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轻文小说 > 野狗与小荔枝 > 奖牌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着,班里阒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声,注意力全在高潮迭起的影片上。一片黑暗中,只有微暗的光从投影仪那边折射过来,空气中跳跃着细小的灰尘。
  而在桌子底下,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裴厌屈尊降贵地向她伸出手。
  他薄荷音色淡淡:“害怕的话,就抓住我。”
  温厘知咽了口口水,迟疑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思考许久,她作出了拒绝:“没关系,不用的。”她才不要和裴厌手牵手。这个人又凶又坏,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可裴厌却没有半分要收回手的意思,他神色恹恹,没多大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给我。”说完,他瞳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放在以往,他的手,可不是谁想牵就能牵。
  但温厘知不一样,他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这个兔子一样的少女就用那种脆弱的眼神望向他。兔爪挠得他心痒痒。
  他不愿意去深思其中的奥秘,只想把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当成一种赎罪。
  他想:既然他的狗伤了她,那么他就一直给她赔罪,直到她满意为止。
  可明明,温厘知从没在意过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影片播放到了下一个高能片段,诡异的人偶在眼前漂浮不定,温厘知直接被吓得捂上眼睛,冷汗直冒。
  裴厌轻“啧”了一声,腹诽了一句“胆小鬼。”紧接着,不顾她是否反抗,他精准地捉住她的手,捏在手心,像捏了一只小兔子毛茸茸的兔爪。
  温厘知错愕地瞪了她一眼,声音小小的:“裴厌,你放开我……”她不想被别人听见,更不想被别人看见。
  她试图用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可是他握的好紧,温厘知越用力,他就攥得越紧。
  他坏笑着瞥了她一眼。如同兽类一口咬住猎物的命脉,又坏又血性。
  他并指近唇,轻说了一声“嘘”。说话间,还微微眯起眼睛,淡漠又疏离。
  他不动,只是挑眉看她,嘴角边晕染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那表情像是在说:别挣扎了,逃不开的。
  温厘知认命了,放弃挣扎,可裴厌捏的她手好痛,于是,她忍不住喃喃道:“裴厌,你捏的我好疼……”
  这句话像是精准地打击到了裴厌的命脉,下一秒,温厘知就感觉到,他松了松手上的力度。他波澜不惊地声音落入温厘知的耳朵里:“现在呢?”
  毕竟他三天两头揍人,刀尖舔血,手上也没个轻重缓急的概念。温厘知细皮嫩肉的,不疼才怪呢。
  温厘知低下头,又慢慢摇摇头:“不疼了。”
  裴厌的手,好大,而且,还好热。
  她莫名想到自己在某本书里看到过的话,书上说,手心的温度,就是灵魂的温度。
  她耳根发热,大气也不敢喘,只敢偷偷看裴厌一眼。少年坐在她身侧,似乎是懒散惯了,面部无甚表情,英挺的脸部轮廓隐匿在光与影的交接处。左耳的那枚黑曜色耳钉在小心翼翼地熠熠生辉。
  温厘知敏锐地发现,他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实际上,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之,耳根也在发红、发烫。
  她本以为,这样高冷的一个社会哥,手也是冷冷的,就像他本人一样,没有任何温度的。可是,他的手,偏偏热的厉害。
  被他紧紧攥住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出汗。
  在教室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少男少女在偷偷地牵手。这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温厘知不想看电影了,她害怕的要命,于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凑近裴厌,和他说悄悄话。
  她樱桃一般的嘴唇轻轻翕动,她说:“裴厌,谢谢你。”
  裴厌点头:“嗯。”
  他总是喜欢说“嗯”,似乎要把“高冷”这个头衔落到实处。
  恐怖片总是高能集锦,温厘知实在是一点也不想看下去了,每到一个高能片段,班里总是惊呼声迭起,她就算不被电影吓死,也迟早得被这些过度反应的尖叫声吓个半死。
  她自顾自开始找话题:“今天比了两百米来着,咱们班长郑心虞拿了第一,给团体加了14分呢。”
  裴厌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他参赛,完全只是为了虐郑迦文。
  至于为什么要虐他呢?裴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温厘知又道:“第一名好像有奖牌。”
  她看见郑心虞站在领奖台上,接过200米第一的奖牌。那一刻,她的心里也闪过一丝艳羡。
  虽然她也得过很多奖牌,但那都是她跳舞的时候赢来的。她体育不好,这辈子怕是不可能拿和体育赛事有关的任何一块奖牌了。
  裴厌偏了偏头,目光有几分落在她身上:“怎么?你也想要?”
  窗户外面,月色安静如水,温柔地流泻。清辉洒了他们一身。
  月色里,温厘知开口否认:“没有,我就是觉得班长好厉害,成绩好,体育也好。我体育好差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
  在云都的时候,妈妈只想着让温厘知把成绩搞上去,其他的什么都不让她碰,除了跳舞,那也是温厘知最后且唯一的放松时间了。
  可是后来,妈妈连她最后这唯一的乐趣都要剥夺去。
  当热爱变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切都成为了负担。
  裴厌把她这份落寞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伤心什么?我的你拿去便是。”
  温厘知看了他一眼:“你的项目不是明天才比吗?”
  裴厌:“是。”
  温厘知又问:“那么你以前3000米得过第一?”
