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冷“哼”一声,理也不理,伸手就要关门。
  蒋超用脚抵住门,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婶子,我被我爸关起来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你就让我见见秋秋吧,求您了。”
  孟母的气还没消呢,刺了他两句:“别,我可不敢。你可是厂长家公子,我们家小门小户,接待不起。”
  蒋超也不还嘴,就堵在门口。
  孟母怕这小子闹起来,把别人吵醒,再看她家笑话,只得放他进来:“我们家要睡了,赶紧的,看一眼就走。”
  孟秋被孟母叫出来,她现在有点后遗症,凡事都不敢大动作,生怕又出现那天的情况。遂慢慢地走出去,慢慢地坐下,慢慢地看向蒋超,示意他有话快说。
  蒋超却不开口,只是看着她,孟秋不得不问:“你找我什么事?”
  “对不起,秋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害你受伤……”
  他的态度很诚恳,脸上满是懊恼悔恨,孟秋却近乎冷漠地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蒋超看着她,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从来没有认真听我的话。第一次我就已经明确拒绝过你,在车上的时候,我也曾多次让你停车放我下来,你却一直没听见一样。”
  “为什么呢?”
  “是因为你觉得你的喜欢,对我来说是种赏赐,我不可能拒绝,还是觉得你是厂长的儿子,家庭条件远高于我,所以我不应该拒绝?”
  孟秋是发自内心地好奇,从表白开始,他就一直说喜欢她,可是喜欢的前提不是尊重吗?
  他从来没有在意她的话,有尊重过她吗?
  蒋超的脸色“唰”地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
  “不……不是的,我……”
  孟秋没有耐心再听了,医生给她定的“八大不能”中有一条是不能熬夜,她要回去睡觉了。
  比起探讨这种无用的问题,还是保重身体更重要。
  她站起来:“蒋同学,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冲动,还有,请学会尊重人,谢谢。”
  当胸一击,好一会儿,蒋超低下头,脸埋进双手中:“对不起……”
  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他没有再纠缠,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只是和来的时候相比,身影似乎颓废了一些。
  孟母收回视线,关上门:“啧啧啧……”
  她看着自家女儿,第一次这么满意自家这个蔫丫头:“不愧是我女儿,就是像我,有气势!”
  他妈倒是能,她儿子在她女儿面前还不是这个怂样?被她女儿几句话说得,临走的时候,都快哭了。
  孟秋伸了个懒腰,嘿嘿笑,控诉道:“那是他气人!”
  好好说,他跟听不懂人话似的,那天她都快吓死了,虽然间接是因为他,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但是她不感激他。
  “对了妈,那天谁送我去医院的啊?”
  “一个解放军同志。”
  解放军同志?孟秋的脑海里划过一道身影。
  “他有留下名字吗?”
  “没有,我们到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医院的护士说,人家把你送过去,就走了。”
  “哦。”孟秋略有些遗憾。
  “快去睡觉,别磨蹭了。”孟母催她,自己关灯,钻进被窝,又和老头嘀咕,“还是解放军同志人品好啊,救人不图回报。医生都说了,要不是送去及时,三妹的情况就危险了。”
  孟父敷衍:“行了,行了,睡吧,几点了……”
  孟母背过身去,这老头子,真是的,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蒋家送来的钱和东西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孟母特地当着一家人的面说:“钱和东西都是三妹的,用也会用在她身上,有没有意见?”
  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杨梅有意见,很有意见,她笑了笑道:“妈,话不是这么说的吧?咱们家又没分家,我们每个月的工资都要交一半给家里,三妹是不是也该交一半?”
  孟夏一点儿不给嫂子面子:“大嫂你说得有道理,亲兄弟明算账,就应该分得清清楚楚。爸,妈,我支持大嫂。”
  孟母还没摸清老二又闹什么妖,就听她又道:“三妹的账要算清楚,大哥大嫂的账也要算清楚。大哥的工作是家里花钱买的,大嫂的临时工也是爸托的人,我记得当时还送礼了吧?”
  “也别按照现在的价格了,就按当年的钱,折给家里吧。大哥大嫂你们这么讲公平,应该很赞成吧?”
  孟春用胳膊肘撞了撞她,你说你又惹她干嘛?
  杨梅脸色一变,闭上了嘴。
  孟秋对家里的分配暂时没什么意见,她愁的是“寡人下乡未半而中道崩殂”。
  按她现在这个“八不能”的身体,下乡之后可咋办啊?
  当个技术工都够呛!
