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清润嗓音好听如昔,又多了往日刻意隐藏的威势。
  黑影如鬼魅般靠近,在段浥青左侧单膝跪下,“属下见过公子。”
  来人一身黑衣,面庞用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鹰鸷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地递到段浥青面前。
  段浥青垂眸扫过内容,随手将纸条扔到火舌上,很快变作一团灰烬。
  “近日公主即将和亲,一切依计划行事。”
  “是,”黑衣人作揖,顿了顿又说:“公子,据属下探查,将军府守卫松懈,府中家兵都是些花拳绣腿,只有那护卫头子有些真本领,倒也不足为患,公子为何不离开将军府?”
  段浥青起身,轻轻摇头,“还不到时候。”
  将军府的监禁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留在那里,是有自己的打算。
  “好,公子多保重。”
  黑衣人知道他家公子聪慧,并非鲁莽行事之人,他既这么说,定能护自己周全,不再多留,闪身悄然离去。
  段浥青回到园子里时,正巧听见那纨绔在说话,还有争执喧闹的吵架声,即便看不到人,也能通过他骄纵狂悖的语气,猜到他此刻的表情。
  定是那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轻蔑之态。
  段浥青眼中闪过冷意,绕过馥郁花树,眼前骤然开阔,视线清明之际,就看见兰榆手执酒杯,泼向向雪檀的脸。
  ‘哗’的一声,快的让人来不及阻止。
  “你在做什么?”清冷的音色透出淡淡薄怒。
  段浥青快步走过去,他挡在向雪檀面前,目光冷漠又锋利的直视兰榆。
  明明一个字没说,兰榆就是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出他对自己的浓浓厌恶与不喜。
  向雪檀不希望他跟兰榆起冲突,抬手拉住段浥青的衣袖,神情隐忍,“师兄,我没事。”
  兰榆笑起来,将手里酒杯往地上一丢,明知故问,“我讨厌他,就是想泼他,有问题吗?”
  段浥青眉目冷锐,似乎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会恶心,他转身去看向雪檀,向雪檀苍白着脸,酒水沿着下颌滑落,衣襟处沾染一片酒渍。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递给向雪檀,“天气渐凉,先去换身衣裳。”
  “哟,这就护上了啊。”兰榆口气酸溜溜的,目光尖锐的打量向雪檀,不仅是段浥青护着他,园子里的学子也都站到了向雪檀那边。
  他大呼小叫,“段浥青,你该不会喜欢向雪檀吧?”
  段浥青感到厌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
  “我龌龊,你高洁,可我就是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又怎样,还不是被我……”他口无遮拦,却被向雪檀尖声打断。
  “别说了!”
  兰榆恶劣的弯起嘴角,“我就要说,段浥青就是我圈养在府上的男宠,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管得着吗?”
  向雪檀脸色煞白,被他不可理喻又理直气壮的一番言论气的脑袋发昏。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段浥青,却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去伤害他。
  这种畜生,怎配说‘喜欢’二字!
  向雪檀气的发抖,忍不住去看段浥青。
  那张清绝无二的面容神色淡淡,薄唇轻启,“刚刚发生了何事?”
  向雪檀握紧素帕,嘴唇苍白,垂下头,打湿的发丝缕缕垂落,看上去被欺负的可怜。
  “段公子,方才我们在园中作诗,向兄写了两首好诗,他故意撕毁诗笺,还找茬刁难向兄。”周围的学子们出声告状。
  “是啊,他还让人放火折子烧光了我们的纸册。”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水纹纸,他说烧就烧了,当真可恨。”说话之人直到此刻都气愤难消,痛惜被毁掉的书册。
  不远处的地上还有烧光的余烬,以及漆黑冒烟的矮几。
  段浥青视线下移,见几人的袖口都被火苗燎到,脸上也或多或少有灰黑,个个神情激愤的瞪着兰榆。
  这些人出身寒微,十年苦读饱受辛酸,比常人更爱惜纸墨书卷,兰榆当众纵火烧书,引起众怒也是情理之中。
  若非兰榆身份特殊,是他们惹不起的权贵大族,只怕今日还有一场恶斗。
  雍国世族与寒门之间近些年关系愈发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从不来往,向雪檀的父亲虽官居三品,却是寒门出身,入不了盘踞雍京百年世家的眼,因此,向雪檀举办的诗会,来参加的都是寒士学子,同理,高门子弟举办诗会,也不会邀请寒士。
  今日兰榆前来,已经打破了这个惯例,还为非作歹,寒士不跟他动手,是忌惮他身后的权势,可对这个人,那是打心底里的憎恨。
  三两横眉,“一群穷酸学子,烧你们几张破纸竟敢出言不逊,说的好听,不就是想要钱吗?”
