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阆苑遗孤 > 第二十五章嫁祸
  咸福宫最近风头正盛,从“起居录”的侍寝次数来看,姚姐姐是最得宠的那个,皇帝一连几日翻的都是她的牌子。这日扶崧闲闲的与我说着后宫最近发生的大事。太后这些日子害了头疾,无心操持后宫之事。姚姐姐查知上古有‘请福驱疾’之说,决定为太后请福。为表心诚,特地沐浴斋戒三日后,一气成了一幅百字福,以镇天下所有妖邪。太后自得到了这幅字,头疾全消。因此姚姐姐的孝心更是得到皇帝的首肯。见我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本欲从我素净的容颜中找到半分的懊恼与不悦,我只是一笑带过。扶崧疑惑道,“姚小主受宠,皇上因此冷落了小主,难道小主就不恼?”说着又悄声凝望我道,“更何况小主还怀着皇上的子嗣。”
  
  
  我扫了一眼,四下无人,这才警醒她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就当我从来没有怀过这个孩子。”
  
  
  扶崧见我有些不以为意,自己面上倒是有些微窘,又朝我道,“小主可还记得詹事府正九品的录事蓝文正?”
  
  
  我仔细一回忆,“是姚伯伯的那个故交蓝文正?以前去姚府找姚姐姐,就经常看到他在面走动。”
  
  
  扶崧点头道,“原来小姐还记得,只因前几日姚小主随便在皇上面前一提,便被提拔为詹事府从七品主簿。”
  
  
  我不禁叹息,姚姐姐风头太过,势必已经引起了宫中各位姐妹的不满。忽然卿黛急急走到我的身边道,“小主,方才听宫的奴才来报,延禧宫走水,将殿梁都烧塌了一方,如今皇上正赶往延禧宫呢。”
  
  
  延禧宫距咸福宫最近,若是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一只手紧紧的绞著镶著云纹的袖口,紧张的问道,“如今火势如何了?”
  
  
  卿黛镇静的道,“奴婢方才去看过了,火势已经扑灭,无什大碍,只是...”
  
  
  闻到此处稍稍安心,只觉卿黛面上躁动不安,想要说的话远不止这些。我忙问道,“咸福宫呢,姚姐姐的咸福宫与延禧宫仅一墙之隔。”
  
  
  卿黛深吸一口气,凝噎道,“奴婢正要跟小主说呢,咸福宫倒是无碍,只是...唉,只是扑灭延禧宫的大火,用的是咸福宫门前铜铁缸中的水。”
  
  
  皇宫为了防备火灾,特地在各个宫殿前置备了几个铜铁缸,内置了满满的水,为的就是发生火灾用以灭火。我的面色却满是忧虑,扶崧倒在一旁笑着,丝毫没有警觉之心,还赞叹道,“如今姚小主又立了大功一件,皇上更得嘉奖姚小主了。”
  
  
  我双目紧闭,隐隐觉得其中暗藏汹涌,事情不似面上这般简单。思量须臾便问道,“既然是延禧宫失火,那延禧宫殿前铜铁缸中的备用之水为何不用?”
  
  
  卿黛低低叹息一声,“炎炎夏日,其它宫殿门前置备用以防火的铜铁缸都被烈日灼干,都见底了,唯有咸福宫殿前的铜铁缸置了满满的水。”
  
  
  此言一出,手掌重重拍在石桌上,浅蓝色錾刻镶宝石的护甲划过桌面,喇出“呲呲”的刺耳声,行将脱落下来,这一巴掌差点震断我几根指甲。我恨的几乎咬牙切齿,“来人果然有心!”
  
  
  扶崧忙上前为我整理护甲,不解的问道,“小主何故要发这大的脾气?”
  
  
  我却转向卿黛,问她道,“你也看出了些端倪了,是吧?”
  
  
  卿黛微微点头。
  
  
  我气急道,“宋仁宗时,张美人的隆冶宫走水,恰巧曹皇后距之较近,火势迅速被曹皇后扑灭。然而,仁宗不仅不感激,还怀疑这一切是曹皇后的诡计,甚至想借此废掉曹皇后,改立张美人为后。”
  
  
  扶崧着急的道,“那该如何是好!”
  
