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傅文在闹铃声中起床，洗漱后去隔壁餐馆吃过早饭，回到店，开始了新的一天。
从两年前接手有间商铺开始，雷打不动，傅文对这套流程早已习惯。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有一只名为别利亚科夫的灰头苍蝇正在他耳边持续聒噪。
傅文生平第一次觉得，这大哥略显沙哑的磁性嗓音杀伤力堪比自己用了整整两年的那首闹铃。
别列亚科夫的中心思想只有一条：雇佣隼人做店的员工。如果不是对他的公正清廉有深刻认知，傅文真的怀疑，那小子究竟给了这家伙多大的好处。
“我和娜塔莎时不时就得往你这儿跑，两名主之代行者伺候你一个，你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啊。”别利亚科夫单手叉腰，义正言辞的道：“你这是浪费公共资源……”
“差不多得了。”实在听不下去的傅文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的话，撇著嘴道：“说实话，到底为什非得让他来给我当保镖。”
实力最多也就刚刚摸到中阶修者的边，全身上下的义体加起来都买不起八阵图的一个部件，至于吗？
别利亚科夫放下手，正色道：“第一，他的背景很干净。第二，他的心性也很纯净——”
傅文抬头盯着别利亚科夫的眼睛，摆出了“你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的表情。
“——第三，”别利亚科夫偏过视线，语气中夹带了些许尴尬，“他修习的功法，是防御型的。”
傅文立刻明白了别利亚科夫如此坚持的原因，同时也读出了他心中的纠结。
——说难听点，这就是要让隼人在傅文遭遇危险时充当肉盾。
——当然，别利亚科夫之前所说的那些，也全部都是客观事实。
“……”到了这个份上，傅文也没法再继续拒绝下去了。吸了口气，傅文站起身，摇著头道：“走吧，抓紧时间办手续、把隼人登记到有间商铺的名下。”
……
“不是你强迫他的吧？”半路上，傅文突然问道。
依照现行法律，雇佣员工除了签署合同，还需要在斯沃博德内市政府和东极教会教堂进行登记——黑市的雇佣兵生意之所以常年火爆，这便是最重要的原因——除此之外，如果有特殊情况，雇佣双方还需要在政府和教会的相关负责人员的监督下签订“契约”。
傅文就是一个标准的“特殊情况”，因为他目前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所谓“契约”，就是在被雇佣的修者的神识写入一份特殊的思想钢印，以避免修者——在除了生命安全受到雇主威胁的情况以外——对雇主产生任何不利的行为。
然而，这条法律虽然保证了雇主的权益，却也是对修者自由意志的侵犯。事实上，根据相关统计，在最近的二十年，这种“特殊情况”仅仅只出现过区区二十一次。
所以，傅文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别利亚科夫立刻解释道：“是……是隼人自己提出要在你店打工的，以此来表达对你的歉意。”
“……”傅文无语：难怪你说这小子心性纯净……这已经完全超出“纯净”这个词足以囊括的范畴了吧。
“你怎不早说。”傅文都摆不出个合适的表情。
“他怕你以此为由、压低他的工资。”别利亚科夫的脸也像是抽了筋，“别说是我说的啊，你就当不知道。”
“……行吧。”傅文扶额苦笑，心道：至少不用担心这小子谈生意的时候一根筋了。
***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搞定所有手续的傅文在隼人的陪同下回到了店。从今天起，有间商铺就多了这一名年轻的员工。
花了点功夫把隼人写进防卫系统的白名单，傅文从柜台下提了个箱子，带着隼人前往小半条街外的易氏修理铺。
寒风依旧，傅文表面沉默，在心中构思著刁钻的提问稿。
如果斯沃博德内还有人知晓老爹的过去，那就只能是在三十余年前来到这、与老爹成为至交的易叔了。
傅文并没有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既然老爹能够在别利亚科夫大哥和自己的面前彻底隐瞒，也很难想象他会在其他人面前暴露秘密。
但问题是，老爹究竟为什会对曾经的往事绝口不提。对傅文来说，这并不仅仅只是好奇心的驱使，还是——有些许可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暗雷。
因此，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沉浸在心事的傅文并没有注意到，虽然隼人比他要矮半个头、身材比例也没有什差异，但隼人每一步迈出的距离却与他几乎一致。
——作为有间商铺的员工，作为傅文实质上的保镖，隼人正在以能够想到和做到的最好方式，保护傅文的安全。
……
已经是下午了，易氏修理铺大门敞开，一对仿生人门童站在两侧，随时欢迎顾客的光临。
傅文习惯性的对两位仿生人点了下头、仿佛他们就是真正的人类；但这一次，傅文的双眼中倏尔闪过了一道不寻常的光芒。
就像傅文没有注意到隼人的认真，隼人也同样没有注意到这丝异样。穿过店铺、走进后院，傅文远望着易叔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演技，一定要拿出宰客时的完美演技啊。
“易叔。”傅文举起没有提着箱子的那只手，朝转过身来的易叔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你这小子，不会是来催单的吧。”易山川依旧是那副乐的模样，用玩笑的口吻道：“难怪有间商铺这两年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你还真是个做商人的好苗子。”
“易叔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托了老爹的福罢了。”好，完全没有刻意的痕迹；傅文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自然而然的伪装出了些许低落的模样，“我还后悔当初没能跟老爹多学些经商的本事呢。”
“唉。”易山川自然知道今天是傅言的忌日，伸出手拍了拍傅文的肩膀。
“易叔，”傅文暗暗握紧拳头，因为他知道，只要问出来，他对老爹的感情就不会再像从前了。
“老爹他以前，是个什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