  这种事他跟在兰榆身边见得多了,叫屈叫冤的,无非是嫌银子给的少,只要多给一点,再臭的脸也会对他们笑脸相迎。
  说着,三两就要去掏自己的荷包,打算用银子打发这些穷书生。
  “呵,我们是穷,但穷人不穷志,跟你这种人也说不清,”那人面带嘲讽,说完转向向雪檀,俯身一揖,“向兄,今日先行告辞,往后有这位在的诗会,我等便是死也不会参加。”
  没一会儿,园子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
  “没劲,早知如此,本公子宁愿去南风馆喝花酒。”兰榆懒洋洋的伸腰,精雕细刻的五官在日光下美如画,风流又浪荡的冲段浥青眨眼,“走,段郎,写诗多无聊,我带你去好好快活一下。”
  段浥青被他拽住袖子,他面无表情的扯回衣袖,淡声:“道歉。”
  “道歉?”兰榆咋呼一声,表情浮夸。
  “做错了事,不该道歉?”
  兰榆今日已获得不少仇恨值,眼下心情正好,笑眯眯的拍拍手上的灰,反问:“本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教过我怎么道歉,要不你教教我?”
  段浥青面色发冷。
  “算了,”向雪檀走到段浥青身边,他看也不看兰榆,只专注凝视段浥青,明明一身狼狈却让人更想怜惜,“师兄不必为了我与他理论,我不愿师兄为难。”
  他虽比不上兰榆家世显赫,可也是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被欺负了也不敢还手,眼角泛红,可怜兮兮的站在段浥青身边。
  三两:“说的好像是我家主子欺负了你似的,明明是……”
  “三两,废什么话,”兰榆转身朝外走,头顶的流翠海侯玉珠串在乌黑发间光华璀璨,“向来只是本公子欺负别人,没有跟别人认错的道理。”
  “段浥青,一炷香时辰,告诫他以后少在我面前碍眼。”
  向雪檀一听,面色顿时又白了几分。
  “他这是什么意思?”向雪檀不可置信的皱眉。
  段浥青摇头,“不必放在心上,日后瞧见他走远些便是,拂林,带你家公子去更衣。”
  他认识段浥青多年,却也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他,那双沉渊墨染的黑眸深不见底,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跑回来,目光殷切的看着段浥青。
  “师兄,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他欺我骂我也好,雪檀都不在意,只是希望师兄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没有,”段浥青说着,又顿了片刻,神色愈发温和,“回去好好温习,来年春闱考试加油。”
  向雪檀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亮起来,他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考取好名次。
  他与段浥青在应洲郡书院读书,那时便说好要一起进京参加春闱,一同入朝为官,如今师兄被囚禁在那人府上,虽饱受欺凌,但他相信,依段浥青的聪慧,定能摆脱那人,如约应试。
  等人走远,段浥青收回视线,抬脚往庄子大门走去,刚走两步,他脚步忽地一顿。
  树叶簌落间,一张边角有焚烧痕迹的诗笺被风吹到他脚边。
  他侧过脸,目光落向不远处正在冒烟的灰烬。
  段浥青蹲下身,伸出修长手指,不顾黑灰脏污,将那张诗笺捡起来。
  他低下头,目光在被烧的卷边的纸页上划过,眼神微顿。
  另一边,三两跟着兰榆出去,气鼓鼓的抱怨,“主子,您刚才为什么不让奴才说啊?”