  
  当下不再言语,我二人心下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发中别着珠花流苏沙沙作响,我摇头,亦无奈道,“延禧宫走水,其它宫殿门前的铜铁缸都被烈日灼干。而咸福宫早早的安置了满满一缸的水,这叫皇上怎想?是否为姚姐姐故意纵火,而后怕火势蔓延到咸福宫,故意而为之。”我怕这是歹人的阴谋,急忙对卿黛道,“快和我一块去咸福宫走一遭。”
  
  
  初入咸福宫,面的奴才早就忙成了一团,各个太监方才赶去救火,现下都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还未来得及洗漱,汗水在额头凝聚成黄豆般大小,顺着鼻尖漂流而下。见我来不及擦拭,忙朝我施礼。姚姐姐还坐在宝座上扬腕舒指,甚是惬意的搅动着手中的冰镇雪梨水,见我来了,忙起身道,“怎这场大火连你也惊动了?”
  
  
  哪还有心情谈论这些,忙上前去携住姚姐姐的手,直接问道,“这场大火所用的水为何会是你宫门前的?”
  
  
  姚姐姐却不以为然的道,“前些日子工部的人说今年的盛夏乃是十年一遇的炎热,要在各宫前多安置些铜铁缸备水,以防不测。所以在殿前多铸了几尊铜铁缸。”
  
  
  我登时问道,“比以往还多了几尊?”
  
  
  姚姐姐还不疾不忙的说着,“是啊!”我恨得几乎咬牙,急问道,“是只有在姐姐宫门前多铸了几尊铜铁缸?”
  
  
  姚姐姐茫然的看向我,还是扶崧点拨道,“奴婢听闻其它宫殿门前的铜铁缸都被烈日灼干了。”
  
  
  姚姐姐顿时觉得不妙,我幽幽的道,“姐姐可是糊涂,就不仔细想想,为何其它宫殿的水都被烈日灼干了,唯有姐姐宫门前置了满满的水?可知宋仁宗的曹皇后当初就是因为此事被疑,那时张美人的隆冶宫走水。恰巧曹皇后距之较近,火势迅速被曹皇后扑灭。然而,仁宗不仅不感激,还怀疑这一切是曹皇后的诡计,甚至想借此废掉曹皇后,改立张美人为后。”
  
  
  姚姐姐惊疑之下,心尖陡然一冷,猛地醒悟过来,“工部侍郎应祥是应瑶的父亲,宫的一切修缮都归他管,定是父女二人联手来陷害我。”
  
  
  我叹息道,“只是当时宋仁宗拿不出皇后有罪的证据,只好就此作罢。可是姐姐呢?”
  
  
  姚姐姐一时心乱,却强装镇定道,“她们也拿不住什证据的。”
  
  
  我问道,“当真?”
  
  
  我二人还未来得及详聊。忽闻殿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果真是皇帝携一众的妃嫔来了咸福宫。我定睛一瞧有沁贵人,瑶选侍,茹淑女和嫣姐姐,还有那日被我言语戏谑的马皇后的后裔歆淑女,已知来者不善。刚踏进正殿,姚姐姐一改失落之情,忙上前施礼道,“嫔妾听闻延禧宫方才失了大火,皇上如今不在延禧宫陪瑶选侍,怎来到了嫔妾这。”
  
  
  皇帝仅是“哦”了一声,顺势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只袭一身蓬松的蓝色江绸常服,通身一律暗蓝色,也没有任何彩色的织绣图案,显然是听闻走水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了个长衫就匆匆赶来了。皇帝脸色阴沉,“朕方才看过了,延禧宫的火势已经扑灭,朕这才醒悟过来,咸福宫离延禧宫仅一墙之隔,故过来瞧瞧你有没有事。”
  
  
  姚姐姐见机会意,笑盈盈的道,“嫔妾安好。”
  
  
  皇帝也尽量保持着体面的微笑,道,“听说扑灭延禧宫的水全部是从你的宫带去的,可是真的?”
  
