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彤哥，我看你眼睛真是恢复正常了？你现在觉得左边的眼睛视力怎样？”小苗看着朱暮彤那闪烁著灵动光芒的丹凤眼，表情透著兴奋和关心。
朱暮彤一听她的提醒，不由得稍微闭上了一下自己的右眼，单独用左眼看向对方，然后又看了看周围，随即眨动了两下双眼，面色轻松地回复道：“是呀，目前看起来真是好像正常了呢。”
“那你前天说的重影是什情况？”
“哎呀，这个情况确实很奇怪。你看我现在这左眼看咱们桌子上的咖啡杯、盘子、甜品，还有周围所有静止的东西都很清楚，但是我看你，尤其是你说话有表情或者带着动作时就会模糊有重影。”说着，朱暮彤又闭上右眼，只用左眼看着小苗。
“哦？那你现在看我的手就是有重影了？”说着小苗举起右手，张开五指，在朱暮彤眼前晃动了两下，而暮彤则几乎是瞬间就点了点头，可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似的，表情从无奈一下子转为了思索。
“怎了？有什不对的？”小苗追问道。
“很奇怪，首先我现在再看到这模糊的情况时，比这周一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适应了不少，没有那种眩晕感。”
“哦？你还会眩晕？”小苗不解地问。
“当我看到快速运动的东西时一开始会晕，但现在适应很多了。不过还是会有重影，而且这几天我发现这种持续重影的时间越来越久。你看，我现在看你的表情就很奇怪，觉得你的表情一直在重复。”
小苗惊讶地看着一只眼盯着自己的朱暮彤，“你说我，在重复表情？”
“说不上来，我觉得我这只眼睛看到你的表情和你说话的声音之间不匹配，那感觉就像是看电视剧，然后配音和演员的嘴型对不上的感觉。只不过那个只是时间上的延迟，画面本身还是清晰的，而我看到的画面本身会模糊，也有点像小时候看光盘dvd时遇到划痕的卡顿，可是又不是单独的卡顿，我看到的影像本身还在继续，是一种边卡顿边延续的样子。”
小苗似乎听得更懵了，不禁表情变得认真而严肃，眉头也微皱起来。
“，你也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之前有没有在临床或者理论上遇到过这种情况，比如是不是因为手术后的恢复情况，亦或者是视神经的一种反应，还有就是会不会是大脑的问题？”朱暮彤为缓解这一下子变得严肃的气氛，又睁开了右眼，并且让自己的表情也放松下来，摆出一副满不在乎、只是纯粹好奇的神情。
“彤哥，你是说你看静止状态的事物很清晰，而看运动的东西会模糊？”小苗需要再次确认一下这个触发条件，暮彤微笑着点了点头。
“理论来讲，这倒是有可能出现的。这是因为我们的眼睛和大脑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捕捉、传输和处理这些视觉信息。如果物体的移动速度超过了我们眼睛和大脑的处理速度，那我们就无法清晰地看到它们了。此外，眼睛对移动物体的跟踪能力也是有限的。当物体移动得非常快时，我们的眼睛可能无法准确地跟踪它们，从而导致视觉模糊。”小苗此时的表情虽然跟着朱暮彤放松了一些，但她依然非常认真，“不过……”
“不过什？”朱暮彤看到眼前的小苗这回可真像是个医学博士了，用词专业，表达严谨，当她看到对方说到关键地方却迟疑下来的时候，不禁主动追问。
“不过我刚才的动作，还有就我现在说话这种表情变换，根本达不到我刚才说的那种速度啊！正常情况不可能因为这种速度而出现模糊啊。”
“嗯，正常情况下不会，我现在的情况不是不正常嘛？”朱暮彤笑着看向小苗，“我其实想知道的是，比如我真是这个原因导致的模糊，那是说明我眼睛捕获景象的能力变差了，还是我大脑处理信号的能力变差了。”
“这个很难说，需要用专业的手段去做测定。但你的右眼看到的景象不是没问题？说明你的脑子应该没问题。”
“可是我看网上介绍，左眼看到的图像通过视神经是传递给右脑的，而右眼看到的视神经是传递到左脑的。我之前还看过一个视频，说是曾经有人实验，让一个人单独用左眼看到的是斧子，而让他单独用右眼看到的是扫帚，然后让他尝试画出看到的物品，结果他画出来的是斧头，但他却坚称他看到的是扫帚。后来实验的结论就是说他左眼看到的斧头传递到了右脑，而右脑主管美术、空间、艺术、情感这类，所以这让他画出了斧头，而右脑则主管逻辑、语言、推理这些，结果当他用语言表达就变成了扫帚。那我这个会不会也是右脑中处理视觉信号的区域出现了问题呢？”
“这个理论上不太会。虽然你说的没错，我们左右眼收集的视觉信号会分别传送到左右不同的半脑，我也听别人提起过你说的这个实验，但这个实验的前提是那些参与实验的人们大脑胼胝都受到了损害，你知道大脑胼胝？”小苗在聊到自己相关专业领域的时候丝毫不含糊，声音虽然柔美，但眼中充满了自信。
