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眼可见心难收 > 第二十五章
  这等位的场景完全超乎了张文晶的想象,在他眼,是完全无法理解那些为了吃口饭而要等待30分钟以上的人的,更何况,现在这家“张姥姥春饼店”门口的座位上起码等著三、四十人,至少也得等上一个半小时才能吃到。而这还是在门外,就这冻著。虽然白天大太阳底下的bj还暖意渐浓,但太阳落山后可依旧是冻人有加。
  
  
  “哎呦,真没想到,我看街上的车都已经开始少了,没想到这吃春饼的人还忒多呢!”西装男此时硬生生拽著张文晶挤进大门,找到一个服务生,小声嘀咕著,然后那个服务生指了指边角落的一张小桌,那桌的顾客刚刚买单离座,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打扫。
  
  
  西装男此刻顾不得体面,低头走在前头,从服务台前边一堆外卖员中间杀出一条窄路,张文晶也赶紧跟着他往走,不敢抬头看其他等位的顾客,生怕被人抓到他俩加塞儿,眼中看到的只有堆满一地的打包外卖,每一个纸袋上边都贴好了订单条,等待对应的外卖员前来领取。而他耳朵所能听到的则全是外卖员在跟店员争先恐后地报著自己的订单号。
  
  
  “看到了吧,就是这火爆!”他们坐定后,西装男得意地对张文晶说,眼神还不由自主地环顾著四周。
  
  
  “你跟老板很铁嘛!”张文晶在人情世故方面一向承认自己并不擅长,特别是跟对面这个男人相比,他更是自愧不如。
  
  
  “那是,他也是我客户。”西装男压低了声音,冲张文晶挤了挤眉毛,“他这店能火,多亏了我给他看的!”
  
  
  “你现在还能算命?”张文晶半开玩笑地挤兑起西装男了。
  
  
  “切,我是给他看病,不是看相!”西装男看到服务员来帮他们拾掇桌子,便停止了对话,拿起纸质菜单看了看,然后递给张文晶,示意让他点菜。
  
  
  “师兄,你说了算,反正你请客。”张文晶接过菜单看了两眼,觉得这些菜品长得都一样,便递回给对方。
  
  
  “有忌口?”西装男边问边用手机扫了桌角上的二维码,开始在手机上点菜。
  
  
  “没什,不能太辣,我最近肠胃不好。”
  
  
  “你可真行,春饼哪有辣的啊!”西装男这嘴也真快,说捅就捅,不过张文晶也不在乎,自己现在确实对科研以外的其他一切似乎都很外行。“难怪你越来越瘦,记得按时吃饭。以前那会儿还有你小师妹提醒你,现在你越发忘我了!”西装男瞅了一眼张文晶,摇了摇头,继续点击着手机屏幕,“好了,你看这些行不行?”西装男把手机屏幕竖起来给张文晶看,张文晶粗略看了一眼,简单说了一句“可以,别点多了,我现在饭量可不大,岁数大了!”
  
  
  西装男皱着眉头盯着他,看到张文晶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盯着而露出了尴尬笑容后,他才用右手食指隔空指著张文晶点了又点,气鼓鼓地说“行啊,你在我面前说岁数大……”
  
  
  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追问道:“你想喝点儿不?难得咱哥俩儿一起。你这都快半年没来找我了吧?要不你怎最近总会感到压力山大呢?”张文晶回以对方一个苦笑,随后轻松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如此轻松了。不知道为什,虽然他和自己的这个师兄在一起畅聊的机会总共也就屈指可数的那几次,但每次聊完,都可以让他如沐春风,身心放松。
  
  
  这的上菜速度倒是很快,先是凉菜:一盘酱肘子,一盘煮花生,一盘凉拌腐竹;接下来就是一大盘豆角炒肉丝,一大盘炒合菜,和一大盘京酱肉丝;最后是热乎乎的三屉春饼和两瓶燕京纯生。
  
  
  “对了,刚才我说了一半,这老板……”西装男用他那浓眉下的大眼扫视了一下,看没有其他服务员在附近,便压低声音说:“这个张老板,曾经差点自杀。”
  
