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觉得恶心。
  路上言稚雪睡了一阵,醒来发现陆弈辰给他带到了医院检查,不仅是确认哮喘不会再复发,也是给言稚雪做定期检查,毕竟他前脚刚出院呢后脚就上跳下窜的。
  总体来说都没什么问题,身体虚弱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事。但接着几天,言稚雪被禁止出门了,陆弈辰担心言稚雪出去又有什么事,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言稚雪心道也还好,正好他可以静下心整理思绪。
  父母已经安葬了,律师也见了就等手续通过,他很快就可以要回老房子,很快可以搬出陆弈辰的家。
  陆弈辰已经给了他想要的结婚证,他只要还给陆弈辰他想要的生意利益,搬出这里后生活就可以接回正常轨道了。
  言稚雪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画册。
  这是近期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言稚雪第一次重检画笔,虽然只是随手涂涂打发时间,但纸上的作品若是公开了俨然又是天文数字。
  言稚雪师从有名的艺术家,他的老师作为业界泰斗,抖抖腿业内能震上震。达到了如此高度,自然是不轻易收徒,言稚雪是他唯一的学生。
  外界传闻那是因为言稚雪天赋异禀,小时候的画作被他老师,也就是邓老一眼就看中。
  实话实说,邓老看中他的理由言稚雪自己也不知道,也许真如外人说的天赋吧,毕竟他和邓老风格并不相似。
  和德高望重的邓老不同,言稚雪的画……充满了争议。
  黑暗、阴郁,看一眼就让人不舒服,喜欢的人一掷千金,厌恶的会质疑言稚雪的人格与品行。总而言之,言稚雪的画并不是大众认知的审美。
  但无论如何,言稚雪依旧年纪轻轻就开了展,名扬海外。
  此刻他手上这幅画秉承过往风格,画纸上是一团团黑色的火焰,仔细一看还能看见火焰里隐隐约约的残影与圆孔。圆孔像一双双眼睛,也像不知名的生物。
  这只是言稚雪用钢笔随手画的草图,更多是整理思绪。
  言稚雪食指轻轻敲着画纸,瞳孔里映照着的,是画纸里栩栩如生地仿佛在跳动的……
  火焰。
  ……
  “一切的开端是一场火灾。”
  酒吧包厢内,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眉飞色舞道:“言稚雪的父母自然不是突然自杀。距离他们出事的三个月前,言家的两家工厂发生了火灾,说是里头的化学工程师没看管好,新进的易燃货物产生了反应,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意外,储藏室起火导致整座工厂被烧毁。”
  意外?两家工厂都发生一样的意外,倒是巧合。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火灾导致公司发生了严重的亏损,为了补上这些亏损,言祈到处借钱,其中有高利贷。借了钱后,言祈孤注一掷,进了一匹新货,结果运送新货的船沉了,不止言祈,别人的货也石沉大海,亏损巨大。只是……言家已经经不起这种意外了。”
  后来的事不用说也知道,言父言母连受打击,带着言稚雪开车冲向了断桥。
  男人晃了晃盛满红酒的高脚杯道:“这要么是得罪了人,不知道碰到了谁的蛋糕被料理;要么遭天谴了,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是真不要人活咯。”
  中年男人蹙眉,“工厂烧毁与贷款的新货沉底确实很致命,但言家真的是一点底都没有,只剩下自杀这一条路吗?”
  “难说。要么是真的亏损巨大填补不上,要么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呗。”
  “噢哟,主角来了。”一直没说话,坐在角落的女人看见不远处走来的陆弈辰这才开口提醒。
  陆弈辰把外套放在一旁坐下,看着眼前的生意伙伴们无奈道:“收收你们的好奇心。”
  这几天他手机就响个没停。
  ”刚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的男人——裴轻咧嘴道:“我们陆总都结婚了,还不能好奇好奇?”
  明知道陆弈辰不沾,但裴轻还是不屈不挠地给陆弈辰递了根烟。
  陆弈辰挡开裴轻的手,“你们今天叫我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事?”