  兰榆躺回他的豪华马车里,在宽敞的软榻上滚了两下,面带笑容,安详的闭上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沉默是金,此时无声胜有声,你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三两被忽悠的傻眼,愣愣的开口,“啊?可是、可是段公子他还不知道,是那姓向的小子联合他人故意写诗骂主子,主子才纵火泼酒的啊。”
  刚刚在园中,那群书生聚在一块儿作诗,故意把他家主子排挤在外,等到那向雪檀回来,写了两首破诗罢了,那群人简直要将他夸上天,还时不时的侧眼过来打量他家主子,与同伴交头接耳的笑两句,三两觉得莫名,偷偷跑过去听了一嘴,就听见他们在嘲讽主子,还说向雪檀用字深妙,骂人也自成风采。
  这可把三两给气坏了,怒冲冲的上前抢走诗笺,拿到兰榆面前告状。
  兰榆勾唇,起身推开车帘,手臂搭在窗栏处,随意敲了两下,“本公子不识字,看不懂他是不是在骂我,纵火泼酒只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而已。”
  三两点头,倒也没有怀疑这个说法,以往惹怒主子的人,主子都会让对方生不如死,今日主子只是泼了点酒,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兰榆抬眸,看向庄子门口出现的那道挺拔身影,眼睛弯成新月的弧度,湛湛生辉,“三两你记住了,本公子欺负人,从不需要理由。”
  段浥青正朝这边走来,自然也听到他这句嚣张之言,然而他只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兰榆闭眼装睡,实际上在跟脑海里的系统对话,他今日仇恨值涨了两千多,加上这几日七七八八攒的,现在已经快有12万仇恨值,心里一乐,忍不住开始想下一个大剧情是什么时候?日常小任务赚的仇恨值太少,还是得靠大任务来攒分。
  想的正入神,外面忽然传来马匹嘶叫声,霎时间,平稳的车厢剧烈晃动起来,兰榆没有防备,被颠的从软榻上滚下来,脸朝下,惊恐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木板。
  电光火石间,兰榆赶紧闭上眼,心道这回只怕要摔得鼻青脸肿,心惊胆战的等着巨痛袭来。
  ‘嘭’的一声,身体与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痛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外面传来三两焦急的呼唤,没一会儿又气急败坏的听他吼,“哪来的臭道士,我看你是活腻了,把他抓起来。”
  “我没事。”
  兰榆坐起身,朝段浥青抛了个媚眼,笑容烂漫,“谢谢段郎,多亏有你,不然我这张帅绝人寰的脸可就遭了殃。”
  方才他倒地之际,一个软枕朝他丢来,准确无误的护住他的脸,车上只有他和段浥青,兰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手相救,他以为段浥青早就恨透了自己,巴不得见自己出丑呢。
  不愧是让男主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以德报怨,善良宽容,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圣母心。
  他龇着牙正乐呢,就听见段圣母顶着那张清雅无双的脸,八风不动的阴阳他。
  “不会道歉之人,竟能出言道谢,当真稀奇。”
  兰榆轻笑出声,趁人不备直接坐到他腿上,双手紧紧搂住段浥青的脖子,软着音调柔情似水的在他呵气,“旁人怎能与段郎相比,对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段郎开心。”
  温热的呼吸如同蛇信一般在耳畔游走,吐露着黏腻恶心的情话。
  段浥青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力扯开他环上来的手臂,将人猛地推开。
  “滚开!”
  兰榆被他狠狠推开,身子撞到车门旁的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主子!”三两见他摔出来,吓得赶紧过来扶他,“主子你哪里摔疼没有,这要是磕破了皮,奴才可怎么跟陛下交待啊。”
  他嗓门大,引来所有人的视线,张河也跟过来,询问:“公子可有大碍?”
