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子凄厉的吼声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中，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韩宣闻言不由呆愣在原地，他怎也没想到眼前的疯癫老头居然给出了这让人震惊的答案。
有妖族潜入了城内！城中的斩妖司却没有任何作为，就连一直护持着城中百姓的驱邪阵法也没起到作用？
“老先生，这些是您的推断吧？您似乎久在狱中，如何能凭借在下的只言片语便判断出来这许多的隐情？”
老疯子缓缓闭上眼，面露痛苦，颤抖著用他那苍老的声音答道：“因为老疯子我，曾经就是天天跟这些妖怪打交道的斩妖士...”
韩宣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老疯子，他身上的囚衣已经沾满了沉年的秽物和血污，一头白发胡乱披散著乱如杂草，碎发间露出的面庞苍老如干裂生虫的老树皮。
若说其貌不扬恐怕不严谨，这老疯子的外貌对正常人来说，实在是太“扬”了。
而他，居然自称是斩妖司的斩妖士。
“您竟然来自斩妖司？那您怎会被囚禁于此？”
韩宣曾听说，斩妖司内等级分明，能成为斩妖士的都是能独自斩杀百年大妖的高手。
像宁远县这样的小城的斩妖司，往往斩妖士便是最强战力了。
“多年以前，我曾一力阻止那些钻营旁门左道的人挤压正道英杰。”
“那群混账不敢与我正面作对，便在我练功出岔子时骗我服下一颗煞妖的妖丹，老夫因此走火入魔，无意间打伤了许多司内同僚。”
“于是他们便趁机诬陷我是修炼了邪功的疯子，合力把老夫给擒了下来，关入这死牢中，一关就是将近二十年...”
韩宣大骇，他想不到眼前老人竟然有如此令人扼腕的经历。
“至于这隐煞丹，是我已故的恩师告诉我的。他曾被一只看似寻常野兽的山猫偷袭，”老疯子把话题转了回来，回忆道，“幸好恩师灵识敏锐，反手便将那妖擒下，一番拷问后才得知了这隐煞丹的存在与丹方。”
“既然那猫妖服下隐煞丹后能不被我师父看出妖气，那鹦鹉能凭借隐煞丹瞒过护城大阵便也不足为奇。”
这一来事情便明朗了。
那鹦鹉骗李辕相信它是高人的灵兽化身，能治其夫人的病，实是为了让李辕助他炼制隐煞丹，从而潜伏在城中。
可如此说来也有漏洞，李辕夫人的病确实被缓解了，难道那鹦鹉真的会治病？
而且，他为何最后要让李辕来杀自己？
韩宣正疑惑时，老疯子又开口了。
“想来那李小子的夫人恐怕并未真的患病，她身上的症状应是那妖孽所为。那妖孽吞下隐煞丹后吐出的，必是用妖力凝成的，一种看似‘治病’实则只是减轻它所作手脚的邪物。”
“至于你所说的画册和那梦中所见的‘太虚洪荒界’，想必是哪位先贤留下的传承，你小子与其有缘便解开了这份传承。”
“而他们所谓的荒古气息，老夫观你身具正气，更有一派正大沉稳的古朴气象围绕周身，好似被一尊巨鼎笼罩，想必是与你所得的这份传承有关。”
“那妖孽不知从何得知你会在此地得此传承，所以便早早设法蛰伏于城中，静待你主动现身，再借李辕之手抢夺。”
“你这后生，敏锐到能嗅出经过隐煞丹遮蔽的妖气却不自知，而且在有所觉察之后居然还能中了圈套？”
“我这疯子是假的，你这傻子怕是真的。”
老疯子咧开嘴笑着讽刺韩宣，可他看向韩宣的目光中却渐渐多了几分热切。
“前辈您...说得有理，在下的确蠢笨，竟让自己陷入此等境地。”韩宣汗颜，低头道。
“此外，关于你身上的病痛，恐怕是因为你身上没有修为，所以不管是神游那太虚洪荒界，还是施展其所传的法术，对你来说都太过困难。”
“毕竟，别人施法消耗的是自己修炼得来法力修为，而你，却是在透支自己的元气。”
“你现在就像一个勉强举起巨剑的稚子，虽能暴起伤人，却往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老疯子语气和蔼地娓娓道来，韩宣听着觉得分外有理，但却疑惑为何他突然转变了态度，对自己如此友善。
按照他所说，自己此刻虽然身具宝藏，却没有钥匙能打开，只能勉强抡起宝箱砸人，而且还会同时砸伤自己。
韩宣想起无论是穷奇还是那鹦鹉都曾说过自己是“凡夫俗子”，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
可照老疯子所说，自己此刻没有法力，难道要再靠吐血晕倒才能进太虚洪荒界吗？
而且以后如果要用那穷奇法，自己也只能用一次晕一次？
“在下愚钝，”韩宣对老疯子拱手一礼，恭敬道，“有劳您今日解惑，不胜感激。”
“只是此刻身陷囹囵，在下实在不知去何处寻一个修炼之法，这可如何是好......”
老疯子笑了，他笑得很开心：“真是好久没见到你这样的傻后生了，你以为老头子我跟你说这多是为了什？哄小孩子开心吗？”
“从你醒来我便嗅到了你身上的纯正气息，你虽不至于是什百年难遇的大善人，但也必定是个心思纯善之人。”
“若是你不嫌弃老头子粗鄙，我便把我独门功法传授与你。”
“老头子我不奢求你拜我为师，只愿你能找到法子出去，好好地活一世闹一阵。”
“不要像我，信了不该信的人，困于此地当了小半生的老疯子......”
听着老疯子真诚的话，韩宣不禁动容。
自己刚才的话语中虽未挑明，但其实也是存了私心，想委婉地请老疯子传授他修行法门，却没想到老疯子竟直接说出如此言语。
韩宣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用拷著铁链的手艰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仪容，随后又努力支撑著虚弱的身体从坐姿改为跪姿。
老疯子如此仁义，韩宣自然不会让他一片好心落到空处。
“小子韩宣，承蒙不弃，愿拜先生为师。”
韩宣折腰深深一礼，真诚地跪拜眼前想要助他逃脱的老疯子。
“好好好，怪不得你这孩子一身赤诚的正气，老夫没看走眼啊！”
老疯子见韩宣如此举动，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抬起双手，像是要隔空扶起跪拜的韩宣。
“好孩子，快起来吧！”
韩宣起来后，老疯子便正襟危坐，露出了十几年来没有的严肃表情，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老头子我没什大本事，所学修身之法是恩师传的吐纳练气法，不过寻常功法罢了。但我在世间摸爬滚打几十年，曾见过无数世情冷暖、人间百态，故而自创一法，能观气识人，辨谎言、鉴忠奸，细心用之有近乎读心之效，吾谓之‘望气’。”
“我生性惫懒，绝非良师，虽曾收徒甚多却少有成器者。”
“今日收你为徒传你秘法，不能说让你纵横人间，但必能教你日后再不为人所欺。”
“从今往后，你只要运起这‘望气’法，便可识破人心，洞察世事。”
“切记，莫要因为是身边人就不以为意，此法虽费心神，亦当时时用之，免得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