  
  目前没有证据证实此事为姚姐姐所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皇帝疑心罢了,危及不到性命。姚姐姐面上微微一颤,不慌不忙的道,“是,前几日工部的官员们多安置了几尊铜铁缸,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我正欲替姚姐姐辩解,只是未等我开口,皇帝忽而转首问向司设监总管吴宝俸,“可有这事?”
  
  
  吴宝俸却微微蹙眉,“奴才不曾听闻工部的报备。”
  
  
  此言一出,殿内的妃嫔都面面相觑。前几日姚姐姐赏了吴宝俸十个板子,他必定怀恨在心,我暗叹这报复来的好快。皇帝当下心微微发酸,眼中划过一丝深沉的阴霾,强撑著笑容,忽而继续问道,“那礼部呢,礼部有没有报备?”
  
  
  吴宝俸又摇了摇头。
  
  
  姚姐姐极力道,“跟嫔妾打过招呼的,乃是一个工部都水司的正六品主事,嫔妾还特地打听了一下,此人名叫吴鸾。”
  
  
  吴宝俸得意之情挂在脸上,道,“小主好大的忘性,奴才在司设监当差了这多年,从没听说过工部有一个大臣叫吴鸾的!”
  
  
  我已知来者不善,那人定是用了虚名。忽而瑶选侍一改往日的跋扈状,倒于御前痛泣了起来,“皇上,嫔妾不知哪得罪了姚姐姐,竟然使得姚姐姐痛下如此的杀手。”眼神凄婉之际,眉眼之间豆大的泪珠滑落。在这种特殊的场合,甚是撩人心弦,频频惹得皇帝垂怜。
  
  
  姚姐姐脸色难看至极,极力辩解道,“皇上,嫔妾从未做过。”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镇静的道,“如今瑶姐姐的宫中著了如此的大火,光是咸福宫去帮助扑灭火灾的奴才们都灰头鼠脸的,更别说延禧宫了。只是看妹妹的穿戴干净极了,还有延禧宫的一众奴才,倒像是提前知道宫中有人放火,故意躲到别处清净去了,所以才不曾沾染一丝的灰迹。”
  
  
  瑶选侍微一咬牙,不欲理睬我,我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瑶选侍继续哭唤道,“嫔妾知道初入宫时为难过姚姐姐,在姚姐姐获得圣宠后,终日诚惶诚恐。加之...”说着又顿了一顿,微微侧目窥探著皇帝,泣道,“加之嫔妾前几日从宫外寻得了一副画,不知哪个奴才多嘴,泄露了出去,引得姚姐姐对嫔妾起了杀心。”
  
  
  我不禁心中疑惑,忙问瑶选侍道,“什画作?还请姐姐一一说明。”
  
  
  瑶选侍这才假意抹了抹泪花,著侍女采薇递上前来一卷画作。随着画轴慢慢舒展开来,原来是一副极为简练的“春满城”,不值什银子,当下宽心道,“这画中不置背景,倒是显得干练极了。但技法稚拙,可以看出是其即兴之作,算不得上品。”
  
  
  我实在是不知这一副再平淡不过的画作能出什蛾子,却被沁贵人当头泼了冷水,只见她冷冷的道,“是啊,就这一副平淡至极的春满图,却值五千两纹银。”
  
  
  我闻之大惊失色,“这画是从何处寻来?”
  
  
  一语正中魏玲沁下怀,一旁的瑶选侍作势拢了拢手镯,朝我尴尬一笑,“珍贵人不曾看到画作上的题字?”
  
