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偏门外,正打算叩门的韩宣突然觉得一阵不妥,他嗅到一股奇特的气味。
这气味他从未在任何地方嗅到过,如今察觉到后只觉得心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甚至是,妖异?
韩宣心中慢慢涌现出一种说不上来的不适和…愤怒?
之前每次前来,韩宣只觉得豪门深院,楼阁林立,压迫感十足,却从未有过今日的感受。
难不成李府出事了?
或者,是那画中的穷奇给自己带来了什改变?
他终究还是硬著头皮敲响了李府的大门,而这一敲,也为他敲开了一条不归路。
门开,还是之前的门房,还是之前的流程:等门房通报,等李府下人带他进去,进门坐下沏茶,等管家来见。
若是有什银钱来往,往往还要被那管家盘剥克扣一些。
这一次也是一切如常,即使到韩宣坐定之后,他都没有发现李府有任何异样。
进来的路上韩宣刻意观察了李府中人,却见人人面色如常,并无不妥。
可那股妖异的气味,却越发浓厚了。
,,。
连续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推开了会客室的门,进来的却不是那个刻薄小气的李府管家,而是一个身穿锦衣,人高马大却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
此人刚一进门,韩宣便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还有那股连酒气也遮不住的妖异气味。
“韩先生,久等了。”
那中年人一进门便略一拱手,显得十分客气。
“不敢当,您是?”
韩宣还礼,面色不安地问道。
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此刻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我便是这府邸的主人,李辕。”
果然!这个浑身散发酒气的魁梧男人,正是传闻中酗酒度日的李辕,正是韩宣多次来李府却从未见过的李辕。
可如今他虽身上酒气冲天,看起来却显得十分清醒,一举一动间更是气度非凡,除了面色憔悴外,其他方面都跟传闻中大相径庭。
更奇怪的是,韩宣从他身上嗅到的那股妖异气味之浓厚,竟远甚于今日所见的李府中的其他人。
这李老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
“劳您大驾亲自接见,在下不胜荣幸。”
韩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带着满肚子的狐疑重新拱手施礼。
“先生客气,我曾听小女盛赞过先生画技,今日正巧碰见先生光临,于是特来一见。”
李辕坐在主位,面带笑意地回答著韩宣,只是他眼神有些飘忽,并不直视韩宣,似乎在思考什。
“不知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韩宣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
说到底,无论李府今日发生了什事,都跟自己关系不大,自己所疑惑的不过是那本画册的来历罢了。
至于解答他疑惑的究竟是管家还是老爷,这对韩宣来说并没有区别。
想明此处,韩宣便开始把昨日种种向李辕一一道来。
只不过在提到《山海异兽谱》时,韩宣还是留了个心眼,他只道此来是因为其中画像俱为佳作,自己惋惜画册已经损毁,想要问明来历,也好去寻一本完整的来收藏临摹。
至于昨夜梦中奇遇和今天注意到的手臂异变,韩宣皆未向李辕提及。
“想不到我久不出来管教下人,这些奴才竟跋扈到如此程度。”李辕听后,面色颇为不悦,似乎并不知晓手下人的行事风格,“昨日之事还请先生见谅,今日我必为先生向那些混账讨个说法。”
韩宣自然不信李辕口中说辞,作为一家之主,就算再深居简出,他也不可能对自家下人的行事一无所知,这套说辞想来不过是李辕的场面话罢了。
只是,这李辕何苦对自己说这些场面话?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画师,他需要让自己念他的好吗?
“李老爷莫急,在下此来确实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真的见猎心喜,想向您请教这画册的究竟。”
韩宣非常识趣给李辕递了个台阶,同时把话题拽回了自己真正在乎的方面——《山海异兽谱》。
“这书我未曾听过,许是那混账的私物,”李辕沉思片刻,并未找到自己脑中有任何跟韩宣所说画册相关的记忆,“如果韩先生方便的话,请随我到后院园中共进午膳,席间让他自己与韩先生讲讲那画册的来历如何?”
似乎预料到韩宣要推辞,李辕又补充道:“我那园中新添了一座假山,韩先生既然来了,便请为我这园中风光再作幅画吧!”
