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先秦君子的自我修养 > 第二十六章君子为何
  四季倏忽之间,又是白茫茫的大雪席卷北国上下。
  
  
  “一定要在这啊……”乐毅在三晋大地上踏雪而过,头顶是不停南飞的大雁。他与雁群一北一南,渐行渐远。
  
  
  离开燕国的乐毅知道了一切的阴谋,却不知道那也乘夜色奔出大梁城的少女行踪。
  
  
  他有五年没见那个跨马扬鞭、任性妄为的大小姐了。五年前他秘密为燕王出使魏国,也没有相见一面的机会。
  
  
  后来的五年他在齐鲁大地上东征西讨、攻城略地,他像很多年在赵国疆土上一样厮杀拼搏,但是心中再也无法一往无前。
  
  
  他率领的大军越是在齐国境内势如破竹离雪耻越近,他就越是难以忘怀那晚血色月亮下的沉默。连年的征战让士兵疲惫思归,领军的将军却只能孤身前行。
  
  
  出生在中山的乐毅本就是无家之人。他的国家在晋赵交接之间的那段岁月重建又毁灭,那是发生在他来世前近百**。
  
  
  乐毅没有国家的概念,却有仇恨雪耻的概念,后者是垂耳教导他的。他生活在这个纷争不断的时代,他此前的归宿便是那句“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了。
  
  
  乐毅是倔强的,他比那日在魏市前骂奸商的孙慧还要执拗,执拗那股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
  
  
  乐毅可以劝说孙慧,但是无法劝说自己。他冒着生命危险前往群敌环伺的燕国,在他看来,正义要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就尽管来吧。
  
  
  那个接过他王剑的老燕王,那个愁容满面的老者,在那个最需要被肯定支持的时刻,不顾众议选择了他,这个远道而来的毛头小子。
  
  
  那些被垂耳树立但在时光流转中几近崩塌的正义和仇恨,在那天的黄金台上以最旺盛的方式在乐毅心中燃烧起来。
  
  
  “一定有破局之法!”乐毅念叨著这句话,在各种复杂战场中中坚持了下来。即便是老燕王去世,新燕王即位,他作为战功赫赫的上将军被夺取军权,他也坚持着。
  
  
  但是在被押送前往蓟都的路上,乐毅看到那信上说道孙慧拒婚夜奔时,他终于奔溃了。
  
  
  在一个夜色如墨的驿站中,他将所有与燕国有关的东西留下,盔甲、兵器、符节,他悄无声息在燕国大地上匿去。
  
  
  乐毅现在已经为那份三十年前的仇恨做了很多,他孤身前往大梁,他埋首于那间书室,他冒死出使燕国,他忍受着贵族的刁难,他迎接着长戈的砍杀……
  
  
  现在乐毅把过去留在了燕国的那处驿站的房间,他唯一寄托的仇恨终于烟消云散。乐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空虚,他明明四肢健全,但好像被人拿走了什。
  
  
  那晚孙慧的话应验了,逃出燕国的乐毅真的后悔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数十年的生命中,只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大小姐真正试图走进他的心。
  
  
  没有利益纠葛的,真正的朋友。
  
  
  乐毅在大梁城了解到,那晚有人见到,孙慧身骑白马从北门而出。于是乐毅从大梁城北门出发,把以北的几个重要魏国城池挨个寻找个遍,但是依旧没有找到孙慧行踪了。
  
  
  乐毅的心开始恐惧起来。孙慧从未真正一个人出过大梁城,她能去哪呢?她在路上会遭遇些什呢?纷纷乱世,一个脸蛋漂亮的女人无疑会遭到最恶意的对待。
  
  
  乐毅不由想到了护城河边的事,事实上他心中对田成的恨意一点也不比孙慧少。征战齐国五年中,乐毅的目的之一就是亲自手刃田成。但是田成跟随齐王一并逃出了临淄,行踪不明。好在后来芈疾来信,说他已经解决掉了曾试图欺负孙大小姐的田成。
  
  
  孙慧对世界的认识,大多无非是从乐毅口中得来。乐毅开始仔细回忆在大梁城那段时间,孙慧和他的种种对话。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邯郸。
  
  
  ……
  
  
  邯郸
  
  
  一如既往,邯郸的雪总是来的早很多,今年的邯郸城显得格外热闹,没了乐毅走时的肃杀。
  
  
  乐毅进南城门时,被守城官吏拦住问话。原来燕国借着伐齐的余威,把对乐毅的悬赏一并贴到了赵国。
  
  
  乐毅心中暗叫不妙,正在想如何开脱时,一个官吏头头走过来却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无需理会。
  
  
  跟着官吏头头进城,乐毅有些莫名其妙。那头头脱下头上遮雪的斗笠,朝他晃了晃,“不记得我了,小畜生?”
  
  
  斗笠下的那张脸已经鬓发苍白,面颊上是两条交错的疤痕,正是那日放乐毅探望垂耳的长官。乐毅喜形于色,连忙与他一阵寒暄。
  
  
  原来他们拥护的公子在争立中失败,原本驻守边疆、战功赫赫的头头被调到邯郸城防中来,将军的料却成了看门的官。
  
  
  “没什,好歹我手下也出了个横扫齐国的上将军嘛!”中年头头轻轻锤了一下乐毅,满是自豪。
  
  
  两人分手后,那中年头头忽然回头说,“最近有人在城打探你师傅的下落,你小心点。”
  
  
  乐毅这才想起来,他光顾著找孙慧下落,来到邯郸城连师傅都还没祭拜。想到这,他连忙从路边买了些纸钱祭器就往师傅庐墓那去了。
  
  
  白雪纷纷扬扬,邯郸的雪下起来总有种让人悲凉的感觉。
  
  
  乐毅循着记忆中的路往山上走去,山路到是很新,显然是有人走过的痕迹。
  
  
  乐毅记得自己离开邯郸时,只给了那个小厮嘱咐守丧三年,如今五年过去了,莫非他还在?
  
  
  乐毅猛得想到了长官头头的那句话,“有人在打探师傅的下落?”乐毅心中一阵恶寒,莫不是燕国的人在找自己的下落才是真?
  
  
  怀着惊疑不定的心绪,乐毅继续往目的地走去。好在他随身带剑,这让他心中安全感充足。
  
  
  师傅坟茔静静立在那,堆积的白雪像是给他盖了床被子。雪地上有浅浅的黑色脚印,从坟茔前连接到旁边的庐舍。
  
  
  乐毅提着剑,顺着脚印悄悄移步来到庐舍前。庐舍边竟拴著一条缰绳,末端隐入庐舍门内。
  
  
  似乎是感受到乐毅的动静,那缰绳末端的巨物探出头来,是匹毛发雪白的高头大马,马腹处还缠着一条鞭子。乐毅是认识这匹马的,也认得这条鞭子。
  
  
  “你终于来了。”庐舍内熟悉的声音响起,乐毅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扶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