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在急诊与门诊中间。
  短短一上午时间,已经有四台蒙白布的平车穿过药房。
  家属太多了,挤到药房这边,哭得很大声。
  做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然而像今天这么大事故的死亡少见。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药房里,有个小护士掩面:“我受不住了,想哭。”
  “坚强点,做白衣天使的,我们这双手救命,也送走生命。理性才能打起精神工作,减少失误,尽最大可能避免死亡。”
  年龄大的护士故意带了话题说:“对了,刚才好像看见陈然了……”
  “那个大明星?”
  “嗯,火灾发生起始点最初在她家。但她运气好,跑出来了,不过可惜了她的经纪人……”
  “房梁断木砸中脑袋,刚刚从急诊路过,看见抢救好一阵了,没起色。”
  “可惜了,才三十五岁。金牌经纪人,手里带过好多大明星,我女朋友是她的事业粉。”
  “不好说,傅主任没放弃抢救,应该就还有希望。这几年,脑外科主刀医生里,就她手最稳。好些有名望的人拿钱请她去外院做手术,有些都被下临终通知了,傅主任也能在死神手里抢人。如果这人能撑到手术台就好了。”
  ……
  中药房出院带药的单子今天特别多,几个护士聊了不到一分钟,被指派去急症带药。
  时樱站在稍微里面一点的药架前抓药。
  “心情还好吧?”胳膊肘被猛地撞了下,手一歪,时樱抬眼,白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时樱穿来才两年,没有原主扎实功底,一开始几乎对中药一窍不通。
  现在好很多了,但手掂药材,需要全神贯注才能有几回准头。
  被白柯这么一碰,枸杞直接从指缝间掉下去了。
  时樱干脆把剩余的那些撒掉,抬头,转向白珂。
  说:“你挡着我光了。”
  她抬起头,齐刘海往旁边分开。
  露出狭长有势、无动于衷的明眸。
  白珂心想,白担心了,时樱是她们这群人里最正常的人了。
  情感输出稳定,毕竟她只专注自己。
  “你抬头了。”
  白珂转了个眼,惊讶地与时樱视线相撞。
  怪笑说她:“这还是你吗,时樱,那么多同事看着呢,不演了?”
  “对你。”时樱挑挑眉梢,不屑说:“需要演什么。”
  言外之意演了你也看不懂。
  白珂嘤嘤嘤假哭,不过没敢再挨着时樱了,左手扶住药架:“你这样以后找不到男o的。”
  时樱奇怪的看着她说,为什么找。
  “我喜欢女人——女o,女a也可以。”
  话落,她像挑猪肉似的上下打量了白珂:“就连你……其实想我碰,也不是不行,前提先给我一个亿。”
  “靠,钻钱眼子里去了。”
  时樱答的比较认真,爽快承认自己是需要钱。
  她修金钱道,金钱越多,修为才会越高。
  虽然这个世界毫无灵气,也无法御剑飞行,但大量的钱,可以让她拿来疏通经脉滋养身体,不求变成她以前的冰肌玉骨,但至少七成像——
  时樱对美貌有着近乎变态的执着,不过改变身体底子:要有钱,很多钱。
  “好嘛好嘛,等我运气好写出剧本,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1……。”白珂二缺似的左手指天,像是把自己气笑了,打住话头说:“你想得美。”
  时樱盯着白珂咀嚼的嘴皱了皱眉。
  因为就在当下,白珂左手无意识往敞开的中药屉内抓了块阿胶塞嘴巴里。
  阿胶是药房提前清点过的药物,有记录。
  白珂因为偷药材被抓过好几次,但她有手癖,这毛病一直没有改。
  在时樱盯视下,白珂又拿了第二块阿胶,再次丢到嘴巴里。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时樱,今晚有空?”白珂嚼吧着阿胶,口齿不清说。
  时樱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先制止了白珂第三次拿阿胶的手。
  “我今晚要上播。”
  白珂被打了下手,总算规矩了一些,讪讪地与时樱对望了一眼
  “那算了,今晚有个同学局。”
  “以后再说吧。”时樱想了想,多了句嘴,真诚建议她:“考虑辞职么。”
  “你不能改掉手癖坏毛病,迟早会出事,不如现在离开,跟我签约,专心创作短剧剧本。”
  “那你为什么不辞职呢。”
  时樱勾动唇角,意味不明说:“快了。”
  白珂不以为意,拒绝态度依然坚决:“虽然很想跟你单干。但时樱,你的直播娱乐公司太小了,注册资金才十万。经纪人、人脉、主播一个都没有,靠你自己一个线上up主,我怎么跟你干。”
  “况且……”白珂指着自己的工作牌说:“我是读过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正经医生。”
  “不是医生,是药剂师。”时樱纠正她,但没继续劝。
  只留了句忠告:“既然想一直呆在医院,那就尽量改掉偷摸的坏习惯吧。”
  *
  上午出院带药的单子,一单单来。
  累的有够呛,中午吃饭,分两拨。
  时樱和白珂一拨,剩下的另外两位轮换着值班。
