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癫?”扯到季予惜身上,季青白再也不觉得好笑了。她皱着眉,看着季红白,觉得她好像脑子有问题。
  季予惜简直是无妄之灾,他看都没敢多看季红白一眼,却还是被按了个爱慕她的名号,他多冤啊。
  单靖远悄悄松一口气,这下能证明季红白是自作多情了。他沉冤昭雪,兴奋地说:“我就说她发癔症了,你们偏不信。”
  季青白瞪了他一眼,质问道:“那她怎么会进到我们房间里?我们房间门上是有密码锁的。”
  不等别人说话,季红白洋洋得意道:“当然是姐夫告诉我的。”
  单靖远刚舒展的面容立刻就皱上了,“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密码!”
  季红白白了他一眼,嗔道:“姐夫忘了吗?就是刚装密码锁那天啊,你说设个简单点的密码,就用予安的生日好了。”
  单靖远苦思冥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这话,但他们房间的密码确实是予安的生日。也许是他和季青白说话的时候,被听到了吧。
  说到这个,季青白这是才想起来儿子,忙问:“予安呢?”
  闹这么大,儿子要是在家可就丢人了。
  单靖远说:“小王送他去补习班了。”
  季青白放下心来,转过头问季母:“嫂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季红白这样的情况需要去医院吗?
  季予惜在心里思索着:【我怎么觉得季红白像是发病了呢,印象中有种病叫桃花癫,跟她的症状很像。】
  桃花癫这个名字,他还是在某个世界里,听宿主和别的同学提到过,当时觉得挺稀奇的,就记住了。
  按照宿主的理论,桃花癫其实是精神病的一种。通常多发在春季,所以花名叫桃花癫。患上这种病的人,常常会坚信别人对自己有爱情,并且对别人纠缠不休。就算对方再怎么拒绝,患者也会认为这是爱情的考验。
  单看描述和季红白挺符合的。
  季青白和季母又悄悄打量着单靖远,确定他听不到予惜的心声,于是心照不宣地交换个神色。其实予惜刚才就说过几次心声,是他们争论太投入了,没有意识到。
  季母说:“我给朱院长打个电话好了,去医院检查检查,她这貌似病得不轻。”
  单靖远则道:“那我们先出发吧。”
  一行五口人分开坐了两辆车,季予惜自然跟着季母。
  【原来这就是堂妹爬床的真相啊!】季予惜在心里感慨。
  他只是在季家的故事里看到有这么一段情节,因为堂妹爬床,姑姑和姑父离婚了,随后姑父也离开了季氏集团。
  季母若有所思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小儿子。
  原来惜宝能预知某件事情的结局,但对过程有些是一知半解。可能这就是他预知了季家人的结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那个结局的原因吧。
  ……
  到了医院,单靖远去挂号,季青白负责牢牢抓着季红白,生怕她溜了。季母则在联系朱院长,询问季红白这种病具体要怎么治疗。
  季予惜百无聊赖地在大厅里四处搜寻,结果还真让他搜寻到一个熟人。
  “大哥!”季予惜忙大声喊。
  季予慎在人群中精准定位到小弟的位置,冲他招招手。片刻后,季予慎走过来,奇怪地问:“惜宝怎么来医院了?”
  季予惜说:“不止我,还有姑姑姑父和老妈。季红白生病了,有点像精神病。”
  “惜宝,过来!”
  他刚开了个头,单靖远挂完号了,季青白在不远处喊他。
  “就来!”季予惜应了一声,拉着季予慎一起过去。
  谁知季红白看到季予慎,就是一笑,说:“予慎啊,就算你飞速来医院看我也是白跑一趟,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我只喜欢姐夫。”
  她说着,就要挽住单靖远的胳膊。
  单靖远的脸又又又肉眼可见地黑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季青白身后。
  季青白死命拉住季红白,让她坐在休息椅上。这边刚消停,她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椅子上的大妈眼神奇怪地盯着他们看。
  大妈一定是听到刚才季红白那句话了。
  季青白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嘴上还得解释:“她脑子有病,我们就是来给她看病的。”
  大妈哦了一声,眼神转为同情,“那你们可有得受了。”
  又等了一会儿,医生叫号叫到了季红白,一通检查做下来,最终和季予惜猜的一致,季红白确诊患上桃花癫。
  季母和朱院长商议之后,先给季红白办了个住院,之后让季予慎尝试联系她的亲人。
  这病听起来麻烦,其实还是能治愈的。只是季红白患上这样的精神类疾病,可能和她两次断亲以致内心空虚孤单有关。
  医生也说最好还是让她的亲人把她接回去一起生活。
  但季红白的丈夫和孩子,从她走后,对她不闻不问,就算联系上只怕也很难把她接回去。至于她的父亲,自从上次季红白和他闹翻后,更是要断绝关系,也不太可能会接走她。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把她送往季家的休养院了。
  ……
  办好了住院之后,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季青白和单靖远先回家。一是予安上完课回家,家里总得有人在。二则是季红白住院,需要季青白回家帮她整理一些私人用品,再送到医院来。
  季青白回家后,在季红白的房间里收拾了几件随身衣服,又毫不意外地在首饰盒里找到了几样属于自己的首饰,她叹了口气,想了想,最终都给季红白包起来。
  等她回到医院,却发现医院来了个故人。
  来的竟是季红白的父亲。本来大家都以为季红白的丈夫和孩子更有可能接走她的,没想到自消息发出后,那边连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对这个姑父,季家人的印象其实不太深刻。说起来还是季青白和他接触最多,毕竟小时候她总是跑去找季红白玩。季青白的记忆里,他很沉默,自他离开季家,再没有回来过。现在再看他,只觉眉宇是一片舒展,似乎过得很不错。
  他说,他是来接季红白的。他已经对不起季红白的母亲,不能再对不起她的孩子。
  季予惜闻言立刻吐槽:【早就对不起了,但凡你这个当父亲的,能多尽点责任,季红白也不会跟人私奔,弄得这么惨。】
  季青白沉默一会儿,才问:“我姑姑她是因为知道你的事,才生病早早离世的吗?”
