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五章:圣碎时代5
  “这种感觉很微妙,如果你有好奇心的话,如果你想领略旧时代氛围的话,可以试着去看看,圣德伦萨离这不远,乘坐火车大约五个钟头就能到达。需要注意的是,下车后不要轻易招惹附近那几个村落的居民,他们还在从事最古老的营生,种地与放牧,住着低矮的木屋与石头堆砌的房子,他们很警惕从火车下来的异乡人,如果有人望向你的眼睛,切忌不要与其对视,以免被当地人视作威胁。我虽然只去过那一次,但那的居民仍给了我很深的印象,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怪异。尤其当我接近圣德伦萨疗养院遗址的时候,那些村民的神情,表现得相当惊怖,他们只允许外来者在疗养院外围活动,而绝不允许我进入大门一步,看得出来,他们对那座早已荒废的古建筑楼阁怀有某种相当恐惧的情绪。”
  
  
  “在当时,当我准备步入疗养院大厅时,一位脸色苍白,瞳孔发灰的瘦女人拦下我的去路,她瞪着眼睛手提着某种动物风干的内脏,一副准备发号施令的样子,出言斥我,说我绝不可再向前一步,否则便会招来诅咒,我看着她近乎于疯狂的模样,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便产生了犹豫,没敢走进去,这多少有些惋惜。每次说起前往圣德伦萨的经历时,总会遗憾没能进入疗养院的内部,据说面曾经修建的相当华丽,上上下下足有四五层楼,每层楼又都有几十个房间,其中大部分是病房,而在第三楼还修建有一处露天的大花园阳台,阳台的朝向可以看到落基山最美的景色。”
  
  
  “我知道关于那的一切,都已不复从前,可我仍想进去看看,指不定能从废墟中找到一些有用的医疗笔记。当然,纸制品很可能早已受潮腐朽,或被虫子啃烂了,但万一找到一本有用的,就太有价值和意义了,事实上,这也是我晚年旅行的宗旨:去发现,并解答那些曾经困扰我的事物。”
  
  
  “接下来,我准备前往沸血的故乡,去寻找那种带有怪异血液的邪恶植物,但这需要远渡重洋!是的,你没听错,沸血是舶来品,是那些船员们出海时顺便带回来的。听说过雾海吗?我得乘船经过那。”
  
  
  这位富有冒险精神的医生乘上火车走了,我想我们大约永远不会再有碰面的一天,而如他这般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比比皆是,我并不能完全记住他们的面孔或行事作风,却总是对他们所说过的话语记忆犹新。
  
  
  若是哪天等我有钱的话,我想我会去圣德伦萨看看的,早在结识这位医生前,我便听说过不少关于那的故事了,人们总说那像是被女巫开垦过的荒原,他们居住在落基山脉最阴暗的那一面山坡,终日被阴云笼罩。
  
  
  那的当地人相当封建守旧,性情古怪,曾发生过不止一次当地村民攻击外乡人的事件,最严重的一次,当地警局接收到一具被干草叉贯穿的尸体。当探长前往那片偏远山区,在当地进行走访时,那些村民却表现得出奇的一致,他们要紧闭房门,要沉默不言,一但被问及是否对命案知情,便只会木讷的直摇头。
  
  
  这令接手案子的好几任探长都无从下手,案件也苦于搜寻不到任何证据,毫无进展,而被一再搁置。
  
  
  他们出奇的团结,又出奇怪异,是以几乎没人愿到访圣德伦萨,若不是那座充满疑团的废弃疗养院有种与生俱来的魔力,诱惑那些好奇心重的人,我想也绝不会有人对那种地方产生兴趣。
  
  
  还是说回那些平常生活中一些令我感觉美好的事物吧,以便于让你稍微了解我,我想是时候让你了解我了。
  
  
  那些铁板上滋滋冒油的当地香肠是我最爱的食物之一,但通常情况下,能吃到这种香肠所需的条件只有一个,那便是老朋友保罗格维奇拿到了他应得的薪水,那为庆祝发薪日,保罗格维奇便会选择购买几条香肠作为晚上餐桌上的主角。
  