  十二点一到,交完班。
  白珂托着两条腿,疲惫不堪。
  时樱还好,人前她一贯是小老太的模样,垂头丧气,无论上班还是下班,都无精打采。
  两只行尸走肉穿行在走廊上。
  中途,时樱要换工作服,白珂一言难尽自己先去了值班室。
  几分钟后,时樱开门进来。
  白珂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我真服了你,一个小时休息时间,换什么衣服,值班室又没人看你。”
  “你不是人?”时樱启唇问。
  白珂咽了口唾沫,无言以对。
  掰开竹筷,在半空胡乱划拉两下,转移话题招呼她坐。
  食堂酸菜鱼已经送到了,摆在桌面上。
  “值班室空调坏了,一海碗酸菜鱼搁这儿,说冷就冷。”
  白柯埋怨了两句,催时樱吃饭,时樱没抬眼,让她先吃。
  白珂以为她中午要吃蛋白粉,扭过脸,说她:”增肌都两年了,瞧着身材挺好,前凸后翘,时公主,你就适可而止吧。”
  对于公主这个称呼,全院现在也就白珂这么叫。
  因为此人是这本文里没有剧情的路人甲。
  时樱爱美不碍路人甲什么事,就懒得装。
  况且,白珂除了有点摸东西的手癖外,她还有时樱看得上的才能。
  时樱对未来能替自己赚钱的人,一向很好。
  ……
  洗完手,细致涂好护手霜。
  包里有保湿水,拉开先是对着脸,后面是脖颈,一同喷,做完这些,时樱还是不太放心,右手揽着古铜色小镜面,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
  在她做这些正常的护肤行为时,白珂睁着比顶灯还要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你又有事?”时樱放下厚重的发帘问。
  “考虑剪头发吗?”
  时樱想也不想回,不考虑。
  白珂嘁一声,收回视线,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时樱,你……嗯……”纠结了几秒,白珂斟酌了下用词,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知道就别问”
  “可是我忍不住啊。”
  “你以前是不是被高权重的omega看上过,两年了。你额头那块疤又不是不能被激光去掉。但你成天又演又装的,是故意的吧,怕对方认出你追杀?”
  时樱真是服了她的脑洞,甜蜜地笑了笑。
  承认自己是迷人,不过不担心追杀,担心有人爱上她。
  “不要脸。”
  两句玩笑后,白珂没再问东问西,毕竟不是第一回看见时樱这样,但每回见,都稍感震撼。
  无论是都研究生时,还是工作后,可能没几个人能想到,人前又丧又颓,别人口中毁容自卑的颓废时樱,实则是个比omega还要将养自己的精致利己主义a。
  坦白说,时樱不去星际电影当女主,简直是屈才,白珂在心底吐槽。
  但还是等时樱做完护肤,手端一杯养颜生肌茶坐下,白珂才准备吃饭。
  酸菜鱼有一层隔热膜,掀开还保着温。
  时樱张开筷,发现无鱼不欢的白珂没有夹鱼片。
  不动声色拨开上面一层薄薄的鱼片,推到白珂那边。
  白珂不好意思道了声谢。
  几口下肚,消灭掉半碗米饭,白珂往汤里瞧,只剩酸菜了。
  她撒气似的戳白米饭,说以后不吃食堂。
  “自从食堂外包给关院长小舅子后,份量越来越不像话。关郁人不在,想同她叔打报告的机会都没有。”白珂埋怨。
  “话说,研究生那会儿,你跟关郁感情很好欸,她规培快结束了,时樱,你有听说她哪天回来么?”
  “我和她关系不怎么样。”时樱回她。
  白珂一拍桌面,来劲儿了,说,你们关系……叫不好?
  “两年前,关郁追傅主任那阵,吃穿住行全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
  时樱慢悠悠反驳:“如果你能给出同等价钱,我也能替你出谋划策。”
  时樱把食堂送来的廉价塑料勺拿出来,漫不经心拨鱼汤表面的浮油。
  做这个动作一点也显市侩,动作优雅极了,像是在拨珍珠。
  就是发帘太厚,垂着半张脸,有些违和。
  白珂搁下筷,嘀咕半天,说想不通,不可能啊。你们关系不至于不好。
  傅主任当年给医科大当客座教授,有个水红色爱马仕包,大几十万,你一桶油漆说泼就没了——
  当时你怎么说来着?
  包坏了不要紧,关郁可以借着赔钱名义要到傅主任联系方式。
  “你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了,可惜……欸?是不是因为……”
  白珂语气忽然一顿,与时樱丧里丧气的脸对上,福至心灵,忽然有点想笑,但没有真的敢笑出声,小小声说:“关郁认错包了?”
  时樱把别人的包给泼了,关键包的价值有一百多万,关郁口口声声承诺自己负全责,结果因为被豪门家族下放锦市不到一年,被家里限额了银行卡。
  所以……最后……
  包主起诉了时樱。
  “智障!”时樱爆了句美女不该爆的粗口。
  白珂没反应过来,时樱缓了几秒,又人畜无害问她: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还有疑问。
  白珂摸着脑袋瓜,看她:“啊?”