“你是说左右脑连接的部分？我想起来了，那个实验中左右脑是被阻断了的。”朱暮彤恍然大悟，她在心轻声斥责了一下自己“怎把这重要的实验前提给忽略了！”
“对的，胼胝体是一个很粗的神经纤维束，负责传递左右脑之间的信息。而你的胼胝体不可能被损害，所以你左右眼捕获的原始信息虽然会传递到左右半脑，但由于胼胝体的传递，你的左右脑会有所交流，只要信息完整，经过交流后左右半脑做出的反馈是一样的，不应该有这种区别。”小苗耐心地向眼前这位物理博士解释着人体构造。
“那问题还是出现在我的眼睛上了？”朱暮彤不自觉转动了一下自己眼球。
“还可能是视神经，因为有可能你传进去的信号就有问题。可是我们对速度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啊，你知道网球的球速有多少？”
“哦？不知道。每小时60公？”朱暮彤对球类运动一向不感兴趣，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脸茫然。
“大概100-200公呢！”
“每小时？！”朱暮彤很是惊讶！
“可不是嘛，我们即便不是专业选手，但在看比赛时，通常还是可以捕捉到球路的。”
“别别别，我可捕捉不到，我看电视上他们打来打去，一般看不到球路。”
“哈哈，彤哥，你是不经常看吧。那咱们换个例子，你知道拳击手出拳最快的每秒钟可以打出多少拳？”小苗现在俨然一个专家姿态，完全没有了刚开场时的矜持感觉。
“这个我知道，拳王阿曾经最快每秒钟可以击打14拳，我印象很深。”朱暮彤自信地回答。
“没错，而一般职业拳手的出拳速度也可以达到7-10秒！彤哥，你想想，你在赛场上那强，眼睛对这个速度肯定是能承受的。就算一秒5拳，也比我刚才在你面前比划那一下快上十几倍吧，你这也不能下降到只有原先的10%啊？况且你眼睛的其他功能都没受影响啊！来，吃我一拳，哈哈！”
小苗前边还认真地在给朱暮彤解释着眼睛对速度的感知，可接下来，她眯起了自己的月牙眼，右手做出拳状缓慢而又轻轻地打向朱暮彤面前，就跟慢镜头一样，小苗这一拳是奔著一秒钟的时间打满的。但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先说朱暮彤的虽然是双目睁开，但看到这近距离的移动目标，左眼出现的模糊是可以感觉到的，虽然头脑中大部分影像是右眼代偿产生的。而她所感受到的小苗出拳带来的模糊感持续了足足10秒钟左右，这让她又同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那感觉像极了昨天一早看到妈妈在厨房不小心弄起火苗的感觉。
而在小苗这边看到的情况就更奇葩了，她明明是在自己说到最后的时候才缓缓坐着打出右拳，可是朱暮彤好像知道她要出拳一样，竟然提前了几秒钟就做出了身体向后躲避的动作。而更奇怪的是，她一开始躲闪时身体动静也不大，表情很轻松，就如同知道自己这是开玩笑那样，可是在自己这一拳完全伸展开后，她却停滞在对面，同时停滞的还有她落在自己拳峰处的目光。
“怎会这样？”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这拳怎像慢镜头？”“你是知道我要出拳？”两人先后问向对方。
“来，彤哥，你先说说你看到什？”小苗好奇但严谨地问著朱暮彤。
“我在你还没说完就感觉左眼出现了模糊的影子，很快我反应过来是你的拳头，我就假装向后闪躲配合你一下，但没想到我感受到这模糊的影子持续了挺长时间。还有，最奇怪的是，我都往后靠了，我右眼中清晰的图像好像才看到你开始出拳。”暮彤仔细回忆著刚才自己眼中的情景，但因为是双眼所见，所以自己不确定刚才那左眼中的影子究竟是什，因为右眼中清晰的图像和那影子似乎并不匹配。
“彤哥，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吗？”
这个问题打断了正在沉思的朱暮彤，这让她疑惑地看向小苗：“你看到了什？难道你的眼睛也可以看到那些重影？”
“不，彤哥，你居然比我先做出了反应！”说出这话的小苗，柔美的声音中略带兴奋，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什？这是什意思？”暮彤一脸错愕，瞳孔先是放大然后骤然聚到了一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猛然沉声说道：“这样，我闭上右眼，你再像刚才那样来一次！”话音未落，朱暮彤便闭起了自己的右眼。
就在小苗正准备朝朱暮彤缓慢伸出拳头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朱暮彤的表情和身体都已经做出了些微反应，但小苗依然还是向前伸出了拳头。而在朱暮彤这边看来，小苗的拳头伸出时连同她那向前倾斜的上半身都处在了模糊状态，这个状态持续了大概十秒钟左右。
