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这天,孟父下班回来,带回来一位客人。
  他人还没进家门呢,就招呼孟母:“快,再加两个菜!”
  又叫小儿子去供销社买酒:“别打散酒,买瓶装的!”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知道平时他自个儿散酒都舍不得喝,今儿竟然直接让买瓶装酒。
  孟家人正疑惑这客人是谁,就听孟父对孟母介绍:“上回那个,送三妹去医院的,军人同志!”
  “哦——”孟母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手握住客人的手,“原来是你啊,真是太感谢了!来来来,快请进!”
  孟秋听说是送她去医院的人,早就好奇了,等人进屋,定睛一看,惊喜道:“季同志,是你?!”
  来人正是季屿,他将网兜放桌上,笑道:“是我。孟秋同志,又见面了。”
  这天晚上,孟家的饭菜异常的丰盛。
  荤菜就有俩,一个土豆烧肉,一个红烧肉罐头。罐头还是孟父有次出差跟人换的,孟冬早馋了,孟母一直不让吃,说要留到过节吃。
  孟冬天天盼啊盼啊,没想到今天竟然舍得把它开了。
  孟母把红烧肉放到季屿面前,让他别客气。
  孟父对季屿赞不绝口。
  “今天要不是季屿,我说不定还要挨两下。那小毛贼胆子也太大了,偷东西被发现不跑就算了,竟然还明抢!”
  又说:“还有上回三妹的事,医生都说了,要不是送去及时,三妹就危险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季屿谦虚地表示,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孟父端起酒杯:“季同志啊,今天我必须敬你一杯!”
  季屿道:“您是长辈,要敬也该我敬您。我先干为敬。”
  “好!”孟父看他干脆的样子,一拍大腿,也干了。
  孟父酒量不好,两杯酒下肚,与季屿越聊越亲热,说着说着,忽然道:“季同志,我托大,叫你一声季老弟……”
  季屿嘴角的笑容一僵,下一秒又恢复如常,他看了看孟春,说:“孟大哥在这里,我和孟大哥年纪相仿,您就叫我季屿吧。”
  坐在对面的孟春被亲爹一个“季老弟”吓得嘴里的菜差点喷出来,见季屿婉拒,且喊他“孟大哥”,心里舒坦,心说不愧是军人同志,就是会说话。
  孟母在桌子下面不满地拍拍孟父的大腿,眼神不善:“喝两杯表示一下心意就差不多了……”
  转头面向季屿,一秒露出笑容:“这老头子喝点酒,话也不知道有多少。别理他,来,吃菜,多吃点。”
  又打听起情况:“季同志是哪里人啊?也是我们江州市的吗?”
  季屿道:“阿姨您叫我季屿或者小季就行。我是京城人,不是本地的。”
  “京城人?”
  桌上的人都好奇起来:“那你怎么会到江州来?”
  “我一个长辈在这边,正好休假,过来看看他,顺便帮战友捎点东西。”
  “哦——”
  孟家还没有人去过京城,不止孟家,整个家属院估计也没几个人去过。这个年代,首都对大家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连带着大家看季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季屿道:“其实我也不常回京城,常年在部队上,一般都在山里。”
  “哦——”
  孟母又问:“多大了?结婚了吗?”
  季屿回道:“二十五,还没结婚。”
  他一边说,一边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苹果拿给了孟秋,动作特自然。如果不是孟母一直看着他,都会忽视他的动作。
  孟母看着捧起苹果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自家女儿,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突然一拍大腿。
  孟父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她,孟母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吃你的……”没你事!
  她眼冒精光,看看季屿,看看自家女儿,看看自家女儿,又看看季屿,笑得像偷了鸡的黄鼠狼。
  二十五,没结婚,和他们家三妹,这不是正配吗?
  别说差七岁,小季这相貌、这人品,还是解放军同志,差七岁算什么?年龄大的,会疼人!
  她越发热情了,打探起季屿家里的情况。季屿仿佛没发现她的异常,一一回答。
  态度很端正,看似都说了,可孟母乃至桌上的人没发现,要是问他们,他家里的人具体在哪个单位上班,都是干什么的,家住哪个巷子……他们就得疑惑了,哎,哪个单位来着?