  
  张文晶见对方说得神秘兮兮,便暂时放下了手中那刚刚卷好的一张春饼,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这家店很早就出名了,以前是他妈妈最先创建的,就是张姥姥。”西装男看到张文晶眉头微皱,就开始解释:“你别觉得有什问题,人家爸爸在老家去世得早,母亲后来改嫁了,但不久又离婚了,所以就让他改姓了**姓。后来他妈妈这个店开得很好,很成功,赚了不少钱,但由于他妈妈身体不好,精力顾不过来,就一直没有开分店。这不,就是你去美国后不久,应该是2019年年初的时候,他妈妈突然去世了,他也就正式接班了。然后不知被谁忽悠的,在2019年年中的时候开始疯狂开分店,可能是有人给他们投资,最多时候开到了10家,就连天津还有两家呢。但后边的事情可想而知,2020年疫情,餐饮行业不都悲剧了……”说到这,西装男叹了口气,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拿起来举到张文晶面前,张文晶也赶紧自己斟满酒,拿起杯子和对方在空中碰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各自喝了一口。
  
  
  “张老板先开始一直是苦苦支撑,不想让扔出去的钱就这打水漂。可是到了2020年秋天的时候,发现疫情结束遥遥无期,便只能开始止损,先把天津的两个店都关了,而到了2021年夏天,更是不得不把一些开在bj商场的分店先关掉,租金太高了,人流却太少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张老板开始抑郁,每天失眠,睡不好觉,有时还会产生幻听。我也就是在2021年10月第一次认识他并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询。其实那时候他不算严重,医生也给他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他也跟我约定每个月来做一次心理辅导。原本到2021年底他都看到希望了,疫情逐渐稳定下来不说,他的治疗也略见成效。这做买卖的大都不是用自己的钱,各种三角债很正常。”
  
  
  说到这,张文晶有些不解,插嘴道:“可是如果是别人投资的钱,亏进去也很正常啊,投资有风险嘛。最后也不能算是张老板的债啊?”
  
  
  西装男笑了笑,向服务台那边努了努嘴,“你说的是,但终归还是想得简单了,就跟这张老板一样。首先人家投资,利益捆绑,你最后如果破产,这家老店跟着一起清算啊。这是张老板第一个舍不得的地方,毕竟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资产啊,也是唯一留下来的念想。可如果你留着这个老店,那些投资人的损失就相当于债务了。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在于一开始他成立那个餐饮公司的时候,不应该把这家店纳入旗下,如果是独立存在的情况,投资人只投资那个白手起家的餐饮公司,就不会造成这个窘境。”
  
  
  张文晶点了点头,追问道:“然后呢?那你怎帮他度过难关的?”
  
  
  西装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次举起酒杯,和张文晶对撞了一下杯口,随即咕咚喝下半杯。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你听我说啊,除了这个总店的问题以外,这老板还有一个地方于心不忍,那就是拖欠员工的工资和供应商的货款。”
  
  
  “货款我可以理解,有一定的压款期,可是这些服务员的工资呢?不都是月结?”张文晶疑惑地看向西装男。
  
  
  “是啊,按常理都是月结,可是在特殊时期,哪能按照常理呢?尤其是无法进行堂食的时候,如果把员工都开了,万一哪天恢复堂食你开不开张?况且如果你真把人开了也是要有补偿的,虽然这种行业不会给那多,但如果无故开人,也是会被人告到仲裁的。好了,你不开掉这些人员,就得支付工资,哪怕可以不发奖金,但保底也不少啊。而张老板居然还给这些小工们上了三险,这是因为他这个老店就一直这做的,因为这边很多都是当年和他妈妈一起起家的老员工。可在疫情时期你的收入根本就几乎没有啊!当时张老板加上这个店一共还有5个店,总店人最多,你看看,加上大厨这得有20多个伙计,分店人少也得每个店10个人至少,加在一起60来人,每人就算平均每月连工资带保险支给4000元,这块算下来每月也得有25万左右的开支呢,更何况再加上每月的货款和租金,还有那一开始一直拖欠的装修费尾款什的。所以他们从2022年春节回来之后,就一直拖欠著工资。员工一开始也不能闹,毕竟他们也能理解,这老板开不了业,那也没办法,自己万一现在离职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不如呆在这,等店恢复元气了,自己的工资自然也就发下来了。可这一欠就是4个月啊,你想想,光工资和三险就100多万!当然让张老板上火的还不是工资,而是租金,那就是无底洞啊!眼见着没法翻身,所以大金主拒绝继续投入,要求在7月底把所有分店都关了或转出。而总店当时有三个选择,一个就是转让,也就是卖掉,第二个选择就是抵押,然后找银行贷款,得到的钱先还债务,如果还不上就直接破产清算。但张老板却选择了第三个方案,就是不肯抵押和转让这个老店,只能把所有债务承担下来。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张老板最后足足要还1000个!”
  
