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仪的心里始终窝着气,不光是因为夏熠让他丢了人,还把自己没能跟苏夫人搭上话的原因归结到夏熠的身上。
  她自信满满地认为,没出现那个插曲,一定可以在苏夫人的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让她记住自己。
  上车后,梁淑仪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当着夏育东的面,问夏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听见我和你爸的计划,故意端着杯酒到我旁边,把酒泼在我身上的?”
  夏熠困惑地皱眉,不解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然怎么偏偏在苏夫人要离开的时候,你撞上来了?”
  梁淑仪的语气咄咄逼人,夏熠佯装害怕地缩了下肩膀,放低姿态,无助呢喃:“爸,我没有。”
  他难得示弱,坐在前排的夏育东不由得扭头多看了两眼。
  “还说你没有,你分明就是……”
  梁淑仪还想再说什么,被夏育东不耐烦打断,“好了,你小点声,夏熠这么做对我们家没有好处。”
  梁淑仪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激了,心下有些慌乱,面上只能委屈地说:“还不是我太重视了,毕竟下次再见到苏夫人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
  夏熠没管她说什么,望向窗外,自言自语似的感慨:“我也想帮家里,不想搞破坏,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他这话是在回应夏育东说的那句。
  梁淑仪皱下眉,感觉夏熠有哪里不对,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莫名像她儿子?
  为了挽回刚刚的失言,又为了夏熠在夏育东面前彻底失宠,让他彻底放弃他这个儿子,梁淑仪打算趁此机会下一剂猛针。
  于是顺着夏熠这话说道:“谁说你做不了,你爸之前就提过让你进公司,不会可以学。”
  夏熠预判了梁淑仪的预判。
  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会故作大方抢在夏育东的面前说出来。
  她知道原主的能力不够,故意让他进公司闯祸,到时随便安排几个锅让他背,那不就轻轻松松为自己儿子消灭了竞争对手吗?
  之前,夏育东的确提过,但原主社恐,自我封闭,不愿接触社会,所以屡次拒绝,没有半点竞争的意识。
  这次,夏育东以为结果也是一样,刚要不屑地说“他进公司能做什么”,就听夏熠出声道:“我在家没事做,还是去公司吧。”
  听起来好像很勉强的样子,进公司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梁淑仪在心底暗嗤了声。
  果然,她就知道。
  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夏熠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以免态度转变得过于突然,惹人怀疑。
  夏育东:“让你进公司是让你学习如何做生意的,你要是抱着这样的态度,那不如不去。”
  “哦。”夏熠低低应了声,“我会学的。”
  这次居然没反驳,夏育东的眼底掠过一抹精光,“那我安排你赵叔带着你。”
  梁淑仪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说不上为什么,她心头不安。
  万一夏熠进公司后突飞猛进,不会再轻易出来了怎么办?
  不,肯定不会的。
  就他那个脑子,不惹祸都算好的了。
  -
  翌日。
  夏熠在夏育东的安排下,隐瞒身份来到公司学习。
  大概也是怕这个“傻儿子”给自己丢人,夏育东暂时不想公开他的身份,假如夏熠表现不佳,他也能随时把他撤走。
  当然,目前的岗位都不缺人,夏熠的突然到来也算突兀,许多员工还是能猜到他非同一般。
  夏育东将他安排在了业务部,由公司的骨干精英赵鸣非所带领,只有他真正知晓夏熠的身份。
  夏熠来之前并不知,业务部的部门经理赵铭非是公司一位股东的儿子,这位股东名叫赵贤,和夏育东关系颇好,平时两人也会约着打打球,喝喝酒。
  入职的第一天很顺利,夏熠本身已经在职场混迹数年,对办公环境并没有陌生感,对他来说最困难的是如何伪装成一个菜鸟。
  赵铭非对夏熠的表现也是出乎意料,他之前当然见过夏熠,知道他脑子笨,反应慢,沉默寡言,不善交际,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能把布置的任务全都顺利完成,没出现纰漏。
  或许是因为期待值放得过低,也没给他安排困难的任务,赵铭非心中存疑,并没急着下定论。
  他继续观察夏熠,看他接下来的表现如何。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赵铭非给夏熠安排的任务提高了些难度,甚至敢放手一搏,让他独立联系客户。
  夏熠在给客户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是可以听见的,不同于平时讲起话来磕磕绊绊,在和客户沟通的时候,夏熠意外流畅,几乎能做到对答如流。
  看起来,不太像一个职场新人该有的表现。
  这着实让他觉得惊讶。
  而同样惊讶的还有梁淑仪。
  她安排夏熠进公司当然不可能高枕无忧,特地在业务部安插了一位眼线来监视夏熠,当得知他这几天的表现都很不错时,她心中的那种恐惧感又在无形中放大了。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夏熠之前是在扮猪吃老虎,故意在她面前演?