  裴厌摇头:“否。”
  温厘知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吹牛什么?3000米诶,很累的。况且咱们学校还有体育生呢,虽然说没有专门练3000米的吧,但人家有功底在的,你怎么就敢打包票说会得奖?”
  月色下,裴厌眼底有清冷的月辉。
  他睨了温厘知一眼,成竹在胸:“与其质疑,不如,拭目以待。”
  -
  3000米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午饭过后,天色一直转阴。如果下雨的话,这个项目就会被取消。
  温厘知趴在凳子上,她在写加油词,一张加油词可以给团队总分加2分。
  她咬着笔头发呆,该怎么给裴厌加油呢?
  “请参加3000米的运动员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检录处检录。”广播如期响起。
  候场的选手听见播报后,都一一走向检录处。
  赤红的跑道散发青春洋溢的气息。而在跑道上,温厘知咬着笔头看见了裴厌的身影。
  他今天又没穿校服,而是换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身下配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脚踩一双运动钉鞋。白底红字的号码布上赫然写着数字“1421”。
  邵梁如临大敌般,垂头丧气地跟在他旁边。他也是要跑3000米的。
  裴厌从跑道这一头慢悠悠踱向另一头。少年骨骼矫健,天色阴沉的厉害,乌云密密麻麻地集聚在头顶,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大风吹向他。少年碎发微动,一身锐气,昂扬不可当。连他身后的那张号码布都在随风张扬。
  观众席上,许多女生都偷偷带了手机,目的就是为了拍裴厌。校霸跑3000,还对上上一届的3000第一学神郑迦文,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罗场,这不得拍照留念留念?
  温厘知看了一眼兴奋的人群,默默叹了口气,她的手机,还被扣押在某人那里呢。
  裴厌走过跑道,站在检录处口。目光在观众席上逡巡。
  他在找温厘知。
  温厘知趴在凳子上,慢悠悠地写——
  秋风和煦,彰显少年身姿;跑道热烈,挥洒少年汗水;高二十四班的裴厌同学,当你踏上跑道的这一刻,丹桂为你祷告,香樟为你祈愿。愿你在田径赛场上,如同飞驰的雁,恰似离弦的箭;愿你摘得月桂之神的树冠,谱写一场壮烈的拭目以待。
  她很快写好,这时候看了一眼检录处,裴厌已经检录完毕,穿越嘈杂拥挤的人群,他一眼就捕捉到她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放缓了流淌,周遭一切都安静。
  他快要上跑道了,温厘知赶紧起身,得在他起跑前就把稿子交给主席台,这样才有机会在他跑步的时候念出来。
  温厘知拿了一瓶矿泉水就带着稿子奔向主席台。她没忘记自己答应过要给裴厌送水的。
  紧赶慢赶,终于在裴厌上跑道前把稿子交给了主席台。她站在主席台上,往跑道看过去。
  裴厌站在那里,一脸淡定自若。邵梁哭丧着个脸,就站在他身边。而郑迦文就站在他们左前方,他们是一个小组赛的。
  天色黑漆漆的,风云起伏不定。
  “请运动员上跑道!”
  3000米长跑不划分跑道,于是各位运动员都争先恐后地上前,争取在起跑前就占据有优势的位置。
  裴厌不跟他们争,随便选了个位置从善如流。
  少年身姿矫健,个子高挺,在一堆乌泱泱中,如鹤立鸡群。
  “各就各位!”发令员举起发令枪,“预备,跑!”
  烟枪出膛。少年们都如箭矢一般冲出去。
  而在这时,人群惊呼起来——
  裴厌!他从一开始就在冲刺!稳稳地跑在第一顺位!
  少年长腿韵律迈动,号码布向后飞扬。
  温厘知捏着一瓶矿泉水,手心紧张地出汗,站在主席台前。广播员刚好在念她的加油词——“……丹桂为你祷告,香樟为你祈愿……裴厌!加油!”
  加油声和呐喊声交融在一起。温厘知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厌。
  田径赛场上,少年全程冲刺,不要命一样又疯又野。
  他甩了郑迦文整整两圈。
  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如同泼墨一般,从天幕中齐齐坠下。田径赛场上的少年仍然在奋力争先。
  裴厌顺了一把被雨打湿的碎发,从跑道那边绕到主席台前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想找到温厘知。
  “还有最后一圈!”计时人员发出最后的呼告。
  温厘知也顾不得大雨了,直接冲到终点前,她要在那里等裴厌。她要给他送水。
  等站在终点处时,她却发现有好多女孩子都在那里喊着裴厌。
  她不免有点担心起来:裴厌,到时候会看见她吗?
  裴厌全程保持高速冲刺,第一已经胜券在握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左右的时候,他放缓了步子,散步一般,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大雨滂沱四溅,被雨打湿的短袖贴着他劲瘦的腰线。
  他眼睛被雨打湿,头发全向后顺。
  他从容不迫,他在找温厘知。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当终点处的红线被他轻而易举地带过时,好多女生都围上前迎接他这个第一名。温厘知个子小小,瞬间就被挤在人群后面。
  她暗暗想:算了,给他送水的女孩子那么多,应该也不差我一个吧。
  可就在这时,裴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侧了,还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那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他其实根本不渴,但他想喝温厘知送的水。
  温厘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舔了舔被水润湿的嘴唇,期待的眼神看向温厘知:“怎么样,我厉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