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你看看怎趴着舒服一些？”朱菲走进朱暮彤的卧室，坐在了床边，轻抚着她的背部。
而刚刚朱暮彤已经和左思绮研究了好久，最终决定把长途旅行时用到的那种记忆棉颈枕垫在额头处，这样正好架起了面部，额头感觉软绵绵，她的鼻尖刚刚接触到床单，呼吸还很通畅。同时再用枕头垫在胸口，脖子也正好陷进记忆棉边缘，不至于卡住气管。最后还从客厅的沙发上拿来一个靠枕压在自己胯部下，这样可以在趴着时间久了以后避免髋部难受。
朱菲看着女儿这全活的准备，也就放心了，柔声说道：“今天早点洗洗睡吧，妈帮你去把洗脸水接好，今天擦擦脸凑合下吧。”
朱暮彤本想自己去洗漱，但确实随着麻药劲的消退，左眼感到手术伤口带来的阵阵刺痛，加上自己左眼还贴著纱布，也不方便洗脸，就接受了**照顾。
母女俩已经快10年没有近距离生活在一起了。
2014年她大四前的那个暑假，是她最后一次放假长时间回威海。自从直博以后，朱暮彤就如同其他北漂工作的人一样，每年只有春节才得空回家。但她又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生，博士阶段的每年春节，她都会和几名骨干奋战在科研第一线，当然其中的第一骨干就是大师兄。等到她博士毕业，甚至和张文晶分手后，她又埋头在物理世界出版社那份新的工作，以及后来机缘巧合投身的那家人工智能初创公司。这期间她也不是没想回过威海，可能是因为高铁太方便吧，总觉得自己想回去就可以回去。结果到头来，朱暮彤也就只有在2018年从项目组辞职后，回威海住了三天，最后还因为和张文晶分手带来的郁闷心情，搞得自己天天出去和曾经的发小同学们借酒浇愁，而朱菲也因为正忙着清算自己名下的饭馆和民宿，也就没顾上和女儿过多交流。
而到了19年，朱菲已经过上了清闲的退休生活，她主动来过bj两次，但为了让女儿安心工作，她都是借口跟朋友一起来旅游，所以也就没来和女儿住在一起。而新冠疫情持续的三年时间，她们母女二人更是都只靠微信惦记着彼此。好在朱暮彤还是很关心**，所以几乎每天都会问候，每周都会视频。而从去年年初她从那家人工智能公司全身而退后，这个视频通话的频率就变成了每周两次。尤其是朱菲无论去哪旅游，总会像小孩子一般跟朱暮彤用视频通话来显摆自己面前的大好河山。除此之外，她还会回来把拍好的照片整理出来，虽然她不会制作小视频，但会制作美篇，加上她的文字描述，发在朋友圈的同时还要单独分享给朱暮彤欣赏。
而这两天，暮彤又和自己妈妈住在了一起，甚至还挤在了一张床上，这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就在朱暮彤刚刚在**协助下完成洗漱后，她正用蓝牙音箱播放的促眠音乐突然断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微信彩铃，来电的正是左思绮。
“谁啊，这晚来电话？”朱菲疑惑地问。
“是思绮，这丫头肯定是落了什东西在咱家。”暮彤说着接通了微信来电。
“喂，彤哥，我就不让你看手机了，直接跟你在这儿长话短说吧。”
“怎了？思绮。”
左思绮压抑着心中的愤愤不平，但还是把她原本就嘹亮的嗓子提高了八度“你又上热搜了！”
“啊？什情况？”本来已经趴在床上的朱暮彤一下子坐了起来，虽然还是低着头。
“我回家的路上刷到的，标题是mma’金腰带’新星巅峰即陨落。”
“啊！这说的是我？我一个业余选手，又不是张伟丽或者闫晓楠，搞得跟ufc似的。”
“哎呀，你听我说啊，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格斗圈哪位大佬陨落了，就点开看看。结果一瞅，说的竟然是你！什眼睛被打瞎了，还有未来恐怕无法继续从事格斗项目。评论区更是一下子炸了锅！不过我跟你说，你也不用去看啊，大部分都是问候你的，祝你早日康复这类。当然，你也知道，这网上啥人都有，我觉得有些人可能就是为了引人眼球，来说些垃圾话，或者故弄玄虚，蹭点流量。”左思绮语气从不忿逐渐转成了安慰。
“网上都说啥了？”
“都是让人无语的，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但没有之前那毒损，毕竟那场决赛还是让很多人看到了你的实力，也一下子多了很多粉丝。”
