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七十八章:麦田怪客8
  那些老枪像是艺术品一样被挂在粗糙的墙上,像一把把暂退锋芒的利剑似的,红木的枪身泛著隐约的暗红光泽,枪管是发黑的,暗淡的,它没有生锈,只是附着上了一层氧化后的油垢。望着它,我的心跃跃欲试,我总是对一些不曾见过或使用过的枪械产生这种冲动与强烈的兴趣,想要亲自检验它们。
  
  但,毫无疑问,它们是邪恶的,是可怕的,它们能够轻易要了人的性命,正如致命的毒蛇一般。相对的,它们也是这世上最能给人以安全感的造物,不过这有个前提,那便是它是被握在了自己的手。
  
  我指著墙上的枪支试探性的询问,我认为自己必须征得主人的同意。要知道,我可绝没有那种随意摆弄他人物品的坏习惯,这是最基本的礼仪。诚然,我见过不少表面自来熟的人,那种人表现出来的是毫无边界与底线,表面上与你称兄道弟,实际上他只是盯上了你那点仅有的价值,而你休想从他身上捞得半分好处。
  
  “年轻的西蒙先生,我没想到你会对这几把老枪感兴趣,它们几乎早被世界淘汰了。”老卓说道。
  
  “或许吧,但它们并不廉价。”我说。
  
  老卓笑着说:“你可以试着使用它,我想应该还能用,让我想想,上次用它好像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那时候它也还能派上用场,我曾用它打死过一头三百磅的野猪。”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小心翼翼拿起其中一支老枪,我动作轻缓的将它从墙上揭下来,生怕一用力便因此散架了,它们看上去的确已经老到了这种让人不堪一握的程度,所以我必须得谨慎的将它从墙上拿下来。当它来到我的手上,我却感受到一种直接的分量,沉甸甸的,远比我想象中要重,枪管看上去很厚,木质握把使用的也是某种硬木头,这样的重量使我觉得它应该会是靠谱的。
  
  这是一把用来打猎的老式燧发枪,使用火药作为动能,发射出去的弹丸往往是一些散碎金属,呈散状分布,适合用来打猎。这和迪丽安用来狩猎的那把实际上是差不多的,区别在于现在我手上这把明显更古老,更具岁月的沧桑感,非要形容的话,这把枪就等同于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犹豫了一会,最终只照着枪观察了那一两下,便把它又放回到了墙上,毫无疑问,它的零件依旧是完好的,可以被正常使用,这就足够了。老卓问我不打算试试?我说不必了,我说:“它显然是行得通的,就是太老了。”
  
  汤米在一旁失望的表示他想再见识见识我的枪法,可惜我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我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我们都不需要靠枪来保命,不需要使用它,这说明我们是安全的,如果在这世上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摒弃掉这些杀人的武器,不再需要它们,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已真正远离了野蛮的社会。
  
  汤米问我:“西蒙,难道现在这个世界还算野蛮吗?我们可穿著光鲜的衣服,我们会使用工具,懂得彬彬有礼。”
  
  我笑着说道:“汤米,你要知道这只是压抑兽性的外在表现,我们仍是野蛮的,甚至,我们更邪恶,更好斗,同时也更阴险,我们善于伪装,善于用一身精致的服装以展示我们与野兽的区别,实际上那只是在包藏祸心罢了。汤米,难道你不觉得有时候别人对你表现出的笑容,很渗人?”
  
  汤米闻言,疑惑的问我:“西蒙,这些年你到底都经历了什,难道你已不再信赖人性了吗?”
  