  孟母自觉已经了解了小季的家庭情况,她很满意。
  上面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父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父亲有工作,不拖累他们。哥哥一家和父母住在一块儿,和她家差不多,但哥哥嫂子都有工作。
  这就很好了。
  况且小季说了,他要是结婚了,家属会随军。山洼洼里日子可能是苦了点,但自在啊。公婆都不在身边,就小两口,多省心啊。
  大不了以后生了娃,她过去帮忙照顾几天。
  孟母想得有点远,脸上的笑都抑制不住了。她打的什么主意,饭桌上的人几乎都看出来了,季屿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饭后,孟母让孟秋送季屿。
  “小季上次救了你,这次又帮了你爸,你俩之前还认识,这叫什么?这叫缘分!三妹你送送小季。时间还早,不急着回来,在外面消消食再回来。”
  孟秋正好有话想和季屿说,欣然答应。
  筒子楼没有秘密,谁家出现个新面孔,都要被来回打量几遍。
  孟秋带着季屿下楼时,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就纷纷看过来,眼神好奇。孟秋感受着那些目光,默默加快了步伐。
  季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下了楼,走到偏僻处,孟秋总算松了口气。
  季屿以手抵唇,轻笑了一声。
  孟秋感叹:“没办法,大爷大妈们威力堪比八卦小报首席记者。”
  两人边走边聊,孟秋问他:“你的那个相亲对象解决了吗?给你介绍的长辈相信你了吗?”
  季屿回道:“解决了。姓周的事情闹大,牵连出那位女同志,我的那位长辈很懊恼没有打听清楚。”
  孟秋说:“总厂的事,你也听说了?很意外对不对?真没想到,周学文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真让人意外。”季屿看着墙上的树影,淡淡道。
  孟秋和他分享了一波从二姐处听来的瓜:“……听说事情都传到外面去了,都影响到总厂的名声了。以前总厂的未婚男同志可受欢迎了,现在人家一听是总厂的人,都要犹豫犹豫。”
  “还传出来一句话,叫‘嫁人不嫁周学文’。他算是钉在耻辱柱上了,总厂的男同志们肯定忘不了他。”
  季屿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后来呢?”、“是吗?”,孟秋的分享欲可算满足了。
  吃到瓜却没有人分享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走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季屿站住了,没有让她再送。
  他说:“上次不小心看到了你的书,你是在找高中相关书籍吗?我有一套《数理化丛书》,以前别人送的,可惜我不是读书那块料。书放在我那儿,浪费了。前几天我叫人给我寄了过来,你要是需要,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太好了!”孟秋欢呼。
  一整套的《数理化丛书》欸,她之前跑了三家废品站,才找到三册,全套一共有十几册,她就算跑三十家废品站,也不一定能凑齐。
  季同志竟然有,真是太好了!
  孟秋先是一喜,然后又忍不住叹气。
  她找这套书,本来是为下乡做准备,现在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季屿问:“怎么了?”
  孟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惆怅道:“说来话长……我之前不是去相亲吗?其实我的动机一点儿都不纯粹。”
  “上次进医院,就是你送我的那次,医生检查出来我有心脏病,说我不能劳累,不能剧烈运动,总结起来,差不多有‘八不能’,一句话说就是吃好喝好最好啥也别干。”
  “我一想这还下什么乡啊?人家老乡也不能白养着我。”
  “我去相亲,其实就是图对方有正式工作,好不用下乡。结果我不真诚,周学文也不真诚。唉,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啊。”
  “我去相亲的动机也不纯粹。”季屿忽然道。
  “啊?”孟秋看向他,季屿说,“我对婚姻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和一个陌生人组成家庭。相较之下,我更想把所有精力放在事业上。”
  “可惜,我年纪大了,父母着急,领导也很关心。在部队里,到了一定的职位,组织上更希望你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一些特殊的任务,也会优先考虑一些没有后顾之忧的士兵。”
  “哦——”孟秋点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我才答应了这次相亲。然而很可惜……”
  很可惜遇到了一个这样的相亲对象,孟秋在心里补足了他未尽的话。
  “我的休假快结束了,过几天大概就要回部队了。回去之后,领导大概不会放过我。”
  季屿脸上露出一丝苦恼,他摇摇头,“这次的事让我印象深刻,回去之后只怕要违抗领导的命令了。”
  啊,不会是对相亲产生ptsd了吧?
  真惨,第一次就遇到这样的事。
  孟秋投以同情的目光,安慰道:“其实这只是例外,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那位女同志,就像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周学文。”
  “季屿同志,咱们不能因噎废食啊!要相信,世上还是有好同志的!”
  对此,季屿报以怀疑的眼神,孟秋强调:“真的!”
  季屿看着她,忽然仿佛想到什么,他点点头,“你说得对,其实眼前就有。”
  “你需要一位有正式工作的丈夫,我需要一位能为我稳定后方的妻子。”
  他指指双方,笑了起来。
  “孟秋同志,不如,咱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