。”
“王爷客气了。”
青衫老道回以一笑,亦拱手施礼。他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小徒弟,嘴唇微动,刚要说些什,却见楚王妃掩面,声泪俱下。
“囡儿年岁尚幼,如今大病初愈便要离家远去,妾身非是不清利害,却实在放心不下...也割舍不脱...”
楚王闻言,亦是面露难色,望向青衫老道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与不舍,“先生,您看这...”
青衫老道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温言安慰道,“夫人莫忧,老朽非是此意,只是想着离开在即,有些事情却是得交代一二。”
“况且今后,郡主虽需离家,却也非远行,老朽居无定处,四海为家,只会在这城外山野建一茅庐清修,每隔几日,郡主便会回来一趟,夫人也可时常前去探望。”
楚王妃闻言,这才止了泪意,又望向自家夫君,见后者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那将来囡儿出嫁,又该如何?”
半晌,她又轻声问道,嗓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可她却没注意到,身边把玩玉佩的女儿在听到这句话后,面色微微僵硬。
青衫老道闻言一愣,随即抬手轻捋长须,笑道,“道者,随心所欲也。”
“郡主若愿,便可随老朽游历四海,遍观天地,若不愿,也可择一城安居,嫁人生子,老朽自不会干涉。”
楚王妃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望向自家夫君,见其亦是点头,这才抬手拭去眼角泪花,露出了个笑来。
“多谢先生。”
青衫老道摇了摇头,又望向洛语,温声道,“徒儿,你且随我来。”
洛语闻言,乖巧点头,跟在青衫老道身后,行至一旁桌案前。
青衫老道伸手,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随即只见其袖袍轻挥,那桌案上便多了几本书册。
“这是为师这几日闲暇时所写,上面记载着一些基础的修炼法门,你且拿去看。”
洛语闻言,顿时眸光一亮,抬手便要将那几本书册抱入怀中,可青衫老道却是抬手虚按,笑道,“莫急。”
话落,他又自袖中摸出两枚玉简,置于书册之上,“这两枚玉简,是为祖师所留之感悟,你且收好,待你修炼至筑基之境后,方可查看。”
“是,师父。”
洛语闻言,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枚玉简与几本书册一并抱入怀中。
这时,青衫老道望向楚王,道,“郡主年岁尚幼,此时谈及婚嫁,却也是早了些,况且,待郡主修行有成,寿元悠长,又何须拘泥于世俗之事?”
楚王闻言,亦是点了点头,望向女儿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柔和与宠溺,“囡儿放心,父王不会逼你的。”
洛语闻言,顿时长舒了口气,眉眼弯弯,甜甜的应了声好。
青衫老道见状,又是哈哈一笑,伸手在洛语头顶轻敲一记,“为师出行需得一些时日,切莫荒了课业,知否?”
洛语闻言,却是轻哼一声,抬手捂住并没有被敲疼的脑袋,不满的嘟囔道,“敲脑袋会变笨的。”
说着,她又偷偷瞄了眼身侧的楚王,小声道,“连父王都没有这般敲过我脑袋。”
青衫老道闻言,不由得失笑,伸手轻刮了下洛语的琼鼻,“你这丫头,倒是会告状。”
言罢,他望向楚王,温声道,“王爷,老朽这便要离去了。”
“先生慢行。”
楚王拱手回礼,一家四口亲自将青衫老道送至府外。
目送其身披蓑衣的背影于朦胧春雨间渐行渐远。
楚王这才转身,望向身侧乖巧而立的女儿,温声开口。
“可有怪为父擅自做主,替你答应了拜师之事?”
洛语连忙摇头,甜甜笑道,“父王这是哪的话,女儿能拜得如此仙师,乃是天大的机缘,怎会怪父王?”
楚王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轻抚著女儿的发丝,柔声道,“你自幼便乖巧懂事,为父甚是欣慰。”
“你欣慰什?”
而这时,楚王妃却不乐意了,她抬手掩面,啜泣道,“好歹夫妻一场,却连这般大事也不提前告知妾身一声,你真当妾身是个摆设不成?”
楚王闻言,顿时苦笑不已,伸手揽住自家王妃的肩膀,温声安慰道,“你这是什话,你我夫妻多年,我又怎会瞒你?”
“你又不是不知,那道长行踪缥缈不定,我也是怕夜长梦多,万一将来囡儿身子又出什差错,这才...”
楚王说着,又望向女儿,柔声道,“囡儿想来也是愿意拜师的。”
洛语闻言,连忙点头附和,“是鸭是鸭,女儿极是愿意拜师的。”
楚王妃见状,这才止了泪意,抬手轻刮了下女儿微皱着的琼鼻,嗔道,“就你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