  
  我仔细瞧了瞧画作左下方的题名——“姚宗正”,并加盖了“姚氏宗正之宝”印玺,却是姚伯伯亲笔所画。
  
  
  见有沁贵人在旁为其撑腰,瑶选侍敛了敛哭意,颇为得意的道,“这幅画是刚上任的詹事府主簿蓝文正花重金所购,据说还是姚宗正大人举荐给姚姐姐的呢,让姚姐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应瑶的话“呼啦”一下使在侧的妃嫔沸腾了起来,大家都在议论姚姐姐涉政,被皇帝极力的镇压了下来。沁贵人在一旁附和道,“嫔妾对这些龌龊的勾当也略有耳闻,相传朝廷的官员行贿,先要按规矩到琉璃厂的字画店问路。字画店的老板收下银子后,会到那位大官的家,用这笔银子买下那位官员所画之画,再将这张画交给行贿者,行贿者只要捧著这幅毫无生机的画作登门拜访,行贿就高雅地完成了。如今荣成斋的钱掌柜便是最好的人证。”随即便略表惊讶,“而从姚大人手买下这幅画的,就是前些日子荣升詹事府主簿的那个蓝文正。”
  
  
  原本以为此事和宋仁宗后宫失火如出一辙,岂料比之还要凶险万分。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固然危险,后宫中的尔虞我诈也不得不防。我只叹来人好毒的心,分明是见姚姐姐受宠,想要一举置姚氏一族于死地。众姐妹都斜眼畏望魏玲沁,沁贵人的凶悍和嫉妒心让她们意识到。如果去争宠,基本上等同于送命。
  
  
  我微咬牙,作势要将手中的一捧茶水尽数泼到瑶选侍的脸上,想一想终究是忍住了,心暗恨道,“好啊,一个个都欺负到姚姐姐的头上,难道就是因为她出身微薄,容不得她获宠!”
  
  
  卿黛看出了我的愤懑,怕我一时激愤,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急忙接过我手中的盖碗重新置到桌面上。瑶选侍闻言仿佛戳中了她内心的泪点,伏在皇帝的膝下痛泣道,“难道就是因为嫔妾手有了这幅足以证明姚大人贪污受贿的祸害,才使姚姐姐起了杀心。皇上可要为嫔妾做主啊。”
  
  
  皇帝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极了,我定睛一瞧沁贵人,如今倒变得聪明了,晓得假借她人之手嫁祸于人了。可惜延禧宫一场大火非一日可以修缮,牌楼、影壁都已被大火焚毁,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值得?我冷笑道,“既然姚姐姐有心谋害,为何还要将殿前的水扑灭大火,岂不闻...”
  
  
  还未等我说完,沁贵人抢先一句道,“难道姐姐要提醒皇上宋仁宗时候的曹皇后后宫走水的典故,与现在不同,宋仁宗那时候可是苦于没有证据呢。”
  
  
  如今姚伯伯受贿的铁证如山,我被沁贵人一言相噎,面上却淡然一笑,随之改口道,“妹妹何曾有这个意思。”
  
  
  皇帝脸色愠怒,像是六月的天下了一层九月的霜,沉闷道,“此事却是证据确凿!还有走水一事...”
  
  
  只见我极力劝道,“皇上,嫔妾素知姚姐姐的为人,愿意用性命担保姚姐姐从未做纵凶放火这等勾当。”
  
  
  却见一旁站立的歆淑女,之前被我言语调戏,怀恨在心,如今想也不想便脱口而道,“朋比为奸!”
  
  
  若是方才还稍微缓和些心态,如今皇帝登时恼羞成怒,愤怒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挥手一记耳光掴在歆淑女的脸上,浑斥道,“你也太放肆了些,竟敢在朕的面前诋毁珍贵人!”
  
  
  我心中大为感动,他是坚信我的。皇帝像似宣泄了些许的怒火,可是歆淑女捂住脸颊,委屈的站在一旁被别人看笑话。如今最大的危机却是姚伯伯,贪污受贿已经是铁上钉钉的事实。
  
  
  一场不明所以的大火已让皇帝心忧不已,接着姚伯伯受贿更是让皇帝切齿!
  
  
  沁贵人兀自上前躬身道,“这一连串的事故岂是巧合就能搪塞过去的,怕是有意为之。都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其父收受贿赂,身为女儿纵火,倒是贴切。依嫔妾看来,还是瑶选侍福大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姚姐姐眼中含泪,叩首泣道,“皇上,嫔妾没有,嫔妾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正值众人争辩不下之际,忽而觉得胸中连绵起伏,我以手掩面,不禁从口中发出“呃”的一声。卿黛见状,急忙让珑湖取来咸福宫的痰盂,我顺势呕了些污物在痰盂,稍一擦拭嘴角,忙起身请罪道,“嫔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却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了?”
  