  
  关于保罗格维奇,我们的交情实际上得从他的父辈开始说起,在我尚未落魄的时候,他的父亲曾是我们家的园丁。保罗格维奇有份令人相当羡慕的工作,他是个有家室的胖子,但他的老婆比他还胖,同时还是个几乎什事都不做的所谓家庭主妇,除此之外他又育有两个顽皮的一男一女的孩子,所以即便薪水不低,也只能勉强养活家庭。
  
  
  于是,像这样吃上一顿充满肥油的香肠,便有些奢侈了。每当保罗格维奇……好吧,我还是更乐意直接叫他大罗,每当大罗带回几条香肠,我便会像条野狗似的贪婪的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接着厚著脸皮的坐在餐桌前,与他的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我知道这房间朝我瞪眼的还不止两个,起码有三个,大罗那个比老母猪还肥胖的老婆早在角落看我不顺眼了。这倒不算奇怪,毕竟我等同于是寄宿在他们一家,凭着与大罗的那点几乎微不足道的交情,我实际上已经厚著脸皮在他家混吃混喝很久了。他们一家四口蜗居在卧室,我便睡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并不是我喜欢睡地下室,而是我无法忍受他们夫妻俩一整晚的打鼾声,所以宁愿放弃客厅的地板。
  
  
  当大罗把煎好的香肠段端上餐桌,我突发奇想的打算逗逗两个孩子,于是我表现得按耐不住自己的贪婪,伸手便要去抓,谁知却被餐桌那头的小家伙拿勺子,在手背上狠狠地给敲了一下。
  
  
  这下可真是丢人,我竟被一个孩子给教训了!
  
  
  即便如此,我也毫不沮丧和难过,相反,我得感谢这一家子,感谢他们愿意接纳我,如果哪天我变得不一样了,拥有了财富,我会报恩的,当然,那一天或许永远不会到来。
  
  
  我嘴角依然噙著笑意的望着他。
  
  
  然而,餐桌那头的男孩却皱着鼻子和眉毛,手拿刀叉恶狠狠的瞪着我,说道:
  
  
  “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快要把我们一家子给吃穷了,今天我得罚你,罚你不准吃香肠!你敢碰香肠上的一滴油水,我就用叉子叉你的脸!”
  
  
  我的脸色有了变化,嘴角的笑意也飞快隐匿。
  
  
  我打赌,一个孩子嘴绝说不出如此冷酷恶毒的话来,大多数时候孩子的表现,是可以从他们父母身上得到印证的,我看向坐在一旁不管不顾的孩子的母亲,看着她浑身颤抖的肥肉上那副趾高气昂且颇为得意的面孔,便知道孩子刚才所说的话,一定是大罗养的这头“母猪”一句句教出来的,她只是借孩子之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真不知道她有什好得意,曾经我为大罗一家支付一笔高昂丧葬费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养膘!她甚至远不如我,至少我还会到处走走,不像她,成天像大团肥肉一样窝在屋生蛆,一张床还能被她占据大半,晚上睡觉呼气像是老破的风箱,楼下的狗都能被她折磨的萎靡不振!
  
  
  相比之下,大罗可称得上是个老好人了,他清楚我的过往,且知恩图报,履行了身为老朋友的职责,能做到他这份上,真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每个人都有辉煌的过去,关于我的过去,我从不愿提及,大罗是少数了解我过往的人之一,所以他能理解我,包容我,但这一辈子,我大概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因为我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我的至亲早已离我而去,我不再有任何值得骄傲的东西傍身,我不再有勇气从头再来。
  
  
  此时此刻,我的眼中似乎淤积了一层雾,脸上有些发烫,我不得不做几个深呼吸来缓解自己内心中涌起的悲伤。
  
  
  强硬点,哪怕咬着牙,也要藏好自己的软弱,保持自信的微笑!
  