“快，你赶紧跟我说说，他们能说啥？省得我一会儿去看了。”暮彤催促着思绮多透露一些网上的信息。
左思绮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特别的，比如有人在评论区阴阳怪气地留言’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不瞎让你瞎’，就这种不明不白的话，结果在楼下的留言中有的就开始解读。无非说你冠军的水分，或者牵扯出一些道德评判，你也知道，人的想象力有多强大，下边的人群聚得越多，脑补画面就越丰富。当然，也有很多为你抱不平的网友，力挺你，看了特别提气。但也有不明真相的，最逗的是还有些博主以此为专题，竟然在转贴的同时附上自己制作的解读视频，专门分析这句留言的’深意’，你说搞笑不搞笑！没有一个解读靠谱的，都他妈在yy。”
说着说着，左思绮又激动起来，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缓了缓，又说“没事儿，网友们大部分是求真相的，这热搜就是被两派人裹挟著越吵越热的。你不用看了，就是这个情况，我怕你自己没事儿翻到，或者哪天从别人那听到，我就先跟你说一声，你好好睡一觉，凭我对微博的了解，明天一睁眼，甚至两个小时候，这热搜就凉了。”这最后一句如此长的句子，左思绮几乎没有换气就脱口而出，那清脆的声音像ak47连续打中铁靶时发出的铛铛铛响声。
“放心吧，思绮，我可没空管那些无聊的人。我准备趴窝了。谢谢你啊。”暮彤在手机麦克风前用自己独有的语气给到思绮一个感激的微笑。
“好的，彤哥，明天你复诊后我给你微信。真是的，本来这事儿早就没人关注了，怎又翻起来了！”
她们的通话在左思绮无奈的语气中结束了，蓝牙音箱又传来了悠扬的促眠音乐声。而朱暮彤又怎能真的置之不理，尽管朱菲不断催促她放下手机，她还是在微博翻腾了足足半个小时，没有做任何留言，最后重重把手机扣在桌子上，带着憋屈的心情趴进了憋气的被窝，满脸炽热，胸口烦闷。
小时候，在她父母闹离婚的那两个月，她自己就是无数次以这个姿势趴在被窝悄悄地呜咽，所以每当她日后遇到能令她心慌失神的事情，她也都会在暗夜中这样趴在被窝，任凭自己被黑暗包裹得严严实实。尽管从她父亲离开之后，她就很少会掉眼泪，除了张文晶飞往美国那天。此时的她，自然不会有半滴眼泪，只有从她那没被遮挡的右眼，流露出肃杀的眼神。
“李总，数据还真不错，没想到那快就到热搜榜前十了！”一个女助理兴奋地对李展明说道。
“哦，小杨，你们干得漂亮！”凑到由三块电脑显示器构成大屏幕前的，正是刘雄英的那个表哥，李展明，风起云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老板。
“可是李总，这平原决都结束快一个月了，咱们还有炒作的价值？”只见李展明那胖胖的大脸上刚才还笑眯眯的眼睛，渐渐睁了起来，眉头不经意间已经拧在了一起。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动静公司的赵总这葫芦卖的什药？”李展明一下子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向后倒在了旁边的皮质转椅上，用脚一蹬地，向后滑出去2米左右，表情一下子随着他舒展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继续说道：“为了拿下江浙沪杯mma公开赛的官方直播权限，配合一下她好喽。”
就在这时，李展明的电话响了，来电的正是他口中提到的“赵总”，可是来电显示的却是“进击的飞鼠”。
“啊，赵总啊，这晚还找我啊？”
“李总，你们干得不错，但我不希望这只是昙花一现。”对方的声音在电话中显得很娇弱，和李展明那粗重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办事，你放心。我们会再找水军多发贴的，持续加温。您那边也让微博加加流量咋样？”
“这个我自然会配合，但我希望你们别光跟贴，还可以多爆些猛料。”
大胖子李展明又皱起了眉头，说：“这比赛都结束了，冷饭热炒也没啥意思啊。”
“那只是你的看法，网上的人可不这想。即使每次你给的都是同样的面包屑，池塘的鱼还是会乐此不疲地游过来抢着吃，不是？”