  “我跟出门不带脑子的人做不了朋友,厌蠢。”
  所以关郁最好别找她,时樱怕自己犯法。
  *
  当晚下播后。
  仿佛是要故意提醒时樱,这件事完整的前因后果。
  这天晚上,时樱做了个梦。
  梦里是个雨天,长长的电线杆被映出惨白的影子。
  时樱刚与追债的壮汉打了一架。
  原主身体素质不好,这个位面无法修仙,时樱又没有钱用来聚集灵气,疏通经脉,改善体质。
  这一架打的非常艰难而且丑陋。
  美了几千年,时老祖最狼狈的时候也就是这天,长发粘在面颊上,滴着水,额头还有一道血痕。
  牛仔裤被喷溅一堆的泥点子,时樱没去整理。
  而是打开虚拟面板。
  【往前,左拐三百米,主角alpha正在前面那道巷子里。】
  虚拟面板正在给时樱切换地图。
  像是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书本开始发烫,几个月都没有再出现的对话框再次出现了。
  三个老妖婆疯了。
  刷屏【时樱,冷静!】
  ……
  时樱冷静不了,她准备跟关郁算算账。
  顺便一榔头把人打晕,向她家里人谈谈赎金问题。
  黑灯瞎火,巷子就在前方,时樱踩着浅滩走进去。
  过道窄小,有两个人,一依一躺。
  关郁是其中之一,此时她已经晕了,脸贴泥水上,但不是时樱动的手。
  是依靠在另外一面墙壁上omega干的。
  对方身上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海水味,海水瞬间挤占了空气。
  带着浪花卷起的磅礴。
  穿越刚两个月,没体验过omega发热期信息素的威力,所以起初踏入这个空间的一开始,时樱并没有打算改变主意。
  她睚眦必报,非善类,关郁必须得为包的事做个交代。
  然而随着她走近,海水味越来越浓,时樱感到目眩。
  那个依在墙上,像是经历了一场桑拿的女人,睫毛被晶莹的水珠沾染,汗水顺着颈侧优美的弧线滑落,陷入敞开一颗扣子的衬衣裙内。
  她的小腿在发抖,随着呼吸起伏,漂亮的胸型好像要跳出。
  时樱走近了,女人抬起头,五官非常的漂亮,与时樱的热婊精致相比,这人更接近于纯天然的美貌。
  可以看出来并没有任何化妆水的遮盖,尽管脸颊、眼眸泛着诱人的潮红,但是她的眼神平静,并不显狼狈。
  在与时樱对峙的十秒内,有片刻失神,又很快清醒。
  时樱心口莫名其妙开始悸动起来,其实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会悸动。
  因为她认识她,傅知涔,这个世界唯恐避之不及的另外一位主角。
  今晚这个状态是……关郁对她下药了?
  对上傅知涔眼睛,时樱判断自己想多了。
  即使对方看上去状态并不好,但她绝对不能称之为任人宰割、软倒不能自理的omega。
  时樱盯着她短暂的这几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毫无逻辑可言地自动分辨出,对方渴望她的信息素。
  脖颈腺体发痒,时樱往上拍了拍。旖旎暧昧氛围消退,感到稍微好点。
  时樱没再走近了,站在一米开外,问她:“需要帮助吗?”
  傅知涔艰难点头,在时樱观察她时,同时也在打量时樱。
  片刻后,傅知涔拨开一颗扣子,冲时樱勾了勾手指:“会咬人么?”
  她面色潮红发问,眼神却依然清明,虽然充斥了渴望,但没有爱慕。
  很少有人把生理反应说的又理性又性感。
  时樱吞了吞唾沫,应当是被这人眼尾一瞥,勾出了同等程度的难耐。
  所以时樱也看着她,审视了几秒,理智是抗拒的。
  然而行为上没有拒绝。
  这是这件事最坏的走向,牙齿陷入很软很白的肌肤内,傅知涔啊了声……
  时樱临时标记了她。
  隔天她收到傅知涔的电话,并一纸协议。
  剧情走向正常了!
  这件事的发生,给时樱敲响警钟。
  走捷径行不通。
  她穿越后明明避开原主剧情,然而仍阴差阳错临时标记了傅知涔,并收到了结婚协议。
  好像有什么力量为维持世界框架走向完整,强行将时樱的命盘拨乱反正了。
  想到三个老妖婆嘴里的大罗金仙、神女历劫,时樱在心底有了八成可信度。
  既然已经印证原主命运不可变,反抗不成功,时樱也想得开,从容改变了策略,决定走这个剧情。
  只是她稍微调整了下原主悲惨遭遇的顺序,提前假毁容、被残疾。
  不出意外,小bug是被允许的。
  这之后,时樱礼貌尊重规则,剧情安全走到关郁规培结束前一个月。
  从梦里醒来,时樱独自坐了一阵,想了想接下来的剧情。
  七点左右,手机震动。
  有新短信进来。
  从下往上翻,昨晚十二点未读,来自关郁。
  【时樱,最近忙么?下个月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请你。】“
  时樱看了眼,没回她。
  戳开第二条,傅知涔:“你可能要跟我一起住了。”
  嗯?
  时樱当即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若有所思回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