  
  “啊!1000万?”张文晶简直难以置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来来来,压压惊。”西装男这次没有跟张文晶碰杯,举起酒杯在空中示意了一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顺便自己又倒满了一杯,张文晶也不甘落后,但喝完之后,脸上依然残留着吃惊的神色。
  
  
  “这边有股东的钱,说是他们也是找银行借贷的,所以边有什利息,所以最后才达到1000万。反正吧,当时张老板真是跳楼的心都有了。”
  
  
  “可是如果他觉得走投无路,为什还不肯卖掉这个老店呢?如果他人都没了,留着这个店还有什意义呢?”张文晶显然是想用他那理性的思维来解这道经济题。
  
  
  “,这不是一本单纯的经济账,张老板对这个老店除了心上的留恋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让他无法割舍。”西装男悠悠地看向张文晶,脸上露出了一个故弄玄虚的表情。“你还记得我刚才说他的抑郁症都快好了吧?本来是的。但是,就在2021年11月,不知道是谁给他介绍了一位大仙,来他家看了风水,说是他这个店是他的命门,反正就是他家发家致富的根基,这个说法肯定没错啊,张老板母亲当初如果没有这个店也不能成为京城最早的万元户啊。然后,大师又说,包括他母亲突然去世,还有后来一系列遇到的困境,都是风水问题。再然后又说什哪个地方摆的不对,哪个地方缺个什东西,你看到进门那个鱼缸没有?原来他家只有一个小鱼缸,就摆在服务台上,后来就是听大师说完,换了个大的。还有这边你看到没,挂的那个八角状的画,那其实代表一面八卦。”说完,西装男用筷子夹了片肘子肉,送入自己嘴。
  
  
  “那这哪跟哪呀?真能有用?骗钱吧。”张文晶这个搞量子计算的博士,自然不信邪,不过同时他不拒绝一些玄学的说法,只是他和朱暮彤一样,玄学可以存在,但请用科学方式验证。如果验证不了,我可以保持谨慎尊重,但绝不会迷信盲从。
  
  
  “你别着急啊,那大师还真灵,准确的说,是他真会找机会。他跟张老板说完后张老板就按照要求很快折腾完了,那时正好进入2021年底,正是一切向好啊!这张老板的病也轻了,生意也好了,砍掉几个店后负债累赘也少了,疫情管制眼看也没那严了,所以他听信了张老板的话,没再来找我做心理辅导,据说也没再吃过医院开的药。可是2022年春节后我刚才说的事就开始一一发生了。情况急转直下,张老板抑郁症复发了,然后就是要跳楼……”
  
  
  “那你究竟用了什法术让他变好的呢?你这讲了那半天也没说答案啊!”张文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了,刚吃了两口的春饼又被他暂时放回自己盘子中。
  
  
  “我说你现在什时候变得那沉不住气了。来来来,再喝一个。”当两个人又喝了半杯后,西装男慢悠悠地说:“你还记得吸引力法则吧?”
  
  
  “这个我怎会忘呢?我第一次听你的讲座就是这个主题呢!”对于这个概念,张文晶很认同,但苦于无法证实,所以也只是在情感上接受。
  
  
  “一切的根源其实来自他自己。当然,具体来说,是他终于在酿成大祸之前选择来找我做了一次深度催眠治疗,本来只是想解决他日益严重的抑郁加狂躁症状,可我却在那次发现他心底的一个死扣。当然出于职业操守,我不能告诉你这个死扣是什,我只能告诉你,曾经的张老板既高冷自大,不愿与人沟通,死要面子那种,同时又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使得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最终把他的精神压垮。所以那一次之后,我好好疏导了他一番,当然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算是我的商业秘密吧。后来呢,通过连续几周在我这的心理治疗,他也逐渐开窍了。先是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你看他现在,比原来开朗多了,也豁达多了,跟谁都笑的,以前他可不这样,每天就知道眉头紧锁,跟你一样。”说着他瞄了张文晶一眼。
  