  “在几百上千年的历史,我们得到的唯一教训便是我们总是遗忘那些教训,我们总是遗忘历史,甚至篡改历史,不断重蹈覆辙,不断上演一出出战争,迫害,歧视,偏见,诸如此类的肮脏戏码。所以,再等等吧。”我对汤米说:“再等等,这需要一些耐心。再等个几十年上百年,到时候再看看,看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看到了那时候,这社会究竟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还是会有所改观。”
  
  老卓说:“西蒙先生,你大可不必那悲观的。”
  
  我扯著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有些话却不愿再说出来。我从不悲观,是乐观让我活到了现在,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而言,他的世界往往会是悲观的。事实上,当我们真正去想,真正回忆起过往的人生,当我们真正懂得不断反省,细数那些发生过的遗憾,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本就毫无意义甚至一直在制造出纷争,我们便难以避免的使自己走向悲观,这正是为什那些伟大的诗人与哲人往往会被悲观与负面裹挟。
  
  他们在思潮翻找,翻了个遍,最后却只翻找出来无尽的痛苦与悔恨,那仅有的一些乐趣和光辉却如散碎的沙子般从指缝间流走,最终在他们手心,除了悲观,什也没留下。
  
  每年都有悲观者默默选择一个时机卧上铁轨,他们是淡然的,是寂静的,他们的内心在经历了一连串挣扎后尽归于死般的冰凉和平静,他们如一具麻木的尸体横亘于冰冷的铁轨,接着被某一列疾驰而来鸣著汽笛的火车毫不留情的冲散、撞碎,他们被撕裂了,血肉横飞,他们从此离开了,但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无趣的第二次消亡罢了,其实他们的灵魂早已经破碎。
  
  我可是亲眼在铁轨边见过他们的残肢断臂,那些残体哪怕发臭腐烂也没人理会,一问起原由,大伙便会异口同声的说:“保准又是哪个想不开的诗人了。”
  
  “准是他们,也只有他们会做这种蠢事。”
  
  他们总是这说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区分诗人和疯子的区别,他们都喜欢自说自话,道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语,他们同样也喜欢四处游荡,时而疯狂的大呼小叫,时而又在隐隐窃喜,表现得疯疯癫癫,鬼知道他们脑子想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后来我渐渐能够区别他们了,我发现疯子尚且惜命,而诗人则会有意识的走向灭亡。
  
  我一直认为他们是愚蠢的,那些怨天尤人的诗人喜欢走向极端的死亡,他们热衷于用自己的死亡来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力量,可他们轻易便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我觉得他们愚蠢。
  
  可悲的是,根本没人会在意他们,死在铁轨上的又不仅仅是那三五个人,他们死的毫无价值,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交通添堵。
  
  我想,大概喜欢反省与思考的人,最终总是需要用死亡来反省与思考的。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表达些什,或许我只是在胡乱的思考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总是这样陷入莫名其妙的沉思,好在我总能回过神来,但这次迫使我回归现实的是疼痛。我的思绪一下子便被漫天的血红脚印碾碎了,我的脑袋像是被那些不断掠过的大脚不断践踏,各种各样的痛感在我脑子争相递进著,昏沉的疼痛、燥热的疼痛、鼓胀的疼痛、针扎的疼痛,我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痛楚,也能感受到眼睛在充血,鼻腔中暗暗涌入一股血腥的热流。
  
  意识到情况不太妙,我很快便预知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于是我仓促的向他们道了声晚安,在他们尚未发现我的异常之前,我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坐在床边,埋着头,一言不发的望着鲜血落入手心,先是一滴滴的落下,随后血液凝聚成几条连接我眼睛与鼻子的线,血液则在我手心越积越满,似一池猩红那般扎眼。
  
  我整个人就这毫无精神,颓靡的独处著,我以为我会就这死去,可并没有,血自己止住了,在它流的差不多的时候。随后我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屋子顶棚,就这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最终我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衣服脏了,血液在我的衣服上凝结成了一块块暗色的斑点。
  
  第二天,我站在屋外,靠着手推车上的草垛无聊的望着,突然有了想去看看风车的冲动,我想近距离欣赏它,看它是否也被作为粮仓来使用,于是我打算悄悄溜出去,即便汤米曾再三叮嘱我要好好养病,可我还是按耐不住想要出门走走的冲动。汤米一边说医生就快到了,一边又怒骂那些医生像是动作迟缓的蜗牛,我就趁着他还没回过神的工夫不动声色的绕到了屋后,顺着一条小路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