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曾回眸的瞬间，正好对上陆千凡的视线。
但仅仅一瞬，他便撇开陆千凡炽热的视线，独自走开了。
陆千凡见此，杵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直到柳绿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陆千凡才回过神，跟上了陌曾的脚步。
柳绿姝和思凉相视一眼，一路无言。
陌曾将几人带入阁内后，在门口侧身往外看了几眼才步入阁内。将阁门关紧时，他用难以察觉的手段在门上画了一道阵法。
清阁内的桌案上和书架周围散落着不少纸张和书籍，仔细一看全是其他弟子罚抄的大字杰作。
照理来说，一天之中总有那几个弟子因为做错什事被罚到清阁抄写宗规，清阁也总是充满了抱怨的声音。
可现在清阁除了他们几人，没有他人。
这样清净的清阁，确实是罕见。
陆千凡有意无意地关注著陌曾的一举一动。
本以为有了季扇言的话，陌曾会紧紧看着陆千凡三人，没想到……陌曾进入阁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地上的书摞到一个适合的高度，然后坐下，倚在书上，闭上双目。
“这个家伙……”陆千凡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灵力试探了一下陌曾。
陌曾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已经睡着了。他身上的气息就如肉眼看到的那样毫无波澜，没有任何引起共鸣的灵力。
“这，怎可能呢？”陆千凡在内心犯了嘀咕，“竟然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怎他会来苍水宗当客卿呢？若说绝世高手能隐藏实力，那周身体现的也是深不可测的混沌或是细若游丝的灵力波动，不可能这般虚无。
就连一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身上都会有一点灵力，那是被称为灵骨的东西所散发出来的。没有一点灵力的人，除非是……”
魔修？
所谓魔修，就是一群与人族流着一样的血，但选择背道而驰的人。他们为了修炼魔族的功法而不择手段，将魔气融入血液，以此增加修为和寿命。
“魔修吗……”陆千凡看着陌曾，心似乎有了猜测。
和心事重重的陆千凡不同，柳绿姝踏入阁门的一瞬间就像是回了家一样自在。她大摇大摆地在靠近东面墙壁的位置上优雅落座，将桌上杂七杂八的书推到地上。
“呼呼。”柳绿姝用眼神指了指靠在门口的陌曾，“怎说？”
陆千凡随着柳绿姝的脚步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道：“什怎说？”
“我们啊我们……亲爱的大长老又不信我们，至于我们那伟大的掌门，你也瞧见喽，那个态度想来也不会管这事的样子。不过看来，魔族这次确实没有得手，那下一次呢？偌大的苍水宗真的还有能站出来制止他们的人吗？”
柳绿姝扑在桌子上抬头看着陆千凡，脸上的表情却不似话语中那般的担忧。
难以想象，她此刻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
“眼下呢，魔族已然入侵苍水宗了，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所求何物。但既是魔族想要的东西，那就一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才会动手。我相信他们已经筹备很久了。”
听着柳绿姝的话，陆千凡的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千年前的人魔大战，乃至百年前的四时崖之战后，人族都是仙缘盛达的，能人异士皆以修仙除魔为毕生所愿。
但自从七年前绛玦之战，人族遭到重创后一切都变了。
绛玦之战后，漠北几大家族被血洗，魔族肆意南下，无数支援漠北的修士都成了难以逾越的尸骸长廊，尸骨至今难以回归。
魔族想要重新兵临人界的想法由来已久。但由于四时崖上的誓约，魔族仍在公开场合惺惺作态。
他们表面上表现出一副极其友善的面孔，转瞬又一口否认这几年魔族在人族内部引发的骚乱，暗地还对于那些魔族屠杀人族一事不管不顾。
恐怕他们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这次禁地入侵，便是一场大战前兆。人族迟早又会如七年前那般，面对兵临城下的魔军呢。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人族没有了陆氏，也没有了那位杀伐果断的桂剑仙。
话说那漠北……
血流成河，白骨遍野，容得下那多人的执念与哀嚎，也算荣耀过。想来如今也已经成为一片魔障蔓延的死寂之地了吧。