  “那倒也不是,是为了城南的单子。”裴轻把手机递给他看,“瞧瞧,现在都在传你和谢氏为了抢人杠上了。谢氏也发了疯似的咬住我们不放,看来是不死不罢休。”
  “谢氏没有什么家族情谊,只有利益往来。”陆弈辰语气平淡道:“下个月谢氏的股东大会,我也会去。”
  几人随即愣住了。
  届时陆弈辰在股东大会上露面,原本还和谢儒一起同仇敌忾要扳倒陆弈辰的那些叔伯,说不定转头就和陆弈辰合作起城南的生意。
  陆弈辰早就算好了,他回国前就在布局,无论是投标还是调查。
  裴轻低低地“草”了声。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陆老狐狸和言稚雪结婚的真正目的!
  几人商量了一阵城南的生意接着怎么运作和分成后,陆弈辰便离开了,看都没看酒吧里那些个惹眼的美人一眼,更是滴酒不沾,生活古板得让众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外国待过。
  “唉,你们说,老陆赚了那么多钱,那些个会所啊找乐子的地方随便去,他怎么就不懂得享受呢。”裴轻开了一瓶拉菲,不住扼腕。
  说出去谁信啊,明明是这么个肮脏的圈子杀出去的人,但陆弈辰不喝酒喝的养生茶,不泡吧去的健身房。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另一个中年男人——李立斌摇头道:“甚至婚姻与恋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获得股份的工具与垫脚石。”
  苑薇吐了一口白烟,挑眉道:“可我总觉得陆弈辰结婚不是为了这个。”
  裴轻:“嗯?你咋知道?”
  苑薇:“女人的第六感。”
  这一刻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有个想法:想会一会那个传闻中纨绔无能的言稚雪了。
  ……
  陆弈辰回到家后,就听见了悠扬的琴声。
  陈姨笑道:“言少看着像是走出来了!今早他都忙着画画,画完了就去琴房弹着玩儿了,这不错啊,逝者已逝嘛。”
  陆弈辰心道,那是外人不了解言稚雪。
  别人弹琴是修身养性,放松心情,又或者有感而发。而言稚雪却是心情不好才会去做。
  陆弈辰推开琴房房门。
  琴房面向院子,风从半开的落地窗溜进来吹动窗帘,还卷了些许院子里的花香进屋。
  陆弈辰就见言稚雪纤细的手指轻轻贴在琴键上跳动,弹的是陆弈辰听不懂的古典乐。
  言稚雪听见动静也懒得转头搭理,陆弈辰在门外只能看见他脖子的玫瑰纹身,花瓣随着主人的动作沿着脉搏与肌肤晃动。
  陆弈辰本想离开,但他想,刚才进门的时候陈姨还让他叫言稚雪去吃饭。
  于是他进去了。
  “陆弈辰。”言稚雪头也不回问道:“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陆弈辰听了片刻,诚实道:“我不知道,我对这方面没有了解。”
  “不意外。”言稚雪冷哼道:“从小到大我弹了千万次,也给你说了千万次,你还是不明白,四肢发达的蠢货。”
  陆弈辰也没说话。
  片刻,陆弈辰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我记得旋律,你以前在初中的毕业典礼上演奏过。”
  言稚雪一顿,歪头道:“是吗?不记得了。”
  陆弈辰摇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是记不清东西,记不清也就罢了,还要耍脾气,昨天心情还好好的今天就不开心。
  还是很脆弱,一点点就难过,一点点就身体不舒服。
  还是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看不见他人。
  言稚雪:“你和以前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陆弈辰:“不好吗?”
  言稚雪想了片刻,道:“不关我事,反正等股份和财产的手续通过,我很快也要搬出去了。不用担心,到时候订婚宴我会出席,契约上的面子工作该做该做。”
  陆弈辰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转头看院子的花草,“你可以不搬。”
  “理由?”
  “搬出去了没人照顾你。”陆弈辰清楚知道言稚雪的性格,护工或家庭医生拦不住言稚雪发疯作死。
  “那又怎样?我死了也不关你事。”
  “……言稚雪,你就这么喜欢折腾?”
  言稚雪挑眉,“折腾?可是陆弈辰……七年来我都是这么过的,以前你出国的时候我也这样自己一个人。”
  默了片刻,言稚雪继续道:“我是死是活你在乎?你现在这副伪君子作派让我觉得很恶心。还是说……为了股份你甚至愿意在我面前演?”
  陆弈辰手指微动,面色也沉了下来。
  言稚雪心想,如果小时候有选择,他们一定不会选择和彼此度过年少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