  可是,一个人能坚持演十几年吗?
  这不太现实吧。
  夏熠越平静无澜,梁淑仪的心中越翻江倒海。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公司扎稳脚跟而不做什么,万一他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怀疑的种子在梁淑仪的心里扎了根,她打算第二天就出手。
  结果——
  没等梁淑仪安排人使什么绊子,夏熠自己就捅了大篓子。
  他被赵铭非安排,跟着一位前辈去跑业务,因为面对客户提的要求无动于衷,把对方气得大发雷霆,直接扬言取消合作,从而丢了一笔单子。
  当然,赵铭非敢让他去做,就代表那单子的价值并不大,无足轻重。
  这事儿严重在那位客户暗中偷录了视频,把夏熠怼他的表现全拍了下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想合作那就算了,反正不缺你这一单。”
  “凭什么给你道歉?我不要。”
  视频在第一时间发到了夏育东的手机上,看过后,他没找赵铭非了解事情真相,直接把夏熠叫进办公室。
  夏熠推门走进去,话都没来得及说,一个烟灰缸冲着他的方向笔直砸了过来。
  其实,如果他稍微歪下头,是可以躲过的,起码不会砸得那么严重。
  但他没有。
  手握着门把,就那么傻乎乎、直愣愣地看着烟灰缸朝他飞来。
  “铛——”
  清脆的一声,透明的烟灰缸砸在额角,皮开肉绽,有鲜红色的血顺着流淌下来,没过眼角,到了鼻梁,再继续蜿蜒向下。
  疼,当然疼。
  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不疼呢?
  但夏熠没有喊出来,只是抬手抹去眼帘上的血,不解出声问:“爸,我做错什么了?”
  破碎的目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笔直地没有闪躲地凝视夏育东。
  他要的是他的愧疚。
  能让他铭记许久,发自内心的愧疚。
  哪怕他只有仅存的一丁点儿父子之情,也要将其连根拔起。
  夏育东果然被他看烦了,“你还有脸问!你对客户那是什么态度?作为董事长的儿子,对客户出言不逊,你让跟我们合作的人怎么看?是不是想让公司毁在你手里!”
  “是他……是他先对我……”
  夏熠用力地捂着额头,崩溃怒吼:“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还敢冲我吼?”
  夏育东站起身,冲到了夏熠的面前,扬手要打他一巴掌。
  却不想,夏熠混着血的瞳仁了无生气望着他,气弱如丝开口:“他让我陪他睡一觉才肯签单子,难道你愿意让你儿子为公司做这样的牺牲?”
  问完,夏熠扯唇苦笑了下,“即使你愿意,别忘了我还有个被你们强行安排联姻的未婚夫呢,他能愿意吗?”
  夏育东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一瞬间被抽走许多力气,心头被震撼所萦绕着。
  赵铭非在这时匆忙赶来,看到夏熠半边脸全是血,白衬衫都染上血渍,吓得叫了一声。
  这个反应,属实有点儿夸张,但也的确是出于本能,没有表演成分。
  赵铭非真没料到夏育东这个当爸爸的会下那么狠的手,看起来夏熠也没躲。
  难怪夏熠让他过个十分钟再来,他是不是已经料到这一切?
  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赵铭非气喘吁吁对夏育东解释,“夏董,您可千万别误会了夏熠,我刚找人查证过,确实是那位客户故意支开我们另一位员工,让他去打印业绩报告,趁其不在,妄想以潜规则夏熠为由胁迫签约,计划没成,恼羞成怒,才倒打一耙。”
  说完这些,又懊恼看着夏熠,“你说你回来后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我看出你反应不对劲,又知道那位客户作风不好,去酒店盘问一番,从进去送菜的服务员口中打听到现场的真实情况,你的那些委屈不就白受了吗?”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夏熠听,而事实上,字字句句都在敲打夏育东,讽刺他身为一名父亲在不了解青红皂白的状况下就肆意动粗,唤醒他身为人类的基本良知。
  而赵铭非为什么会和夏熠里应外合,配合他唱这出戏,还要从前天晚上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