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点了点头。
刚刚回到寨子时那般放松的心情重新被沉重复盖，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先休息吧，其他的，我们明天再说。”
陈莫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妮儿，一双黑眸沉静似水。
不过，这十日来连日的奔走和不规律的吃喝，的确是让他的身体疲惫不堪。
这一觉，就让他睡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推开房门，妮儿正站在门外不远处。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脸上顿时洋溢起笑容，只是这笑容也难掩她眼下的青色。
“妮儿，你在这干嘛？”
“我在等你。”
陈莫侧了侧身子，将妮儿让进房内。
“你昨日说，想回楚州城打探梁齐的情况，但是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妮儿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这是画皮蛊。”
“画皮蛊？”
“若是蛊师，能通过驭蛊术用它改变自己的容貌。你未曾学过这些，将它吞下也能起到一样的作用，只不过只能维持十几日，所以我为你备了五只。”
陈莫拿起那装着画皮蛊的草笼看了看，面倒不是什活虫，而是条像壁虎尾巴般的东西。
“这东西真是帮了大忙，话说回来，寨子和梁齐互通有无那人的事……”
“寨中只有九人，我平时多注意些，总是能找出来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
陈莫依然有些不放心，但妮儿却摇了摇头。
“我猜想，梁齐不过是想在我们之前炼出万毒蛊，先一步获得对抗大劫的力量。离先祖预言的时间还有六年之久，一时半刻他也不会做什的。”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你说。”
“万毒蛊是传闻中的十大神蛊之一，若是真能炼制出来，为何巫医族诞生这久，却从未听说有人真正用过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妮儿端起桌上那只有些粗糙的陶杯，轻轻一踮脚坐到陈莫面前的桌子上，慢慢向陈莫解释起来。
神蛊与其他普通的毒蛊、良蛊或用各类稀有毒虫炼成的奇蛊不同。
第一种，天地之精汇集，又经过无数年吸收人界气运而成。
那些流传甚广，却从未现世的，比方说，据说能使三界归一的天道蛊，可令白骨复生、生人长生不死的万岁蝉，可使古时豪侠再现的入尘盅，再或是逆转因果，令时间长河倒流的回游梦，这些都是此类神蛊。
第二种，则是上古神兽的精血所化，其中蕴含着天生神力的蛊。
比如，陈莫手中的龙蛊。
龙生九子，长子囚牛，善于音律。次子睚眦，口衔宝剑善斗好杀。三子嘲风，威震妖魔。四子蒲牢，御水而行。五子狻猊，喜烟好坐。六子霸下，力大无穷。七子狴犴，急公好义。八子负屃，文墨极佳。九子嗤吻呼风唤雨。
九子相互残杀，相互吞食，最终活下来的那条则成龙蛊。
龙蛊获得所有兄弟之能，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天界仙人唯恐它作乱人间，便以神力为茧将其镇压。
凤蛊、凰蛊也是如此。
第三种，便是像万毒蛊这类，可以以蛊师人力炼制。
但因为它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或是仅有先辈见过并记录下来而后世无法窥得其貌，所以炼制神蛊所需的材料、方法全都无法确定。
而且，巫医一族，蛊术仅是术法中的一部分，医药毒咒与蛊术相辅相成。
想要炼化神蛊，还需要将咒术之力植入其中。
巫医咒术，并非所有族人都可修习。
在妮儿还未进山之前，只有族中的大长老和他门下的几位亲传弟子善用咒术。
只可惜，大长老和几位弟子，都在统一南方各部族之后，乘胜北伐，败给了大渊。
此后，不仅巫医族在南方的统治力烟消云散，族人在渊王一道命令之下，死的死，降的降。
巫医族最为神秘的咒术，也从此消失。
也因此，炼制万毒蛊以规避六年之后即将到来的大劫的希望就显得更为渺茫。
“大概也是咒术失传的原因，梁齐才动了以活人炼制成蛊的心思。”
妮儿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桌上，下了结论。
“那如果得到了其他神蛊，能不能助族人渡过大劫？”
“不知道，先祖留下的话中，只提到了万毒蛊。”
“这样……”
怀龙蛊依然保持着不变的频率在陈莫怀中跳动着。
在他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妮儿的时候，妮儿却已走到门口。
“今儿是谷雨，按习俗，咱们得镇五毒，寨子的人都在院子一起剪红纸，等下要贴到各个屋中的，你也来吧。”
她朝陈莫眨了眨眼，先一步出了房门。
谷雨？
大渊竟也有节气之说？
陈莫猛然间听到自己熟悉的词，心涌上些不知什滋味。
镇五毒陈莫是知道的，谷雨之后，是害虫繁衍的高峰期，家中有田的，都会贴些谷雨贴之类的东西，保佑作物不受害虫伤害。
只是不知妮儿口中的镇五毒是不是相同。
推开门，果然寨中九人都已在院子，他们手中拿着些红纸和剪刀。
也许是妮儿已经提前告知了其他人他已经回来，他们见到陈莫时也并没有什惊讶，而是将手中剪成各式毒虫的红纸塞到他手中。
“这是毒蝎，将这些剪成毒虫的红纸贴在门上，便是祈祷咱们族人不受毒虫所害了！”
“巫医族善用毒和蛊，也有这些习俗吗？”
陈莫伸手接过面前的剪纸蝎子。
“驭使毒虫，也怕被毒虫所害，凡事都不绝对，这东西也只不过是个寄托罢了。”
妮儿说到这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炼制万毒蛊的那些毒虫，剩下的若是不好寻，先放一放也好，这多年都没有炼成，只怕再努力，最后也得听天由命。”
陈莫有些奇怪的看了妮儿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刚想问些什，却被对方的眼神制止了。
浆糊涂在木制的门板上，散发出些清香的面粉味道。
红纸不厚，才粘上去，就被浆糊中的水分浸的颜色深了些。
陈莫看着深色的水纹不断扩大有些出神，却感觉身边有人戳了戳他的胳膊。
转头看去，妮儿正用眼神示意他向木屋斜后方的林中看。
那，正有一道人影闪过。
尽管陈莫目力异于常人，但在寨中时间太短，直到现在也只认得妮儿和金雾尼、楼雾尼两兄弟。
那人走得越快，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
院中，大家早已拿着剪好的红纸散去。
“是谁？”陈莫低声向妮儿问道。
“看不清，有三人走的比较早，应该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