  因为身体的局限,孟母和孟夏再提相亲的事时,她犹豫了。
  是的,她可耻地犹豫了。
  生死面前无大事,她突然觉得相亲也不是不能接受。
  孟秋闭了闭眼睛:“好,我去!”
  孟夏这次带她去相看的就是之前她和孟母说得那个总厂的干事,孟夏说他姓周,叫学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她心里没那么抗拒,和周学文的相亲竟然异常的正常。
  没有人提这个要求那个规矩,中途也没有冒出来什么小孩,就连周学文本人都很正常,有礼貌,有分寸,临走的时候还送她们上车,连车票都帮她们买好了。
  整个流程正常到让孟秋有种不真实感。
  孟夏没好气地拍了她肩膀一巴掌:“正常还不好?”
  孟秋摇头:“没有说不好,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孟夏道:“放心吧,这人我都打听清楚了,绝对没问题。”
  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害她。虽然之前是对她心情复杂,但当得知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心里的芥蒂已经去了大半。
  这个周学文是她精挑细选的。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人,还知道未来他的二婚妻子会是他前妻的娘家亲戚。
  那姑娘为了进城,用手段赖上了周学文。周学文虽然不愿意,还是对人家负责了。后来他们相伴二十年,虽然没有爱情,但是周学文一路平步青云,那个女人在外面还不是被尊称一声“周夫人”?
  那样赖上他的女人,周学文都能好好对待,对她妹妹为什么不能?
  孟夏没觉得抢了别人的姻缘,那个女人不也是耍了手段?再者,听说周学文后来的仕途被那个女人拖累过好几次,要不然升得更快。
  她撮合她妹妹和周学文,也算是帮了周学文。
  “我是你姐,我不会害你。”孟夏拍拍妹妹,意味深长道,“你相信我,他是个潜力股,早晚有一天你会夫荣妻贵。”
  孟秋皱眉,奇怪,她为什么这么笃定?
  孟母得知她们今天的相亲情况,高兴得恨不得放炮仗,连连催着孟秋和对方多多来往。
  对方似乎对孟秋也很满意,第二天便约她去看电影。
  孟秋暂时也没发现他哪里不对劲,就跟他去了。
  这次约会周学文表现得也很好,彬彬有礼,并没有什么让她不愉快的举动。
  孟秋也就暂时将心里那点莫名的古怪放下了。
  又两天,正好是周末,周学文休息,约孟秋去逛公园。
  这天孟母也在家,不待孟秋回答,便喜笑颜开地推她出去:“去吧,去吧。大好的天气,在家待着干什么?”
  边推边冲孟秋使眼色,孟秋耸了耸肩,只好跟着周学文出去了。
  公园就是机械厂附近的那个公园,孟秋上次还从那儿经过。
  公园里面有一个湖,春天,湖边风景很好。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周学文时不时说一些厂里的趣事,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孟秋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学文笑笑,“有人在划船,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我去租个船,你在这里等我吧?”
  “好。”
  话音未落,他便匆匆而去,孟秋等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回来,心里奇怪。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人,她便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找过去,没有找到周学文,却看到了另一个认识的人。
  “季屿同志!”孟秋惊喜道。
  季屿也看到了她,走了过来:“孟秋同志,你怎么在这里?”
  孟秋不自在地挠了挠脸:“我和相亲对象出来玩……”
  季屿笑笑,很坦然道:“真巧,我也是。一个长辈介绍了一位女同志。”
  大家都是一样的,孟秋一下就放轻松了,她好奇地往他身后看了看:“那位女同志呢?”
  “她去厕所了。你的同伴呢?回去了吗?”
  “不是。”孟秋就把周学文去租船一直没回来的事说了一遍,季屿询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多久?”
  孟秋没有手表,只能估算个时间。
  季屿的眉头皱了起来:“租船的地方我知道在哪里,这么长时间,早该回来了,可能是出了意外,这样吧,我们先在附近找找。”
  “那……那位女同志会不会着急?”
  “没关系,我们就在附近,她过来我能看见。”
  孟秋放心了,她让季屿说得也有些担心起周学文来:“那我们快去找吧。”
  两人顺着周学文可能经过的路寻找,却都没找到。孟秋并没有发现,他们越走越远,不知不觉走近了树林。
  树林离租船的地方有段距离,孟秋第一反应就是不会在这里,刚想和季屿说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她顿住了:“咦?”
  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孟秋看向季屿,季屿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保持安静,跟上他。
  孟秋用力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孟秋躲在一棵树后,探出脑袋,定睛一眼,瞳孔地震。
  周学文?
  怎么还有个女人?
  哎等等他们怎么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