  兰榆见这两人如临大敌,安抚两句,余光瞥见车帘被掀起,段浥青冷着脸下马车,站到车旁也不看他们,将脸扭向另一边,连发丝都透着寒气。
  兰榆揉肩的动作微顿,舌尖顶了顶上颚,露出玩味笑容。
  他方才的行为大胆出格,而段浥青最是恪规守礼,只怕现在心里无比恼恨他的逾矩。
  围观百姓瞧见段浥青面带薄怒的从车上下来,而兰榆的笑容又不太正经,左右看了看,思想歪到别处,神情带上鄙夷之色。
  张河手里抓了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那人倒也奇葩,被抓也不慌,黑漆漆的脏手抓着包子吃的喷香。
  兰榆:“这是怎么回事?”
  张河解释,“公子,刚才这人突然冲到路中央,马儿受惊扬起马蹄,差点将他踏死。”
  “让开,都让开!”
  只见一名锦衣少年拨开人群,牵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狗跑过来,气喘吁吁,“把那个臭道士交出来,这是本公子和他之间的事,你别多管闲事。”
  兰榆站在车前板上,神情肆意,“你说交就交,本公子答应了吗?”
  周椆皱起眉头,表情有些郁闷,“那你想怎么样?这个臭道士不仅偷吃我的包子,还诅咒我有血光之灾,气死我了,我今天一定要他好看!”
  兰榆扶着三两的胳膊,缓缓走下马车。
  双脚在地面站定,兰榆抬头之际,周椆和围观百姓动作一致的后退两步。
  就差把害怕两个字写在脸上。
  兰榆的名字在雍京如雷贯耳,得罪他下场凄惨,周椆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过,万万不能与这位起冲突,他也没想到今日这般倒霉,自从遇到这个臭道士就诸事不顺!
  “汪!”那只大狗突然冲兰榆叫起来。
  周椆头皮发炸,吓得赶紧捏住狗嘴,“秃头,不许叫!”
  “它是不是在骂我?”
  周椆疯狂摇头,“没有没有,它、它这是在跟你打招呼。”
  “哦,”兰榆也不知道信没信,懒骨头似的歪在三两身上,笑容和善的看向狗子,“真是一条好狗,做成狗肉锅子估计香得很。”
  周椆脸一白,死死拽着狗绳,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后悔了,就不该追着那个臭道士跑过来,碰到这位煞主,说不定,今日真的要有血光之灾。
  气氛一时凝滞,兰榆恍若不觉,轻抬下巴,示意张河将臭道士交给周椆。
  张河刚松开手,那人登时往地上一躺,迅速抱住自己的手,“哎呦,哎呦喂,胳膊断啦,痛死我啦,大家快来看啊,有钱人打人啦。”
  这是……碰瓷?
  碰瓷京中小霸王?
  百姓们震惊的看着道士。
  张河立即就要去抓他,被兰榆制止,他双手拢袖,欣赏完这出闹剧,低头看向一身破烂的道士,眼睛笑出月牙的形状,皎好面容映出森森笑意,“看样子你还不了解本公子,我轻易不打人,要打,就打死。”
  说罢他又看向周椆,“你这狗吃人肉吗?”
  “!!!”
  周椆倒吸一口凉气,牙齿发颤,拽着狗掉头就跑。
  “主子,那臭道士也跑了!”三两大呼。
  兰榆低头,地上哪还有那道士的身影,几乎是在他说完话后就找机会溜了出去。
  他本就是故意吓唬那个道士,倒是把那小公子也吓跑了。
  “啊!”不远处突然传来周椆一声惨叫。
  兰榆抬步刚要走过去,忽而想起一件事,扭头吩咐张河,“把段浥青给我绑了,拴在马车后面。”
  他要好好磋磨一下段浥青的锐气,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段郎~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说是吗?”