父亲的尸骸，想来也在其中吧，也不知他最后是否有过退缩……
不过，那尸骸什的大抵是找不到了，魔障的侵蚀已经什都不剩下了吧。
哈，我可真是不孝啊。
陆千凡拍了拍头，似乎想要把这些不好的情绪拍出脑海，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
似乎是顺延著内心的不安，陆千凡叹了口气，道：“希望是我的错觉。至少，不要重复七年前的惨剧。”
“放心吧，”柳绿姝似乎看穿了陆千凡的心思，嘿嘿一笑道：“现在人族没有剑仙，自然也没有剑仙可以嘎的了。”
“……”陆千凡顿时无言。
见陆千凡一言不发，柳绿姝作出一脸的疑惑道：“我记得你特别崇拜桂剑仙啊，怎，这次不管用了？”
一股来自陆千凡的浓浓杀意瞬间将柳绿姝包围，吓得思凉急忙跑过来捂住柳绿姝的嘴，小声道：“闭嘴吧，师姐。”
柳绿姝连连应着，刚刚挣脱思凉，转瞬又厚著脸贴到陆千凡身边道：
“那客卿睡了？哎，你看那客卿，也太古怪了吧。他既不告诉我们为何要帮我们，也不过问我们在禁地到底经历了什。
看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心肯定还隐藏了什……千凡，你说他是不是有大问题？”
陆千凡没有回应柳绿姝的推测，捡起一支笔便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毕竟还是被罚来抄书的，陆千凡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可能因为对方是魔族，心狠手辣，令人防不胜防，长老们不让我们参与其中也是有道理的。”
思凉为陌曾解释道。
“关长老什事情？我看大长老也不像是比我们知道多多少的人。他们要是不想要我们参与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应该要把消息封锁的死死的，何必搞成现在这样？”
柳绿姝一面说着，一面瞟了陌曾一眼。
“说起来……我在陌曾客卿身上闻到了那种不详的味道。”思凉想起了什有些不安地说道。
柳绿姝又看了一眼陌曾，凑到思凉身边立刻压低声询问道，“什，是哪种味道？”
思凉对“气味”十分敏感，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是灵力夹杂的味道还是人身上散发的气息，不过，他能借此甚在空气中捕捉魔族留下的痕迹动向。
他认证的气息大抵不会有什问题。
因此，就连陆千凡也停下了笔侧耳倾听。
“是魔族那股腐烂的味道。”
“啊……真的吗？”
在岌岌可危的人族联盟，混进了魔族？
柳绿姝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双眼，一边不停地看向陌曾一边将屁股往思凉身边挪了挪。
随即又张著嘴朝陆千凡发出了无声喊。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不过陆千凡似乎已经习惯了柳绿姝这副模样，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陌曾，沉了沉眼眸继续提笔写字。
柳绿姝用夸张的表情表演了片刻的震惊才恢复正常的神情：
“哎哎，现在魔族都敢那明目张胆的在大殿上乱晃吗，真当咱们掌门是个摆设是吧？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啊，咱们不至于让一个魔族在面前晃来晃去吧？
哎呀，千凡，你怎不说话，快快，别抄了别抄了。”
柳绿姝捅了捅陆千凡，还顺势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笔。
陆千凡无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真的什都不知道。”
“什什不知道……哎，真的奇了怪了，你平时不是对这些魔族最感兴趣了吗？怎现在摆出这样一副模样？话说，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很不对劲吗？”
陆千凡应道：“不对劲的地方可太多了。从进入禁地开始就全是不对劲的事情，但是这样想也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放弃思考，相信禁地和魔族一事无需我们操心，会有他人解决的。”
“啊？那，那我们现在呢？”
陆千凡看了一眼柳绿姝，从柳绿姝手中拿回了自己的笔道：“十遍宗规，你不想早些抄完早些离开吗？”
“不对，不对……陆千凡你一定已经有了主意，尽欺负老实人，哼。”
陆千凡吐槽道：“你要是老实人，那天底下就没有人有心眼子了。”
见思凉也回到自己位置开始抄写宗规，柳绿姝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无可奈何地拿起笔。
对于一个不聊天，不八卦就会浑身难受的人来说，安安静静地抄上十遍宗规简直是世间最大的折磨。
