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宣盘膝而坐，随老疯子的指引闭目调息。
“我先传你吐纳练气之法，此法唤作‘听云诀’，取闲坐听云之意。”
“此法旨在以静养心，以心养身，于静中感念天地灵气，引气入体。”
“所纳之天地清气，由承江，穿天突，经玉堂，过三脘，聚气海，沉积于丹田。”
“将吐之体内浊气，起于悬枢，循脊而上，过灵台、身柱、大椎、风府及百会大穴，汇于神庭，而出兑端。”
“至此气运周天，心沉意静，如闲听浮云。”
“俯仰之间，岁月流转而不知；吞吐之时，宇宙演化而不觉。”
“随周天运转，眼前似有神光，随之即见丹田内，开辟寰宇，气息流转，生生不息，此谓‘得气’。”
“得气之后，纵使长时间不饮不食，亦可做到不知饥渴。以此法入定，亦可免去睡眠，而能神完气足，更胜于终日饱睡。”
......
韩宣按照老疯子所说之法呼吸吐纳，一时间竟真的不知时间流转，只觉小腹处似有热流涌动，气息流转。
片刻后，眼前黑幕被光芒刺破，他的意识随气息的循环游遍全身，最终凝神于丹田之中。
那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空间，其中有一小小气旋，随着韩宣呼吸吐纳而旋转不息，不断撕扯著周边混沌，逐渐拓宽自己的地盘。
韩宣得气了。
这是一种很神妙的状态，韩宣感觉身上的毛孔随自己的呼吸一开一闭，天地间的灵气由此缓缓融入自己的身体，一时间他竟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只觉畅快异常。
不知过去多久，韩宣终于从这种神奇的状态醒转过来。
他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眼中似有光芒流转。
韩宣打量著昏暗不堪的牢房，他惊讶地发现，此刻在自己眼中，周围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只需借助那狭小天窗中射进来的微光，自己便能轻松看清墙壁上的每一处细小纹路。
“不错，看来你确有天赋，初次入定就是一昼夜。”
“什？竟然过去了这久？”韩宣感觉自己只是闭目养神了一会，没想到居然过去了一天一夜，真可谓“岁月流转而不自知”。
“好了，这‘听云诀’不过是寻常呼吸吐纳之法，没什难度，你只需日日修行即可。切记，入定时感觉不到时间流失，你要记得细数自己的呼吸数来计算时间。”
韩宣点头，他此刻神完气足，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虽身处污秽之所仍觉分外清爽。
老疯子满意地看着韩宣，他本以为自己将在此陋室终孤独终老，却没想到能在绝望之时遇到眼前这个讨人喜欢的傻小子做徒弟。
有此传人，便是身死于此也足以瞑目了。
当然，此刻他还不能瞑目，因为他还有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传给韩宣。
“好徒儿，”老疯子对韩宣的称呼和语气一起变得格外亲切，“你且继续盘膝坐好，老头子我的独门秘法还没传给你呢。”
“咳咳。”快乐起来的小老头清了清嗓子，语气柔和地开始向韩宣传授自己的“望气”之法。
“古书有云：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
“此五气者形于外，则生喜怒哀乐等诸多情绪，是谓‘溢于言表’，人道‘喜形于色’者亦如是。”
“心机深厚之人，则可压制五气，不使其于面上显现，故而难以觉察其思绪变动。”
“然而人生天地，呼吸间必有气泄于外，其中内藏五气，却不能为人所察。”
“故老夫多番尝试，终得一法融汇五感，以此得以‘望’见他人周身围绕之气，配合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故事，可断人心中所想，如同读心。”
“故‘望气’容易，你只需按我所说修行即可，而真要凭此读心，还需要你通明世事，人情练达。”
“如今你既已得气，接下来便继续按照我开创的路子调度体内法力，‘望气’之法自然可学。”
老疯子的语气十分自豪，一旁认真听着的韩宣只觉心中充满敬佩，他没想到这般神妙的法术，居然是自己这位新拜的老师从古书上的一句话出发，自行钻研，最终成功创立的。
一昼夜仿佛转瞬间便再次溜走，待韩宣睁眼时，他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又变了。
准确来说，发生变化的只有自己师父身边的那片空间。
只见老疯子的周围萦绕着各种形态颜色各异的‘气’，韩宣按照他所传的方式辨认，发觉其中悲喜交织，而怒藏于内。
再看老疯子的面容，此刻纵使他刻意面无表情的面对韩宣，韩宣也能凭借他周身围绕的‘五气’判断出他的心绪。
“望气”之法，韩宣知道自己已经入门了。
按照自己老师所说，日后只需潜心修行，再入世经历世情冷暖，自己便能像老疯子一样，做到只凭“望气”即可一眼分辨忠奸。
韩宣与老疯子同居此室，不见天日，只能凭天窗射进来的光判断昼夜交替，但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似乎并不觉时间流转。
五日倏然而过，这天韩宣才从入定中醒转过来，便听吱呀一声，那厚重的铁门又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道袍，面容猥琐的肥胖身影从门外挤了进来，他打量一番，在韩宣身边丢下一个包袱，便转身看向另一边的老头。
“师父，别来无恙啊？”那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老疯子，挤出一脸虚伪的笑，韩宣看见，他身上代表“喜”的情绪十分高涨，只是那“喜”中却夹杂着难以隐藏的“恐”。
“哼，好徒儿，你快看，这便是哄我吃下那煞丹的，你的好师兄啊。”
老疯子咬着牙向韩宣介绍着眼前自己的这位“高徒”，他脸上并未表现出许多愤怒，可韩宣却发现，环绕他周身的气此刻宛如沸腾一般蒸腾，那是他老师身上的“怒”。
“嘿嘿，看来您老还没老糊涂呀，很好很好，我谷亭今天能做到斩妖士可多亏了您的‘栽培’！”自称谷亭的道袍胖子白了韩宣一眼，戏谑的盯着老疯子，“您怎在这破地方还不忘骗个傻瓜给自己当徒弟呢？您以为他还能出去吗？哈哈哈哈......”
“谷亭，老夫这辈子收过的徒弟，这个傻小子是最好的一个，而你，就是那个最不成器的。”老疯子此刻又变成了疯子，他身上的气疯狂变换著，在他平静的话语中，身上的“喜”“怒”“悲”轮流占据着主导地位。
“哼，你们俩，大小两个疯子，就在此自娱自乐吧。”谷亭拉下脸，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韩宣，七日之后，我来取画，顺便取你的命！”
铁门轰然关闭，韩宣打开被丢在自己身下的包袱，其中正是自己作画的器具，他翻开表面上的笔墨纸砚，拿出了包袱身处的那本破烂画册——《山海异兽谱》。
“穷奇，是时候再见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