  
  我怎会不知已然怀有身孕,当下只是孕吐罢了。故作不知之状,“嫔妾从小就有胃炎,入宫半年多了,以前用完膳还能出去散散步,如今用完膳就侧卧在榻上。之前太医院来人看过了,说是时间长了胃部出了毛病。”
  
  
  他愠怒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片怜惜之情,“快回宫歇息,咸福宫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朕自会处理。”
  
  
  我缓缓起身,正身施了个礼,卿黛正欲搀我回宫之际,突然胸口一阵剧烈的恶心,腹中似云海波涛翻涌,还未踏出一步,复又瘫坐在宝座上呕了起来。这次较上次更为猛烈,连正午用的膳都吐干净了。痰盂的呕吐物气味即将朝四周散去,我羞道,“还不快拿下去。”
  
  
  说罢便对嫣姐姐示以眼色,兼之连连摇头。嫣姐姐见状知意,只道我此刻脱不开身,急忙对卿黛道,“哪走去,不如就侧卧在咸福宫,待太医诊治后再说。”
  
  
  我摇了摇手腕,“妹妹坐一会就好了。如今咸福宫出了乱子,妹妹那还敢添乱,徒惹皇上心忧。”
  
  
  茹淑女不解我意,还在为我说话,“也是,咸福宫乱成这个样子,不如回自己的宫中舒服。”
  
  
  此言正中我的下怀,我要的就是乱中取胜。一侧的嫣姐姐也不理会在场众姐妹的意思,回头便对贴身侍女缇紫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皇帝拉在我的手,疼惜道,“且先待在这吧。”
  
  
  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不一会李长安便携药箱赶到御前,皇帝迫不可耐的道,“珍小主病了,快给看看。”
  
  
  李长安忙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诊断,不禁流露出喜悦之情,朝皇帝叩首道,“微臣恭喜皇上。”随即匍匐到我的跟前,又叩了个响当当的头道,“贺喜小主。”
  
  
  众人皆摸不着头脑,唯有我在一旁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忙问道,“喜从何来?”
  
  
  李长安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珍小主有孕了。”
  
  
  一语如惊鸿,甚至比高高挂在天际的烈日还要震慑人心。皇帝闻此言,面颊都笑开了花,心中像放落了千金担子般轻快,如阴天拨云般开朗,拉着我的手直摇晃道,“珍儿,你听到了吗?你有孕了。你怀了朕的孩子!”
  
  
  皇帝的亲切问候涌入了我的心坎,仿佛荡漾在春水,当中又夹杂了些许愧疚,见他面上挂着一副将为人父的狂悦之色。
  
  
  殿所有侍候的奴才都一齐下跪道,“恭喜皇上,贺喜小主!”
  
  
  我满含泪珠,如今迫不得已,心暗叹道,“孩儿啊,如今千钧一发之际,你姚爷爷一族危在旦夕,唯有拿你出来做挡箭牌了。”刚要起身,皇帝就一跃从台阶上跳下来,亲自过来搀扶我道,“是朕要谢谢你,这孩子算是朕的长子。”皇帝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却忘记了方才在咸福宫的一切不快之事,喜上眉梢,亲唤我道,“珍儿,你知道朕有多的高兴?你给朕如此的惊喜,朕也赐你一个大大的恩赐,此刻就将你晋至‘嫔’位,你以后便是朕的珍嫔了。”
  
  
  沁贵人大惊失色,连瑶选侍也连连作愕,皇帝跨过婕妤之位,直接将我提拔为嫔位,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厚赐。嫔位以上为妃,妃位以上为贵妃,贵妃以上为皇贵妃,如此厚爱,已经接近妃位,临界后宫权利的中心,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选侍可以比的。
  
  
  我极力推辞道,“不可,皇上赏赐的太厚重了些,嫔妾怕承受不起。”
  
  
  他兴奋的坐在一旁不住的搓手,并执意道,“这有什,以后她们见了你都要施礼。”
  
