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古桥,流水潺潺。
值阳春三月,岸沿桃花初绽,似少女粉颊含羞,娇美不可方物。
满是青苔的小径上,洛语迎著暖阳,漫步而行。
偶有花瓣飘摇而下,沾于脑后,后又于青丝摇曳间,缓缓坠地。
一袭襦裙无垢,衣摆翩跹,清新若莲。
犹若玉雕的稚嫩小脸微抬着,沐著日光,神色间含着几分慵懒与散漫,有种说不清的悠然和恬静。
似忆起了什,她步伐稍止,身形停驻在了一颗需三人合抱的老树下。
抬眸轻眺,目光透过层层交叠的翠绿枝叶,仿佛在寻找着什,眸色有一瞬的迷离。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阳光斑驳地洒在她略显单薄的娇小身躯上,渡上一层浅色的光晕,更添几许柔美与纯真。
轻轻抬手,拈起落在颊边的一枚花瓣,无意识的在指间揉碎,直至手上满是那桃花的清甜余香。
“阿姐?你怎得一个人站在这?”
远处,一道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洛语的思绪。
她循声转过头去,望向那石桥上,正朝着自己这边小跑而来的锦袍少年,一双墨染的黑眸,隐隐含着些许焦急和担忧。
几名侍卫与小厮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追赶着。
见洛语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少年才似是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不觉加快了几分,额上甚至沁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几步跨到洛语身前,少年抬手拂去她白狐肩裘上的几片花瓣,微蹙著眉头,老气横秋的责备道,“阿姐怎得这不小心,一个人跑来这儿也不唤上琳儿,若是出了什事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眉头愈皱愈深,低骂道,“那贱婢也是,守个人也守不好!”
洛语闻言,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墨发,语气满是宠溺,“阿言这是说的什话?阿姐这大个人了,就在府中转悠片刻,还能出什事不成?”
她话说着,却没察觉到面前少年,也就是洛言那愈发僵硬的脸色,以及其身后侍卫及小厮逐渐激动的神情。
“怎的,是不喜欢阿姐摸你的脑袋?”
洛语揉着少年发顶的动作却更加用力了些,嬉笑着开口,“啊呀,都长这高啦。”
“阿...阿姐,你能开口了?!”
洛言猛地抬起头,望向洛语的目光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意。
他伸手,紧紧拽著洛语的衣袖,瞪大了眼,似是想要确定眼前的这一切并非是幻觉。
洛语被弟弟突然的反应弄得一愣,好看的黛眉轻蹙了起来,一双秋眸满是困惑。
“阿姐不记得了吗?自从三年前那场大病之后,便再也未曾开口说过话了。”
洛言望着自家姐姐,脸上满是担忧与探究。
洛语听得一头雾水,瞅著面前少年激动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心中满是疑惑。
大病?
自己何时生过什大病...?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娟秀的眉宇间染上些许疲惫。
面前的景色却是忽的一晃,变得模糊起来,直至眼前一片漆黑,再没了意识。
“阿姐!”
耳畔,是少年焦急的呼喊声,可洛语却是再也听不见了。
她只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是坠入了一片无垠的黑暗中,寻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的出现了点点亮光,由远及近,似是繁星落尘。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渴望去触摸那抹温暖而耀眼的光。
直至那两只宽厚的手掌,将他轻柔托起,光芒将他全身包裹。
那张熟悉而苍白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她温和笑着,望向自己,疲惫的张开拥抱,干涸的嘴唇动弹著,似在说些什。
可他却听不懂,就只是哭着,嚎著,手舞足蹈著。
······
洛语于朦胧中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
她有些怔愣,目光呆呆地落在床顶那精致的雕花上,脑海,却是空白一片。
自己...这是在哪儿?