  说完,恰好与段浥青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一个冷意涟涟,一个气焰嚣张。
  很快,段浥青移开目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是脏了眼。
  周围人群还没有散去,兰榆故意扬起音调,“狗都知道忠心护主,某些人竟是连狗都比不上。”
  说完拉仇恨的话,他仍嫌不够似的,矛头又指向那些无辜群众,笑如春花,音调狠毒,“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喂狗。”
  人群慌张散去,兰榆这才慢悠悠的朝周椆走去。
  他刚才跑得太急太快,可到底是比不过狗跑起来的速度,被拽的往前一摔,脑袋磕到青石路面,瞬间血流如注。
  见他过来,周椆捂着伤口,害怕得直往后退,半张脸血肉模糊的,看着吓人。
  嘴里还在逞强,“你想干嘛?我、我可不怕你。”
  在他身边打转的狗龇牙叫唤,周椆赶忙安抚狗子。
  “不怕我你跑什么?小朋友,嘴硬可不是好习惯,张河,把他带去医馆。”兰榆觉得好笑,远远站着,命张河将人扶起来,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
  兰榆本欲回马车上待着,肩膀处阵阵泛疼,他索性也调转步伐,朝医馆走去。
  只是还没有走近,就见那家医馆的药童看见他,将脑袋‘嗖’的一下缩回去。
  大门没关,兰榆大摇大摆走进去,老大夫正在给周椆止血,伤口有点大,周椆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瞥见兰榆进屋,硬生生又将眼泪给憋回去。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才不会在这个纨绔子弟面前哭。
  “你进来做什么?”他语气不好。
  今日要不是遇见兰榆,他也不会摔破脑袋,这人跟他八字犯冲,他以后一定要离的远些。
  兰榆:“进来看你笑话,哟,眼睛红红的,哭鼻子了?”
  “你才哭了!”周椆气的要站起来跟他理论,被老大夫按住肩膀,让他安静点。
  动弹不了,也不妨碍周椆一脸暴躁的瞪他。
  兰榆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右手撑起下巴,看向躲在老大夫身边的小药童,“去给我拿瓶活血化瘀的药来。”
  段浥青那厮明明是文弱书生,手劲却大得很,撞得他肩膀都要裂开,肯定已经淤青一大片。
  药童看向老大夫,老大夫板着脸,“去拿吧,既然是来看病的,身为医者没有不医治的道理。”
  小药童明显不情愿,碍于老大夫的话,撅着嘴不高兴的将药瓶拿来,放到桌上就跑。
  医馆不大,中间用一道布帘隔开,兰榆叫三两进来,两人走到布帘后方。
  脱下外衫,兰榆扯开里衣,露出左半边身子,他问三两,“看看我的肩膀,是不是青了?”
  三两绕到后面一瞧,心疼坏了,“主子,这撞得也太严重了,乌紫乌紫的,都渗血了,是不是段浥青推的主子?”
  “上药,哪那么多废话。”兰榆将药瓶丢给他。
  三两:“主子金尊玉贵,怎能用这般廉价的药膏,咱们府上有陛下御赐的药膏,主子还是回去再上药吧。”
  “快点。”
  三两不敢再言,轻手轻脚的上完药,便将药瓶丢回桌上。
  兰榆正在穿衣裳,见状蹙眉,“把药拿着,回去还要用呢,去问一下大夫,把药膏的钱结了。”
  三两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主子,咱们出来买东西几时付过钱?主子肯用这些便宜货是给他们面子,主子怎会想着付钱,未免也太抬举他们了。”
  “…………”
  兰榆叹息,原主在书中最后落得那个下场,真是一点都不亏。
  外面的周椆也听到了两人对话,他嗤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交给药童,“医药费,那瓶药膏的钱我替他付。”
  很快,周椆也上好药,脑袋包好几层,看着有点可怜。
  “走吧,本公子今日心情好,送你回去。”
  “我才不要你送!”周椆牵起狗,半点也不想跟兰榆沾上关系,“你送我到医馆,我替你付了医药费,咱俩两清,再见!”
  他疾步朝外走,还没到门口,便头晕眼花的扶着墙蹲下来。
  老大夫提醒他,“脑袋撞得有点狠,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伤口也不要碰水。”
  周椆没吭声,耳边传来兰榆的嘲笑声。
  这边离周府有点远,他头晕的根本走不到家,若是派人回去传话,不仅要等半天,可能还要惊动他娘,无奈之下,周椆只好捏着鼻子登上了兰榆的五马青鸢车。
  兰榆正要上车,余光随意的朝后一瞥,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