“既如此,那便叨扰了”
韩宣无奈,李辕此番邀请显得十分诚恳,自己岂敢不从,更何况他还提到会让管家亲自来解释《山海异兽谱》的来历,韩宣便更有理由前去听个究竟了。
再说,他也确实需要揽件生意,毕竟家中存粮不多,自己却又身无分文了。
经过几重院门,韩宣跟随李辕来到了一处造型古朴的花园。
穿过雕刻精巧的院门,顺着园中小径向走去,只见沿路花草种类繁多,皆舒展着身姿争奇斗艳,香甜醉人的花草香气几乎凝成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朦胧雾气。
随着脚步的深入,韩宣发现在这园内深处,四处可见奇木怪石相映成趣,只不过那些树,未免太枝繁叶茂了些。
它们伸展开的枝叶在空中连为一体,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天日,以至于把露天的小路变成了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深处还燃著一团幽幽的灯火,让人觉得分外诡异。
更重了!那妖异的气味更重了!这园中必有诡异!!
韩宣在心中惊呼,自他随李辕向这园中走来,那气味便越来越重,而且随着深入园中,韩宣心中的异样情感也渐渐加深,他再不能说服自己忽视此地的异样,此刻只能停下脚步,喘著粗气竭力抑制着心的那份莫名的愤怒。
李辕在韩宣身前三五步处,并不回头,却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今日把韩先生请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既然先生不愿随我深入,便在此处说与先生吧。”
纵使措辞依旧客气,可李辕的声音却再不似刚才从容,而是变得略显急切。
“何事?”韩宣从喉咙挤出一声沙哑的回答,总算把心中翻腾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人们皆传我受伤回乡,郁郁不得志,终日饮酒度日。这些想必韩先生也曾耳闻?”
李辕转过身死死盯着韩宣,面色阴冷,低声道。
“其实传言没错,但并不准确。我回乡的真正原因是我的妻子。”
“当时,我是本朝大将帐下的偏将,在我随他回京述职的前夜,有一封家书传来,言道在我出征前便怀有身孕的家妻在诞下云舒后,突然生了一场重病,如今气息奄奄,已是命悬一线。”
“将军得知此事后,为我上书乞归,只道是我身负内伤,需要回乡修养。”
“等我回来,便发现家妻果然病重,且药石难医...”
“我与她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在我出征时她曾亲手为我缝制战袍,说要让它陪着我凯旋归来。”
“可是我回来却发现,她病了,病得极其古怪。”
“即使我高价悬赏,遍访名医,她的身体也不见好。”
“眼看便要天人永隔,我堂堂七尺男儿,却只能看着她日日消瘦,无能为力,只觉痛不欲生。”
李辕说到激动处,声音颤抖,眼中泛起浑浊的泪花,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幸运的是,有位得道高人得知此事深受打动,他施展独门法术,派自己的一缕分神附身灵兽鹦鹉作信使,为我送来丹方。”
“可我虽曾修习过军中粗浅的练气功法,却只能按照高人的方子勉强炼制出半成品。”
“万幸那位高人施展法术,令那灵兽可以吞下丹药在其丹田内再次精炼,如此便可得到成品丹药来为我夫人续命。”
“自此之后,我便修建了这处园子,深居简出,每日与那灵兽合力炼丹。”
“此丹十日一成,我便拿去给夫人服下。”
“夫人的身体果然渐渐好转,却并不能痊愈。”
“而这些年我与酒为伍,并不是因为借酒浇愁,不过是因为丹方中的一味药引,便是酒中之精。”
李辕说得动情,韩宣听得也惊讶,他今日才知道原来这李老爷还有这般不为人知的往事,只是他心中仍存有疑惑。
“既然是高人,为何不能直接治好尊夫人的病,而需您日日炼丹,才能为尊夫人医治?”
李辕听见韩宣提问,竟然瞬间兴奋了起来,他笑了,笑得十分狰狞:“这正是我有求于先生的地方,您知道为什那丹方只能调养续命,却不能彻底治好我夫人吗?”
“为...为何?”
“因为少了一味药引啊!”
“这些年苦了小女,少的那味药引可以用亲生骨肉的血代替,她便时常放血来为家妻补全这味药引。可这毕竟不是方中原有之物,效力自然天差地别,故而夫人的病只能缓解不能痊愈。”
放血?这是什丹方,居然需要亲生女儿的血?
而且还不能让人痊愈,那方中原本需要的药引又是什奇物?
这跟自己又有何关系?
“先生,那方中原本的药引,是身具荒古气息的人心头之血,须一次放净了凝练入药才好救我夫人。”
韩宣大惊,放血做药引已经十分骇人,这把人心血放净是何等残忍做法,这般古怪的炼药方式也能救人?
如今李辕说与自己,莫非?
“今日先生一踏进府中,那灵兽便告诉我,先生您,即是我所求的那味药引。”
“既然先生来了,便不必走了。”李辕的笑容逐渐失控,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打量著韩宣,手中寒光闪烁,不知从何时掏出了一把锐利的匕首。
“在下李辕,为救夫人性命,还请...”
“先生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