“你刚才打出这一拳大概多久？”朱暮彤随即问向小苗。
“可能也就是一秒钟吧。”小苗诧异地看着朱暮彤，“但是我觉得你又提前做出了反应，对？”
“没有啊，我是看到你已经出拳的重影才做出反应的啊，而且这个影子持续了大概得有10秒钟左右。”
朱暮彤说完后，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时间！”
朱暮彤率先整理好思路，控制了一下自己刚刚抬高的嗓门，继续说道：“对，我好像可以提前看到你的动作。”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小苗此时满脸惊奇，原本柔和的声音竟然有了几分颤抖，“你看到的重影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朱暮彤暂闭双眼，低下头，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这几天她在家所看到的奇异景象，心中暗叹“搞不好还真是！蓝牙音箱的时钟显示，在数字变换时出现的闪动，很可能是我左眼提前看到了数字的变化，所以出现闪烁，但为什会闪烁呢？为什不是停留在提前看到的数字呢？同样，招财猫摇摆的胳膊也是因为我提前看到了这摇摆的景象？如果只是用提前看到的影像替代现有的影像，我看到的场景不应该模糊啊，只不过两个眼睛有时间差而已。难道……难道这不是简单的时间线替换，而是……和原来本身的时间线叠加！对，叠加后的时间……让整个场景呈现出混乱的、模糊的状态，也是我感到眩晕的原因。对！叠加！”她最后把“叠加”两个字说出了声，同时睁开了双眼。
“可是你左眼如果提前看到我出拳，为什会是模糊的呢？而且为什会持续了10秒钟呢？是我的动作变慢了？”小苗疑惑地看着正在思考的朱暮彤，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出的那两个字。
“我明白了，可能啊，我只是说可能……”暮彤激动地在大脑尽可能快地组织着语言，用同样也略显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这只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单一的提前时刻，而是一个时间连续叠加的状态。”她喘了一口气，因为这时她感到心跳骤然加速，让自己有些窒息，而她眼前的小苗却好像越听越迷糊了。
于是朱暮彤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耐心地向小苗解释道：“如果说，我们正常的眼睛看到的事物都是一那，那我左眼看到的就是好多个瞬间景象叠加在一起，不仅仅是一那。”
“啊，这……你是说你左眼同时看到了几秒钟以内叠加在一起的场景？”小苗终于恍然大悟。
而暮彤也为小苗如此快地就明白自己所表述的内容而感到赞叹，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着什，只是知道自己的大脑cpu正在快速运转着。
“没错，我想想怎进一步解释呢……“暮彤略加思索，拿起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把自己的座位从小苗对面挪动到她同侧，边让小苗也看向自己手机屏幕边继续解释：“你用过视频编辑软件吧？”小苗点点头。
接下来，朱暮彤就用剪映软件来给小苗做了一个完美的展示。她先创建了一个草稿，导入一个30秒的视频，接下来，她开启画中画功能，然后在时间线上每隔1秒钟创建一个和原视频一样的画中画，但为了不使画中画遮挡住原视频，她把每个画中画的透明度都跳到了20%，然后就这样一直放置了10个画中画，并把它们的大小都和原视频调整到一样，最后在播放时她和小苗都看到了那最后叠加在一起“混乱”的视频。
“可是，彤哥，有一个问题你发现了？”小苗看了这个演示之后先是感到茅塞顿开，但随即又若有所思地问道：“在你这个视频，十个叠加在一起的最为混乱的画面是从第10秒到第30秒，也就是原始视频结束的时候，一共持续了20秒呢！而如果我们从你第一个画中画出现算起，到最后变成只剩一个画面，也就是从第1秒要持续到第39秒，一共足足38秒啊，也就是你真正能清晰看到的影像只存在于第一秒和这最后一秒啊，而且假如这个原始视频无限延长下去，你这叠加造成的模糊影像持续时间也是无限延长啊！”
听到小苗的疑问，暮彤轻松一笑，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一样，有条不紊地回答著：“你再仔细看一遍刚才这个合成的视频，我可不是随便放的一段视频。你觉得你刚刚说的这叠加的38秒都很混乱？”