深谙自媒体之道的李展明何尝不知道“炒作”的本质，这炒作和炒饭也差不多，只要持续翻腾，就总会炒出新的味道。那如果像今天这样再加些不同的佐料，更会引起舆论场上的巨大喧哗。可是持续炒作也是要付出成本的，人力财力都要输出，能够赚到更大的收益，才是炒作的最终目的，这，也是李展明对这次有预谋的网络造势不解的地方。
他的迟疑让对方猜出了他的困惑，“平原决虽然结束了，但就是这个小小的业余比赛，还只是京津冀的区域比赛，引起了网上不小的关注，其传播范围，远远超出了我们之前理解的mma小圈子。而这些，都要感谢那个冠军朱暮彤。她北大物理女博士的头衔，还有她初创公司负责人的身份，都给这次比赛带来了额外的流量。”赵总顿了顿，娇滴滴的声音却显出成熟的意味，“协会的领导很吃惊，他们看到了当下移动互联和自媒体的强大，所以非常认可我们的工作。”她语气中略显得意，接着说“就连局的领导，对我们的态度也从之前的质疑、回避，转为有条件地支持。”
“那太好了，这个真是大喜事啊！上面一向很保守呢。”尽管李展明实际上要比电话另一头的这个赵总大5岁，可是现在却像和自己上司说话一样。
“这两年确实散打格斗类运动项目日趋火爆，原本领导坚持认为这是李景亮、张伟丽他们这些精英选手带动的。当然这没有毛病，没有他们的成绩，也不会有那多国人关注。可是如果没有互联网的广泛传播，他们的战绩和高光哪可能一下子深入人心呢？你要知道，就连去年火爆的电影《八角笼中》，如果没有我们协助他们宣发，并在各个社交媒体上造势，也没办法把mma这个运动在民间推向巅峰。”
这些道理李展明自然是懂得的，他2014年大学毕业之后就托关系进入了浙江卫视旅游频道，2017年自己出来开始做旅游自媒体。而在疫情爆发之后，他不得不在2020年底转换赛道，改做运动自媒体，并成立了风起云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开始他只是从最大众化的撸铁增肌以及跑步减肥方向入手，但对于半路出家的他来说，市场上分蛋糕的人已经太多了，自己又不是体育领域毕业，也没参与任何体育健身训练和比赛，自然没有半点优势。后来在他的表妹刘雄英的影响下，他不断深入了解到综合格斗这个新兴领域，加上近几年中国选手在世界大赛诸如ufc中，取得了一些夺目的成绩，收获了一大批业余爱好者和一大波社会关注度，于是他就在公司开辟了一大板块专门亲自负责，专注于运作mma的动态报道和项目普及。
而那个令李展明毕恭毕敬的赵总，本名叫做赵艳娇，1996年出生的沈阳人。他们两个最早是在2022年网上认识的，赵艳娇的自媒体账号就叫做“进击的飞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生肖属鼠，又非常努力。那个时候，她已经在某个平台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运动博主了。她在上大学前就是一名跆拳道一级运动员，和朱暮彤相似的是，她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虽然没有朱暮彤神童级别的理科头脑，但学习成绩也在自己学校名列前茅。而从她没有选择报考体育大学，而是考上了bj传媒大学这件事来看，她也是一个非常有自己主见的人，对自己的未来看得非常清晰。2020年下半年，她毅然从腾讯体育辞职出来，开始做自媒体主播。彼时年仅24岁的她，凭借甜美活力的形象气质以及灵活的头脑和高超的情商，在移动互联网和短视频直播领域双爆发下，一骑绝尘，成为了那两年运动博主中的超级网红。
但是，赵艳娇的远大抱负不仅于此。即使直播带货很火，也很赚钱，她还是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跟诸如薇娅、李佳琦或者是后来的董宇辉这些直播顶流们有着巨大的差距。人家及其背后的团队和资本已然在互联网经济下累积多年，自然不是白手起家的赵艳娇可比。而这些力量营造出顶流的影响力可以覆盖全品类，这在选择供应商时的可运作空间巨大。
