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六十五章:梦的狂欢夜2
  在许多个百无聊赖的日子,我总像现在这样坐在某处,与不起眼的尘埃为伴,我可以什都不做,就这发上一整天的呆,任由阳光洒在我脸上,任由时光从指缝间流过,这种感觉很微妙,以至于我不觉得自己在这漫长的时间究竟是在思考,还是在茫然若失的发呆。
  
  我想,我大概只是感到疲惫,想要休憩一阵子罢了,而人一旦停下步子,慢下来,便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些纷乱的思绪也就此侵袭而来,这是思想的浪潮,终归难以避免。
  
  我曾目睹许多个城市的无数个黄昏,我喜欢黄昏,我总认为自己属于黄昏,我喜欢被那遍布天穹的绯红照耀,喜欢从地平线落下的太阳。
  
  我将目光投向远处,景色很美。
  
  水城的黄昏别有一番味道,太阳将红色与金色的光洒在街头巷尾的每一条河沟,使水面布满了一道道金红色扭动且灵动的曲线,一切如梦似幻,宛若梦境。
  
  现实中竟然会有媲美梦的景色,这怎能不让人发自内心的折服与赞叹呢?
  
  在黄昏底下,我望见一道道背光的黑色身影,他们仍旧不知疲倦的游荡,甚至在绯红色由天空舒张的幕布之下,他们显得更亢奋了,火把已被点燃,他们显然做好了迎接黑夜的准备。
  
  而在黄昏底下,我可谓毫无由来的,突然回想起那个不愿回忆的噩梦,想到了噩梦的一小部分,想到了那个既诙谐又讽刺的第一层梦境。
  
  在第一层梦境,我梦见了我的父母,我们在梦中得以团聚,一切都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使我难辨虚实,当时在梦的他们,对我忧心忡忡。
  
  因为梦我病了。
  
  我躺在病床上,穿着医院的病服,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但眼前的一切都令我感到万分不安,无论是医生,亦或者前来探望的亲戚,都对我表露出了十足的担忧,每一位来到病床前的人都在对我说一些宽慰的话,试图安慰我。
  
  有人对我说,西蒙,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相信我,你绝不会有事,我们都会在手术室外等你出来,相信我西蒙,这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手术。
  
  还有人对我说,说西蒙,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挺过去,度过这道难关。
  
  他们的话语,令我坚信自己一定得了什绝症,我得知自己即将被送上手术台,于是更笃定了这个观点,是的,我病了,而且一定是严重的疾病。
  
  医生对我说只要做了手术,我就会没事。听到这句话,我的母亲流着泪走出病房,父亲也脚步沉重的迈向窗户,背对着我,我便知道,我可能很难有机会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这必然是个难以完成的手术,犹如同大象在锋利的刀尖上游走。
  
  毕竟,我所患的疾病让医生都对我皱起了眉头。
  
  在这之后,不断有人从门外进来,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有老人或孩子,他们总是试图安慰我,这种感觉,却仿佛他们正在预演和排练着什,仿佛是至此吊唁一位即将死在手术台上的可怜人,这种感觉令我深感绝望,我越发感到好奇,始终想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病。
  
  我感到恐慌,我感到忧虑,静谧病房的窗户透进来阴冷的阳光,阳光散落着细微的尘埃,但阳光照不亮来者的容光,他们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厚重的阴霾,我意识到我将活不长了,我快死了,而医生却在这时告诉我,该做手术了。
  
  这简直是死神的呼唤,手术大概也只是走个过场。
  
  我在内心沉重的悲叹了一声,还是想死个明白,于是我问医生,我究竟得了什病。
  
  医生对我说,噢,你受凉了,得了感冒,身体正在发热,好在还有挽救的机会,我们需要把你的脑子取出来降降温。
  
  我心想,开什玩笑?我被惊吓的险些破口大骂,我感到惊慌,而他们按住我的胸口,不让我离开病床,并试图将我押送去手术台,于是我奋力的挺身而起,从病床上一跃而下,仓皇中我击破窗户,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当时我在三楼,摔在地上却丝毫不感觉疼痛,接着我翻过围墙与铁网,来到一条宽阔的可谓毫无人烟的马路边上。
  
  那条路上没有行人,没有马车,也没有车辆,空旷的不像话。
  
  他们追上来了,每个人都在规劝我回头,他们仍打算把我送上手术台,似乎不愿就此罢休。
  
  我焦急万分,却偏偏撞见了禁止行人穿越的信号灯,我只好按部就班的站在原地等待信号灯允许通过,然而他们在逼近,就像一群要吃人的狮子,我几乎被逼迫到了绝路,可眼前明明什都没有,只有一个显示禁止通行的、该死的信号灯!
  
