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杰双手抱胸,仰头用鼻孔看着柜姐,贱兮兮地道:“愣着干什么?还快不把好的镯子都呈上来。”
  云小言一边接过卡,快速地回了纪宸霖个【谢谢哥哥!哥哥太好啦![亲亲][抱抱][转圈圈]】,一边附和着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朋友。
  柜姐的脸上笑容僵硬,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戴着白手套,将店中的几款“镇店之宝”拿了出来:“您请看,我们店中翡翠品质都很不错,除了帝王绿,还有几款种水色都绝美的镯子。”
  “知道了,给我们俩端两杯茶过来,再搬几把舒服的座椅来,我们要‘慢慢’看。”安修杰道。
  云小言忍俊不禁地学着他道:“再拿些甜品来,上午茶。”
  柜姐顿了一下,气得手都在发抖,但面上却还依旧要带着恭敬的笑意,生硬道:“好的,您请稍等。”
  等到柜姐转身离开,安修杰才轻撞了一下云小言的肩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道:“估计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今天,就让她见识一下传说中恶毒男配的实力!”
  云小言哑然失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全靠你了,安总。”
  两人的指示并不少,柜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累的气喘吁吁,才满足了他们额外的要求。
  而她先前看不起的两个少年,则优雅而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品茶,时不时对那些天价翡翠摇头表示不喜欢,和她狼狈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您请看这支紫色的雪花绵镯子……”柜姐喘着粗气,心中再有怨气也得按照店柜保持笑容,简直煎熬。
  云小言想的是,反正马上也要回家了,干脆给父母买个镯子吧,但是紫色应该不是他们喜欢的颜色。
  少年咬着甜点,微微摇了摇头。
  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安修杰立刻对柜姐道:“这什么?根本没眼看。这么次的东西还好意思拿上来给我们看?”
  “你?!”柜姐瞪大了浓妆艳抹的眼睛。
  由于昂贵珠宝的加持,她平日里服务的客人不是懂货的行内人委托,就是想装装逼格的暴发户,哪里会对这种上佳的货做出如此评价?
  给她身份加持的这些珠宝被如此贬低,比直接骂她更让她难受。
  最让她恼火且无力的是——就算对方再无知再不懂货,她也得卑躬屈膝地给对方服务,只因为他们有钱。
  “你什么你?这就是你服务的态度?”见柜姐已经恼羞成怒,安修杰一点也不打算放过她。
  云小言不擅长在三次元跟人对线,干脆重复着自己好兄弟的话道:“这就是你服务的态度?”
  柜姐顿时哑了火,将心中的鄙夷和憎恶咽下,挤出了个笑道:“那我再为您推荐几款。”
  两个对翡翠一窍不通的少年,一边吃着甜点,一边悠闲地听着柜姐的讲解,两个多小时后,最后才让人崩溃地选择了最开始看的那款翡翠手镯。
  “那我为您包起来。”柜姐深吸一口气,假笑着弯腰道。
  如此昂贵的翡翠,包装程序自然也相当复杂,两人干脆就坐在休息桌旁等了起来。
  “哇,刘姐,你这是大生意啊。”另一个柜姐满脸羡慕地看着刘姐手中的镯子,真心地感叹道。
  她刚服务的是一对情侣,招待了很长时间,最后对方也还什么也没买就走了。不过她也没有太多不满,她们这行嘛,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不消费也正常。她看的很开。
  她口中的刘姐瞥了眼远处专心吃着甜点的少年们,见两人没有关注她们这边,心中一轻,转而趾高气昂地对身边的才来店里几个月的后辈道:“瞧你那出息,这辈子也别想卖出去什么大单了。”
  女孩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我……没见过世面嘛。”
  “呵。”刘姐不善地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将心里的怨气全撒在了她身上,“天赋不够,努力也凑合。我搬椅子的时候,就在一旁傻愣着,没点眼力见!”
  “对不起……”好脾气的女孩瞥了眼休息区的少年,感慨道:“但就算我们再优秀,都得毕恭毕敬给他们服务啊。看来人生的分水岭果然是羊水。”
  一提到这个刘姐就来气。她是从底层拼搏上来的寒门,平生最憎恶那些生来就有钱的少爷。刚才被羞辱的怒气顿时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呵呵,就是一些纨绔子弟,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投个好胎,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卖色呢。我看这种人才是社会的蛆虫。”
  “蛆虫?你是在说我们吗?”
  陡然抬高的声音从休息处传来,刘姐后背一凉,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用尽毕生的镇静,勉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僵硬地转身,对说话的少年道:“您听错了,我们正在讨论一个不检点的女同事呢。”
  听力自幼超于常人的云小言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戳破她。
  柜姐在心里松了口气,快速将帝王绿手镯包好,对少年道:“您的手镯已经打包好了,麻烦来前台结一下账。”
  闻言,两人将手中的甜点塞到口中,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等等。”前台,云小言递卡的动作顿在了半空中。
  刘姐被他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生怕对方搞出什么“突然不想买了退了吧”的变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怎么了?”
  云小言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而看向身边的安修杰,假装疑惑道:“我们是不是在看镯子之前,就说了要把业绩给那位小姐姐的?”