具体说来，他们既可以在一些高利润行业中选择著名品牌合作，虽然这些大品牌只会在直播中投放一两个产品线，但因为利润高，自然可以让主播在直播间给出诱人的价格，拉动商家销售的同时，也让直播间的热度大增。而对于那些同样处在高利润品类中的新兴品牌，借助直播大v们的影响力，看似大大压榨了这些供应商的利润，但实则和行业内巨额的营销费用相比，可能还会省钱。毕竟直播带货带来的利益转化是直接的，不像传统广告或者营销，往往雷声大雨点小。还有，一些原来已经在价格战中苦苦支撑的品类和品牌，就算是知道自己用直播带货给出诱人价格来让自己苟延残喘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方式，但在竞争残酷的市场中，活下去似乎比好好活更重要。毕竟自己积压在仓库中的货品如果不能搭上直播的快车向市场倾销，无论是接下来更大的库存压力还是半开工半停产的生产线压力，以及欠员工、欠供应商、欠银行的各种债务，最终一定会把自己吞噬。
赵艳娇明白虽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眼光在运动圈子一炮而红，但她既不是商界大亨，也不是体育明星，在移动互联网呈几何级数发展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博主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运动博主更是如此。无论是在传统的运动项目诸如跑步、撸铁、足篮排，还是在新兴的运动项目攀岩、滑雪、高网橄，每年新增的博主网红们都不计其数。赵艳娇断定，如果还按照以前的网络直播模式，是走不通的。因为随着移动互联“全民皆可秀”的概念，这些后起之秀的崛起速度惊人，更惊人的则是他们的崛起成本并不高，有个好形象、有部好手机、有个好成绩就足够了，如果再有个三人以上的好团队，那崛起速度就更快了。
当然，崛起并不等于可以持续霸榜，这也是赵艳娇对自己的担心所在。如果最终自己的绽放并不能有效吸引到大团队大资本的青睐，那就只能成为昙花一现，最终在互联网的记忆留不下一片鸡毛。更何况，除了那群虎视眈眈的运动自媒体博主后浪们的威胁，自己不断增长的年龄和随之而来的身体透支，也给赵艳娇带来很大的焦虑。
要知道，她自从专职做自媒体以来，每天都会平均工作15个小时以上，每周累计直播超过30个小时，几乎全年无休，还要到处出差。她曾经手上扎着吊瓶依然在屏幕前带货，还在刀片嗓和无麻开颅的双重痛苦中继续剪辑著视频、更新著短视频。
转型，必须转型，这是赵艳娇在2022年3月13日，她26岁生日上，给自己许下的心愿。
于是她减少了自己的开播频次和上播时间，开始向幕后外联和商务合作工作转移。她借助自己在运动领域和传媒行业的多年浸淫，以及毕业后足足两年在腾讯体育工作的经历，积累了大量的圈内关系。无论是和运动员私交还是和各个主流媒体、自媒体的交流，以及和各种健身馆所与运动品牌的交往。这些关系，在她高智商加高情商的运作下，成功帮助她和国家体育总局的全民健身普及委员会达成了长期合作。
她还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凭借自己曾经是跆拳道运动员的履历，联系上一众教练、队员、师兄师妹还有协会领导，利用自己之前成立的动静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开始介入跆拳道、格斗、散打、武术、拳击、柔道等项目比赛的直播、转播、评论、主持，当然也有各种小视频发布以及粉丝团和观战团组织、门票分销、赞助招商、队员包装等事项的运作。
更离谱的是，她居然还开发了保镖业务洽谈和电视台综艺栏目策划合作。甚至她还从2023年开始，和退伍军人复员安置服务局一起，可以帮助适合的退伍军人在户籍所在地的格斗馆或健身房安排教练工作，真是成功地把自己个人的流量光环转变成系统的商业运营模式。
而她的动静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也在北方多省市体育局的资质认证中被业内人士熟悉，并在多家运动品牌的资金支持下不断壮大。
而她和李展明旗下风起云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合作，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达成的。一方面李展明希望借助赵艳娇的资源加强自己的业务，而赵艳娇也希望透过李展明作为一个宁波富二代的背景，开拓更多南方省市的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