  我惊恐的望着前方空旷到只有飞舞的旧报纸与落叶的无名街道,又望向那群坚决要把我送上手术台的人,我面临着这个抉择,但老天却不给我选择与挣扎的机会,一切就此划上了耐人寻味的句点。
  
  这个离奇的梦境就此结束,就像一出愚蠢的闹剧,如一出有头无尾的诙谐话剧那般草草了结,开头不明确,结果也茫然。
  
  现在想想,幸亏这只是个梦,要是放在现实的话,实在太荒诞。
  
  我始终认为,梦与现实的最大区别,大概便是现实能感受到痛苦。
  
  不知不觉,火把的光亮替代了绯红色太阳,低沉的歌声响彻四方,老人与孩子,男人和女人,纷纷吟诵起了同一个沉闷枯寂的曲调。
  
  我无法形容他们是在吟诵还是在赞美着什,那不似歌声,歌声总是使人愉悦,可他们那沉闷的曲调却透著一股子满是肃穆的压抑,然而在宏大歌声的威严中,又透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仿佛是在诉说与吊唁着什,仿佛面前陈放着一具沉眠了数百年的古老遗尸,他们就像在集体举行某种诡秘颓然的仪式。
  
  我不知道他们在吟叹着什,他们和白天时候的状态截然不同,白天他们如宫中起舞的翩翩舞者,似高傲的精灵,华丽,活跃。
  
  可到了晚上,他们便换了一种气氛,氛围令我感到阴森,感到压抑,那些原本精致妩媚的面具突然就变得可怕了起来,使他们化身为了一个个夜的幽灵,他们手握火把,奔向同一个方向,缓慢的步步前行,如恪守成规的异端教徒。
  
  我扒著古老粗糙的门框,站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呼吸也跟着不自然的放缓了许多,我皱起眉头,感受那万千人游荡街头所带来的震撼,并试图聆听清他们曲调中所代表的含义。
  
  古老街道上满是被火光拉扯的长条人影,却出奇的听不见脚步。
  
  他们都穿着软底的靴子,那类靴子的鞋尖向上弯曲,有些夸张的可以弯成一个钩子,像这样的靴子,踩在路面上总是悄无声息,因此他们才会显得更像一个个无声的幽灵,他们总是脚跟先着地,脚尖后落下,像是要在路面留下一道道完整的印子。
  
  我闻到了烟熏味道,他们的火把多半用上了松脂,在燃烧间难以避免的飞扬起股股浓缩松针味道的刺鼻浓烟,我根本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火把,那些火光令我感到眼花缭乱,令我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块被烟熏火燎的熏肉。
  
  我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我就这冷眼旁观,直到我终于看见了人群的尽头,看见那群由孩童以及几名壮汉组成的队伍从我眼前经过,才总算是真正瞥到了人群的“尾巴”。
  
  至于走在最前方的人群,估计早已去到了几之外的某个地方,那队伍排成长龙,每支火把都像是龙体上一块发光的鳞!
  
  随着人群离去,光明也已走远,黑暗随即将我笼罩。
  
  这座城就此空了,只留下我一个茫然无措的外乡人,我来回走走,高喊了几声汤米的名字,盼望他能有所回应,可惜没有,这安静的不像话,安静到我轻踩路面,都能明显听见鞋底与路面碰撞时候的啪嗒声。
  
  夜晚冰冷,随着人群离去,我才总算注意到月光,那月光冰冷,苍白,比死鱼眼睛白得多,也大得多。
  
  我望见了自己嘴吐出的热气,热气很快化作雾,向月亮飘去,我不禁扣上了胸前一枚枚铜质的扣子,在原地愣了会,似乎在犹豫些什,随后我做了个大概的决定,开始茫然的往回走,试图寻找那辆来时的马车,以便今晚我能有个栖身之所。
  
  然而,当我转身之际,一个人影飞快的出现,像从夜突然窜出的野兽,我起初以为那是汤米,所以并没有过多惊慌,直到我瞥见了那副面具,威严的国王,狰狞的狮子,狡诈的豺狼。
  
  是他(她),他(她)又出现了。
  
  他(她)此刻拎着一盏油灯,油灯照在那三副面孔上,发着金色银色的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啊!亲爱的逆流而上者,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真想给你一个结实的拥抱!”
  
  他(她)用满是惊叹的慵懒语气说道,语气中透著某些难以被察觉的情绪,激动、怀念,或者别的什,因此他(她)的这句话在我听来,语调实在太过于诡异,依旧是分辨不出具体的性别。
  
  声音从面具后方传来,那是沉闷且略显遥远的声音,像是从深井往外发出的,他(她)见我愣在原地,对他(她)有所防备,他(她)便紧接着又以回忆的语气说道:“我知晓你在疑惑什,我知晓你在犹豫什,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再次见面,唔,你身上的味道依旧令人刻骨铭心,没错了,那正是枫香树和山毛榉的味道!”
  
  我皱起眉头,向后退去一步,满是戒备的望着他(她),冷冷说道:“请你摘下脸上那副不讨喜的面具,好让我看清你的眼睛。”
  
  戴着面具的人,依旧令我感到厌恶,因为对方戴着面具,所以在我看来,这并非公平的对话,我需要他(她)摘下那副面具,以换取与我平等谈话的权利。
  
  我紧盯着他(她),想要向他(她)展示自己的威严,以及强硬的态度,我认为他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总会试图以各种方式降临,并说些虚伪的漂亮话。
  
  然而,他(她)似乎并未感受到我话语间充斥的敌意,他(她)就这踩着小步子来到我身后,在我准备对他(她)动手时,他(她)竟伸手提前搭上了我的右肩,一时间,我像被扼住了咽喉似的动弹不得,身体感到僵硬和沉重。
  
  他(她)将煤油灯置于我身前,使光团将我们笼罩,他(她)旋即又亲昵的将下巴抵在我的左肩,轻吐出一串话语,说道:“听着,你不必对我设防,我们曾亲同手足。”
  
  “你到底是谁?”我问。
  
  他(她)突然离开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般,很认真的望着我,颇有些哀怨的说道:“我是一颗被你击碎的星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