她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缓缓坐起身来。
记忆,似是被撕裂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拼凑著,那些被遗忘的过往,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记起来了,自己叫洛语,是大干朝楚王的嫡出郡主,有一个闲到每日提笼遛鸟,却总喜欢摆威严架子的父王,一个很疼爱自己的母妃,还有一个懂事又可爱的世子弟弟。
而同时,自己也是洛宇,一个还未来得及报效养育之恩,就因病匆匆离世的不孝之子。
前世今生,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相互交错著,让洛语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正失神间,窗外的谈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王爷,还请稍安勿躁,此乃正常现象,凡醒宿慧者,皆会经历此等过程,待郡主再醒来便好了。”
“本王知晓,只盼她醒来,莫再似从前那般便好,如此,我与她娘便可松了心。”
洛语微微蹙眉,有些好奇地望向窗外。
满是娇艳花植的院落中,一名身着玄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正于石桌前负手而立。
其刚毅威严的脸庞上,眉宇间满是愁绪,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厢房门口,恨不得将房门盯出个洞来。
他正是楚王,洛轩。
桌对面,端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苍髯老者,面容清瘦,慈眉善目,正轻声宽慰著那中年男子。
“王爷放心便是,郡主能醒宿慧,乃是大幸之事,老朽曾在一本古籍中瞧见过有关记载,说是凡醒宿慧者,皆能前知过去,后通未来,乃天选命定之人。”
他说着,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笑意,一双浑浊的眼眸,却似透著洞悉一切的睿智与清明,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哦?竟有此事?”
楚王听得双眼一亮,望向老者的目光多了几分探询与期许,“先生所言当真?”
“老朽岂敢拿此事诓骗王爷。”
老者轻捋胡须,面色却显露出些许忧愁,“只是如今这天地大变,灵十不存一,以郡主此命格,便是醒了宿慧,也恐会被那些邪崇之物所觊觎,不得安宁啊。”
“竟有这般严重?”
楚王闻言,英挺的眉头不由紧蹙了起来,眼底满是满是担忧。
“那该如何是好?还请先生教我!”
他望向老者的目光,满是急切与恳求。
“王爷莫急,老朽既肯说出此话,自已是有应对之法。”
老者安抚一笑,伸手,自袖中摸出一枚泛著莹润光泽的玉牌来,“此乃老朽耗费三十年之功,取天地精华,才凝炼出的护身法宝,能守心神,驱邪祟,郡主佩戴在身,可保十年无虞。”
楚王听得大喜,连忙伸手欲将这玉牌接来,却扑了个空。
“王爷莫急。”
老者将玉牌扣在手心,笑望着楚王,苍老的眼眸似闪著精光,“只是老朽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说,只要本王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楚王连忙拱手,一脸正色地道。
“老朽一生修道,未曾娶妻生子,如今已是迟暮之年,却仍是孑然一身,膝下空虚,每每念及此,便觉人生无趣,实乃一大憾事。”
老者轻叹一声,似有些惆怅地道,“老朽瞧郡主聪慧可爱,心生欢喜,不知王爷可否应允,让郡主拜老朽为师,随老朽修行?”
“这......”
楚王闻言,不由面露迟疑之色。
他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自是不舍得让她去吃什苦,受什罪的。
似是瞧出了楚王心中所想,老者又道,“王爷放心,老朽并非要让郡主去做什苦修,只是教她一些修身养性的法门罢了,再者,有老朽这护身法宝在,也可保郡主无虞,王爷意下如何?”
楚王听得这话,心中不由一动。
若只是学些修身养性的法门,倒也无妨,再者,有这位道行高深的道长为女儿保驾护航,他也能安心许多。
想到此处,楚王不由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劳烦先生了。”
“王爷言重了。”
老者笑着将玉牌递到楚王手中,“待郡主醒来,王爷便可与她说此事。”
“好。”
楚王应了声,将玉牌小心收起,正欲向老者道谢,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厢房内传来。
“父王!阿姐醒了!”
伴随着一声满是喜悦的呼喊,一道身着锦衣的瘦小身影冲了出来,直直扑进了楚王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