小苗又反复看了几遍这个叠加后已经时长变成40秒的视频，起初她并没有发现能解答自己疑问的线索，直到当她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在视频播放中，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这不断拉动进度条观看了足足五遍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整个视频是在一个山拍摄的，镜头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画面中除了面前那座一动也不动的巍峨山壁外，还有镜头前的几棵大树以及那随风轻动的树叶，而就在不远处镜头正对着的一个树枝上居然有一只褐色的松鼠。起先它在那一动不动，躲在树枝的影子，小苗前几次观看竟然都没注意到。但就在整个视频的第12秒那一刻，那个家伙在画面中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而紧跟着在画中画中的松鼠也每隔1秒钟重复一次这个动作，但由于动作太快，远远小于1秒，而并没有让松鼠的影像产生叠加，只是像是它连续试探了11次。或者严谨地说，松鼠从第2秒开始就在画中画中被叠加，但因为一直是静止的，所以这种叠加并没有产生重影或异常，就和那在整个视频中一直持续不动的山壁一样，反而是那些随风而摆动的枝叶在画中画的叠加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而小苗在前几次看这个视频时，只是考虑了画面的整体画中画叠加，所以粗略地得出了她之前的结论，认为有画中画出现，叠加就开始了。
但如果站到朱暮彤的视角，其实她现在左眼所看到的世界，是一个一直持续处在类似这种画中画叠加的场景。只是如果她看到的是那保持不动的山壁，每一个时间线叠加完的结果都是一致的；而如果她看到的是那个突然动了一下的松鼠，她看到的叠加态就像是老式dvd遇到划痕那样，反复卡顿重复著，就像她看到刚才小苗出拳，实际上由于她眼睛的采样间隔非常小，不可能像她设计的画中画那样按照每隔一秒向后排列，而应该是几乎产生无穷个画中画在时间线上连续排列开，所以她刚才看到小苗实际上是在这10秒钟出了无数次拳，当然这从出拳到最后小苗手臂展开的每个过程都在这10秒钟左右的间隔中重复了无数次，所以她才会看到一片模糊甚至眩晕；而当她看到的是持续随风摆动的枝叶，她看到的就会是虽然模糊但由于变动很细微而不至于混乱的影像，就像她现在看小苗说话时的面部表情那样。
朱暮彤看到小苗的脸色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一会儿又似乎更加糊涂了，于是进一步阐述起来，其实她这也算是为自己梳理著思路：“我们可以先定义一下这个提前看到的时间差，我们设为t，然后我们设定任意一个时刻为t，而我左眼中在t这个时刻看到的并不只是在t-t这样一个瞬间时刻的景象，而是从t-t到t这个时间范围内的叠加景象。”她停下来，以确保小苗可以跟上自己的节奏，当她看到小苗依然满脸不解时，干脆从自己的挎包取出纸笔，当着小苗的面写起公式来。
“也就是在我这只眼睛，看到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这个t秒内的叠加场景，只不过如果一个物体，在t秒内不会产生位移或不发生变换，这个叠加效果就会只是简单重叠，我看上去的情况就是清晰的。而如果这个东西会发生变化，这变化的场景在我眼中一叠加，就产生了重影。而如果这种变化越剧烈且持续时间越久，我眼中的叠加场景就越复杂、越混乱。”朱暮彤在她的本子上画好了一条时间轴，并在上边圈圈点点了一番。
“所以，你刚才说我出拳的过程持续了10来秒钟，意味着那个t=10秒？”小苗似乎听懂了。
“只能姑且这样假设，因为从你出拳到伸直手臂这个过程本身也持续了1秒钟左右，更何况你最后并没有停留10秒以上便又收回拳头了，这也会造成我眼中产生新的重影呢。”
“也是，不过我收回手臂的动作可没有像出拳那样跟慢镜头似的，也就一瞬间就做完了。”
“是呢，所以我也没想好如何精准测量。”朱暮彤感觉有些难办，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精确的时间，至少她现在大概知道造成自己左眼这异常情况的原因了。
“这再简单不过啊，我们可以用秒表来做实验啊！”小苗兴奋地露出了她的酒窝，很显然，她的求知欲和朱暮彤一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