  
  皇帝此话一出,姚姐姐当即为后宫做了个表率,单膝施了个万福礼,举手齐眉,右脚后支,屈膝低头。随后的一众姐妹都效仿道,“嫔妾见过珍嫔娘娘,珍嫔娘娘万福。”
  
  
  众妃嫔皆以殷羡的目光颔首朝向我,我含羞道,“皇上,这让嫔妾如何是好。”此时发现众妃嫔还伏在一旁,可是宫中礼仪如此,不能因为自己怀了规矩,只得道,“各位姐妹快起来吧。”
  
  
  卿黛一个箭步上前,刚要唤我“小主”,皇帝眉间一紧,透过格菱窗户绚烂的阳光映射下,更显怒了三分,“以后该改口叫娘娘了。”
  
  
  我目光如炬,不禁含羞道,“可别听皇上的,叫小主也不碍事的。”倒是使得卿黛左右为难,叫也不是,不叫也不知,他却与我并坐,开怀一笑,“累了吧,朕这就扶你回永和宫。”说罢推开卿黛,亲自搂着肩膀护送我回宫,沁贵人哪肯罢休,朝我投来仇视的目光,恨不得沾上芥末把我给活吞了,咬着牙追问道,“皇上,延禧宫走水一事还未曾查清呢。”
  
  
  如今还有什事情比皇帝的第一子还要重要,我沉吟道,“皇上,嫔妾是信任姚姐姐的。”
  
  
  他直接扭过头来吩咐沁贵人道,“是啊,你也说未曾查清,那便去查个清楚。”说着又瞥了一眼王提干,郑重了口气,似有意开脱道,“朕看那个为咸福宫修铸铜铁缸的工部主事吴鸾,不是没有,只是未曾找到而已。”
  
  
  我心中暗自欢欣,如此一来走火一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罢他又仔细的叮嘱王提乾道,“命你继续严查,定要还姚淑女一个公道。”
  
  
  王提干诺诺的应着,沁贵人还不罢休,面上却是一副何等的无奈,紧接着问道,“那姚宗正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事到如今,狡辩也是无用,更何况姚伯父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如今若是强行狡辩,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皇帝的厌恶,最好的法子便是能让他念及往日恩情,想着就徒自摸了摸腹部,“皇上,姚伯伯自嫔妾小时候便待嫔妾如亲生女儿般,如今嫔妾见姚伯伯有难,于后宫涉政,和家国社稷不能多言,只是想让皇上秉公办理。”
  
  
  皇帝略加思索,便道,“那便著刑部革职查办,若是真的属实,念姚宗正多年为社稷操心,就让他在府邸养老吧,刑部不必为难。”随即回头见一众妃嫔面有不忿,自己是太过偏袒姚家了。我手心紧紧攥着手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皇帝打量了姚姐姐片刻,只得对她道,“姚淑女在火灾中受到了惊吓,朕特意批准其修养生息一月,一月内任何人不得叨扰。”说罢安抚姚姐姐道,“这一月内你好好生养,就别胡乱的走动了。”
  
  
  方才胃翻腾,浑身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只觉心头一松,足下一软,行将依偎在他怀。忙被他死死搂住肩膀,我只觉膝盖一软,索性被他抱在怀中,连和姚姐姐道别也来不及,只得回头从余光中看了看姚姐姐。格菱纱窗透过明亮的阳光洒了我一身,仿似拂了我一身的锦绣荣光。姚姐姐和一众妃嫔皆单膝恭叩首道,“嫔妾恭送皇上。”
  
  
  皇帝抱着我,满脸笑道,“朕必不会亏待了你。”
  
  
  一大堆侍卫随从皆随皇帝和我离去,咸福宫顿时又静了下来。我心中暗叹,或许禁足姚姐姐是对这件事最好的一个结果。只剩沁贵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似掉到了冰窖,从头顶凉到了脚尖。本来已经将姚姐姐逼到绝路,却被我腹中的皇嗣所搅。延禧宫失火被焚,修缮也非一朝一夕,这一役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不划算。
  
  
  如今更是视我为眼中钉,怕是早已恨我入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