  
  “看我干什?我可没那苦大仇深啊!”张文晶冷哼了一声,鄙夷地瞥了对方一眼,这才想起盘子中的春饼,用手拈起用嘴咬了一口,缓缓咀嚼著。
  
  
  西装男也没理会他,继续讲著:“人的心态一旦发生根本性变化,外界的事物也会随之变化,你说玄不玄?这就叫做境随心转。”他够著身子从放在桌子另一个对角的屉上夹起一张春饼放在自己盘子上,然后又夹了一大筷子炒合菜,放在春饼上边,熟练地卷好,最后得意地咬上一大口,享受地咀嚼著。此时在他的目光除了闪烁著满足感之外,还充满了成就感。
  
  
  “然后呢?这多债务就这解决了?”张文晶不免追问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经济上的问题哪有那快解决?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西装男吞下嘴中的食物,开始做最后的总结:“很多事情有千万条路可以达成,但如果心门不开,就只能闷在边。心结开了,万事皆顺遂。这大的问题肯定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但他所感受的巨大压力其实也不仅仅是来自于一个‘钱’字。当他的心态调整好之后,首先是和家人的关系,他和自己老婆深入沟通,把孩子从巨贵的私立学校转到普通学校。这边还涉及他一个曾经因为矛盾许久不联系的老同学,这个人现在是一个公立学校的校长,结果人家并没有记仇,很痛快就帮他安顿好孩子上学的问题。后院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跟自己几个叔辈亲戚恢复联系,实际上人家都挺关心他们家近况的,只是他自己父亲去世早,跟人家很久没有联系,这其中就有他们老家的首富。当然,一个小县城的首富也没啥钱,但借他二、三十万还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帮他联系到银行的一笔贷款,足足两百万。要知道,张老板原本是看不起小城市的人的,当然,他自己其实最早也是,但不是很早就和母亲北漂来了,所以他也就一直以北京人自诩了。可他那个远方亲戚给他雪中送炭之后,他就大为感慨,没想到一个小县城的人可以这重亲情,虽然说是首富,但人家一下子给他这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借出几十万,这种事放眼在帝都、魔都这样的国际大都会可是越来越稀罕了。”
  
  
  西装男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随即就把那刚吃了一半的春饼全部送入口中,然后为了继续他的总结,迅速咀嚼了几下,就狼吞虎咽到了肚子。对面的张文晶看着他那吃相,感到自己食欲突增,不过他并没有去动嘴,而是用心咀嚼著这人间冷暖。
  
  
  “而他家这个老店这多年,也是有一些积蓄的,加上东拼西凑,还抵押了这个老店的房子,算是加在一起凑了八、九百万现金。燃眉之急算是解决了。而这时候时间也来到了2022年底,后边的事情可想而知,疫情说结束就结束了,紧接着就是报复性消费。而只剩这家老店的他连房子都是自己的,没有房租,所以就没有了那多包袱,精神上又孤注一掷,于是迅速恢复火爆的场面。没说去年我立春想来他家根本等不到位。结果他就许诺我,以后只要我来,不需要包间的情况下,都可以给我偷偷安排一桌,避免排很久,嘿嘿嘿。”他说着高兴,自顾自地把杯中的酒一下子全部喝到了肚子,然后才想起张文晶,不好意思地自己又倒满酒杯。
  
  
  而张文晶这次见状主动拿起酒杯,敬了西装男一杯:“还是你行,这简直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哈哈,哪哪,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如果自己不开窍,要我们的辅导也是没用的。首先就得是自己想要解铃,其次要对我们充分信任,还不能被外界其他干扰,比如被那个‘大师’,哈哈哈,当然整个过程很可能是漫长的。这个店的房子现在还没完全解押呢,不过看现在他们店的火爆程度,我相信肯定可以比原计划的三年提前还完。”说罢,西装男望向柜台的方向,张文晶随即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在柜台后招呼著客人,还时不时跑到柜台旁边,在那一堆堆的外卖纸袋上帮外卖员查找著对应的订单。
  
  
  “好了,该说说你的猫了,刚才在我工作室光聊你的小师妹了。”酒过三巡,西装男的脸色已经红到耳根子了,张文晶虽然也感到脸上温度升高,但他喝酒从来不会上脸,一直是面白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