  这位花甲老人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很复杂,我和你姑姑,还有我现在的先生,其实是同学。年轻的时候,你姑姑大约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分手后,你姑姑问我要不要和她试试。我当时是想着,既然他能娶妻生子回归正常生活,我为什么不可以,然后和你姑姑结了婚。这个决定很错误,因为当人丈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后来,你姑姑可能后悔了,我不知道她和谁生的季红白。”
  “什么?”
  季青白大吃一惊,季家人的神色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异样,可见此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季予惜也很意外。
  老人安抚地笑了笑,说:“她是应该有一个孩子。我问她要不要离婚,她不同意。红白出生后,我们还是像一家人一样生活着,直到她生了病。她告诉我,她早就后悔了。其实我知道,如果没有我,她应该能嫁给一个还不错的人,安安稳稳过完此生。可是她和我结了婚,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孩子,只能被禁锢在没有爱的牢笼里。”
  又是沉默。
  老人继续说:“她说她打听到那个人已经离婚,似乎还放不下我,我要是愿意,可以离开这儿和他一起生活,她又说她自私地希望我能好好照顾红白到她成年。我告诉她我不会回去,也会好好照顾她和红白,让她放心。”
  老人像是陷入了沉思,久久都没有说话,季家人也没有出声打扰。
  “那次谈话之后,她又撑了很久。直到红白快十八岁时,才撒手离世。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在她墓前,我再三承诺会好好照顾红白,可是我又没能做到。”
  “红白刚过完十八岁成日,就离开了家。我想,她应该早就厌烦这个家了。这个家里没有爱,父母不相爱。妈妈生了她,却不爱她——起码看起来没那么爱,只放任她自由生长。我也不爱她,我心里知道这是一个和我无关的孩子,我照顾她就像照顾邻居家的小孩一样,没有父爱。她能感受到,所以外面的男孩子一怂恿她就走了,她太渴望爱了。”
  “我接到予慎电话就在想,是不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爱,才会患上这个病。不是说,这个病会让她产生所有人都爱她的错觉吗?”
  季予惜怔了怔,此前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说回之前吧。红白走后,我本来没打算走。我是想着只要我在,等她有一天回来了就还有家。可是我现在的先生找到我,说他生病了,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心理上可能会比较脆弱,他希望我能陪着他。我犹豫之后,答应了。”
  “我会答应也是因为没有人能照顾他,他的前妻和孩子恨他,早就不和他联系了。其实,他很有钱,可能并不需要人照顾。我就在想,有一天我离世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孤零零一个人。然后生出点同情心,就去见他了。后来,手术很成功,我又照顾了他一段时间,他慢慢康复了。”
  “再后来,在我要走的那天,我出了车祸,有点严重,全身多处骨折,这次换他照顾我了。他问我能不能原谅他,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互相做个伴。我有一年多的时间无法行走,拆掉钢板后,又恢复了一年多,才渐渐正常。他看着我扔掉了拐杖,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又要走。我说不走了,以后就在这儿。”
  说到这里,老人笑了笑,总结道:“折腾了大半辈子,我也不想折腾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吧。”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沉默片刻,季青白问:“上次红白去找过您吧?”
  老人点点头,“她没办法接受她的父亲是个同性恋。”
  【没什么啊,现在很多这样的。】
  季青白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觉得内心复杂。毕竟被同妻的是她的姑姑,受到伤害的是她的堂妹。哪怕他本意并不想伤害她们,可他的的确确毁了姑姑的人生,又毁了红白的童年。
  话说回来,姑姑已经知道他是同性恋的前提下,还愿意和他结婚,也不能说一点错没有。
  季青白越想越头疼,真真是一笔烂账,算不清了。
  老人说:“这次我会和红白说清楚,我和我先生都很欢迎她加入我们的家庭,如果她想找她的亲生父亲,我也可以帮忙,总之以后不会让她一个人了。”
  说完,他又害怕季家人误会,补充道:“红白也不需要给我们养老。我先生存了很多钱,等以后我们彼此不能互相照顾的时候,我们就住养老院里。”
  他说着,神色又黯淡下来,“我和我先生这一生都对不起旁人。我先生的前妻和孩子非常恨他,希望他完全消失,也不要他的钱。我不知道红白肯不肯要我的钱,其实在她小的时候我就开始给她存钱,每年定期存一笔。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以你们的名义拿给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季红白,悄悄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无声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