  不远处好奇围观的女孩指了指自己,满脸震惊。
  “对啊,早说好了的。”安修杰跟他一唱一和,对着收银台的柜姐道:“麻烦你让开一下,让那位姐姐来给我们结账。”
  “您、您这……”刘姐终于慌了神,“您看,我都服务你们俩这么几个小时了,介绍产品介绍得口干舌燥的……”
  她本就靠着业绩这一根绳子吊着,才能勉强撑着不翻脸。现在告诉她,业绩算到她一直看不起的后辈头上?!这比杀了她还让她恼火。
  “昂对,你服务的还不错。”安修杰道。
  刘姐顿时松了口气,刚想礼貌性地感谢两句,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所以,把你们经理的名片留给我,我在他面前美言你几句。”
  对方特意在“美言”两个字咬了重音,其意味不言自明。
  刘姐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彻底在原地傻了眼,脸上七分难以置信,三分怒不可遏。
  她立刻像看救命稻草一般,看向了一旁一看就单纯好说话的小少年,道德绑架道:“我在这工作十多年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份业绩、这个工作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拜托你们了。”
  云小言“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道:“感谢告知这些。那我也礼尚往来说一下我的情况吧——我结婚了的,不卖色。”
  开玩笑,他可是曾为了前男友在网上和傻逼对骂三百个来回的人,又不是圣光普照大地的圣母,怎么可能三言两句就原谅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刘姐听到他说这话,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几乎是腿软到要跌坐在了地上。
  ……
  把玩着珠宝店经理的名片,安修杰满意地和云小言走出了店铺:“你是没注意她最后的脸色,解气!爽死了哈哈哈。”
  安修杰前仰后合地笑了一阵,然后才捂着肚子道:“不过本来是我想送你生日礼物的,怎么最后反而还让你破费了?”
  “没事,正好送给我妈。”云小言看着包装精美的珠宝道,“翡翠这段时间原产地不是不太平嘛,说不准会升值,就当是投资了。”
  “其实就算纪宸霖不让你买也别担心,我那几个朋友分分钟打钱来。”
  “这么好的朋友?”
  安修杰“哈哈”一笑道:“哎呀,我跟他们都是假玩,跟你是真玩。”
  云小言被他逗乐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婚没白结啊,老公打钱真爽快!”安修杰道,“他就是传说中那种忙起来连迈巴赫钥匙掉在地上都不会捡的有钱人吗?”
  云小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无法反驳。
  “不过我真好奇,你要是跟纪宸霖说七千万还不够,他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安修杰被自己的假设整笑了,“会不会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恼羞成怒地让你注意身份。”
  “他……”云小言设想了一下,发现对纪宸霖基本不怎么了解的自己压根想象不到。
  安修杰口中那没有分寸感的行为完全是在挑战另一个人权威,再往小了说都是不尊重人。但以纪宸霖那稳定得堪比泰山的脾气,还真说不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哎对了,最近都忘了问,你跟纪宸霖发展到哪一步啦?”
  “就那样。”云小言嘟哝道,“不过他答应我了,以后暴雨天可以去他房间睡觉。”
  闻言,安修杰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戳了几下,然后面色突变,低声咒骂了一句。
  “怎么了?”云小言问道。
  “未来半个月全他妈是大晴天,万里无云的那种。”安修杰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放在云小言眼底,“真倒霉,他不会是早知道天气,故意的吧?”
  云小言从来没想过查天气预报这一茬,听到对方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他的一对一英语六级辅导没戏了。
  “算了算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乐观的安修杰安慰道,“别想这些了,先去选你的生日礼物。”
  考虑到在珠宝店无意间“坑”了云小言一笔,安修杰干脆花了自己攒了一个多月的零花钱,给自己最好的兄弟买了个百万级的生日礼物。
  云小言拿着着贵重的礼物,颇有些感动与受宠若惊。
  两人逛完商场,吃完午餐和晚餐后,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
  云小言坐着纪宸霖专门划给他的保姆车,打开了手机——
  他和纪宸霖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的那句【谢谢哥哥!哥哥太好啦!】上,对方再没说过其他话。
  云小言抬起白细的手指,思索着打字道——
  【哥哥,我今明两天能不能住在父母家呀?】
  高速上晚手机容易晕车,云小言发完信息后,就百无聊赖地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儿欣赏欣赏在商场买到的战利品,只是时不时会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上。
  但直到保姆车下了高速,他也没等来对方的回复。
  云小言本就没期望对方会秒回,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的前男友雨林那样,对他的每一条消息都是五秒内回复,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有温柔到骨子里的回应。
  更何况纪宸霖是安修杰说的那种什么……迈巴赫钥匙掉在地上都不会捡的的大大大忙人。
  直到快到家门口,他的手机才终于响了声——
  【纪宸霖:嗯。】
  真高冷啊。云小言心想。
  发了一会儿呆,少年重新拿起手机,看向那好久没有亮起的前男友的漆黑头像上。
  雨林家境一般,平日里给他分享的日常照都是些什么灰蒙蒙的工地、落叶满地的大街、嘈杂混乱的后厨,应该是工作不稳定的体力劳动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小言实在不忍心让对方再给自己买承受范围之外的生日礼物,所以也就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确切的生日,自然也不可能收到对方的生日祝福。
  当然,鉴于他都已经死遁分手了,就算对方知道了他生日的具体日子,也不会发信息来的吧。
  雨林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不仅仅是他的初恋,也是这个世界除了父母外他最爱的人。
  当初分手的时候,神经大条的他还没有感受到什么悲伤。直到现在这种特殊的日子,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心痛与无力。
  要不要给雨林发个信息,礼貌且有距离感地询问一下他的近况呢?
  哪怕是以自己妈妈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