柳绿姝开始东摸摸，西看看，就是不愿意在白纸上写一个字。
实际上，被柳绿姝一阵唠嗑的陆千凡心思也全然不在抄书上了。
她提笔写了几个字，便抬头看看靠在门旁睡觉的陌曾，看着逐渐有些出神。
思凉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两人的抄书进度已经停滞，依旧一心一意，一笔一划地抄著宗规。
也便是思凉这种石头一般的性格，才会已经全心全意的抄书了。
日暮西沉，皎月悬空。
时间从抄写宗规中轻轻划了过去，清阁内亮起了晃晃的烛光。
柳绿姝无聊透顶，两眼一闭早就已经找周公聊天去了。
思凉则认真整理好书桌，在众多书架后面找了个干净角落歇息。
陆千凡似乎心事重重，一面奋笔疾书，一面眉头紧锁。
没过多久，陆千凡点的那盏晃晃悠悠的烛光也暗淡了下去。
稀稀落落的月光穿过门缝倾泻而下，乍一看犹如一副清丽不俗的水墨画。
月色渐朗，思凉和柳绿姝交错的轻轻鼾声和屋外叶片拍打的声音相互映衬，无意者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梦蝶的深渊。
陌曾在这抹从门缝溜进来的月色中睁开眼睛。月光清凉，光影错落，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好像让人难以动弹。
他看了看阁内的四周，然后缓缓起身。细微的衣服的摩挲声在这样的夜显得各位突兀。
陌曾放缓动作，推门出去，四顾之下又回身在门前用极其轻微的幅度布了个阵法。
他纵身往外去，很快寂静如故。
陌曾刚走不久，清阁的门又被打开。
一个脑袋探出门外左看看右看看，反复确认后才踮脚离开。
整个过程几乎可以用蹑手蹑脚来形容。
【封刃阁】
封刃阁是存放兵器的地方，破损的兵器，年轻修士练习的兵器，或者在历练时收集的又用不到的贵重兵器都放在这。
还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兵器也会封存其中。
此处虽不比禁地，可也算是个“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地方。
自封刃阁东北的南山上便是那个被入侵的禁地了。
禁地出事后一时间人心惶惶的，因此这的把守也变得更加严格了。
虽然把守比以往严实了许多，但世间没有什东西是密不透风的。
陌曾踏着轻缓的步子在封刃阁外围转悠了一会儿，找准时机，然后毫不费力便飞身掠过外沿围墙，再一晃身形便已经踏入了封刃阁的大门。
进了大门还不算什，封刃阁有内外阁之分，外阁存放普通器械，内阁存放有贵重兵器和常人无法使用的凶煞兵器。
内围巡逻的人要比外围少，不过个个都是精英。尤其是在发生了禁地入侵的事情后，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样说起来，现在要是再进入禁地恐怕没有那容易了。
不过陌曾似乎十分了解封刃阁内的巡逻侍卫的路线。
他将腰间的玉佩握于手中以免发出动静，在屋檐与墙脚的阴影处闲庭漫步，似乎这是他疏玉阁内的小院子。
不过几息，陌曾便已经避开巡逻守卫轻轻松松踏入封剑阁内阁。
陌曾在封刃阁内阁环顾了一圈，似乎并没有发现意想之中的事情。
“看来计划有变……”
陌曾喃喃自语着，转身正打算离开。
突然，一道黑影从陌曾背后蹿出，白晃晃的剑直指向陌曾后脖颈。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者不善，陌曾退了一步便没有动作。
那人见陌曾站在原地不动也大胆了一些。执著剑从陌曾的背后走到了陌曾的前面，剑也落在了陌曾的咽喉处。
“说说吧，来这做什？魔族的内细。”
陆千凡故意压低声音，她似乎并不想让别人发现。
看见陆千凡的陌曾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讲将目光从陆千凡的脸上落到了那把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剑上。
陌曾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剑刃，笑了笑道：
“剑不错。”
陆千凡对于陌曾这样的态度着实些不满，她压低了声音挑了挑剑尖：
“别碰，这是师尊亲赐的寒光铁剑……来说说你的事情吧，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这封刃阁可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
你来这要做什，不会是想从这找到通往南山禁地的机会吧？”
陌曾的目光看向远处，似乎在思考应该从何说起。相比于白天那一副拒人千之外的冷峻，此刻的他，眼中多了几分无奈。
一抹发丝吹拂到了陌曾的眼前，他正要抬手，只听见陆千凡压低声音的警告。
“别动，对于魔族我可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