  
  我再次笑了起来,化身为了一个恬不知耻的家伙。
  
  
  说到底,那香肠我是志在必得的,我毫不畏惧别人的威胁,我至少得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所以即便他们手握刀叉,用凶狠的目光瞪我,我仍不畏惧,我就是要扯下半截香肠细细咀嚼,这一来,他们便对我无可奈何了。
  
  
  我能感受到孩子愤恨的目光,可此时此刻,再没有什比把嘴的肉咽进肚子更重要的事了,即便我实际上是以玩弄的心态在做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餐桌一角的大罗的老婆却不冷不淡的提了一嘴:“要我说,保罗,以后就往家带香肠了,你知不知道这些香肠,是用什做的?”
  
  
  “怎了,玛丽?”保罗看向她。
  
  
  “我可听说,这香肠的肉,是用那群下水道的臭老鼠绞的,你应该比我清楚那些老鼠有多肮脏!它们只会在黯淡无光的下水道进食人类的排泄物和废品,身上臭不可闻,模样奇丑无比,令人憎恶!却偏偏有黑心贩子打起了这些畜生的主意,他们捕捉大量老鼠或其它什动物的肉,老鼠也好,蝙蝠也好,野猫野狗也好,粪池的鲶鱼也好,总而言之,他们收集各种污秽不堪的肉类,通过绞肉机绞碎制作成这外表诱人的香肠,用廉价工业香料掩盖那股子恶臭味,最后贩卖给平民!”
  
  
  她说得绘声绘色,我留意到两个孩子的神情,已经由最初的默默吞咽口水,变成了现在这副想吐又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去的模样,他们就像真的吃进了死老鼠那般难受,捏著脖子,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很快便再也无法忍受的跳下椅子,跑到一旁干呕去了。
  
  
  见我仍无动于衷,她便又有些气不过的说道:“那些黑心贩子有的已经丧心病狂,他们掘出那些因患疾病而被掩埋的病死动物,也全给打碎了制作香肠,那些动物都发紫发黑的腐烂了,恶臭扑鼻,满是蚊蝇蛆虫,却仍被他们灌成香肠进行贩卖!我的天啊,想想那些病死的猪与牛羊吧,想因此患病的话,你们就尽情的吃吧!”
  
  
  最终我吃得很饱,睡得很香,但她晚上大约是要气得睡不着觉了。
  
  
  与大罗老婆的斗智斗勇,在我看来已是生活中一件不容或缺的趣事,因为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最终的胜利者,显然,一个光着脚的人反而可以畅行无阻,肆无忌惮。
  
  
  或许在她眼,我只是个卑鄙无耻的寄生虫,但在我心中,我应当是他们家庭的一员。
  
  
  清晨我常会在四处兜兜转转,追逐街头巷尾最新鲜的空气,在这时候,便难免有一些不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瞧啊,是那家伙,他又来了,成天像野狗一样四处乱转,这已是我今天第七次见他穿过这条街了,看他面相就不像好人,说不定在谋划抢劫犯罪之类的东西。”
  
  
  “他是附近出了名的懒汉,好像叫什什来着,总之是个从不工作,游手好闲的混混,似乎是保罗格维奇的某个朋友。像他这种人,要是没有保罗给他提供吃食,恐怕早被人打断了腿脚,丢在不知哪个角落奄奄一息了。像他这样游手好闲的人,总会引人怀疑,或许是被通缉的罪犯也说不准,他还好向人打听一些事情,整天表现得神神秘秘的,我常见他向一些陌生人搭话,也不知在聊些什,大概是想行骗或者勒索,我敢打赌,他早晚会因犯罪被关进监狱去,保罗早该把他扫地出门了。”
  
  
  相比起大罗老婆的阴阳怪气,酒馆门口那群成天酗酒的酒鬼,对我的评价便要恶毒和直接得多了,他们总是喜好在醉酒后聚在街头巷尾,谈论一些关于附近的人或事。这时候,那些生来便显得不太一样的人,往往会不幸沦为他们口中谈论造谣的对象。
  
  
  那些酒鬼本身也是苦命人,只喝得起劣质愚人酒,可他们在谈论比他们还受苦难的人时,胡子却翘得比那群贵族还高,话话外充满了傲慢,并总以最恶毒的思想揣测人心,他们甚至说出一些秽语污言,口无遮拦的谈论那位在闹市区卖花的可怜的失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