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八十一章:麦田怪客11
  对于这个答案,我毫不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是毋庸置疑的。其实文森特大可不必亲自回答我这个问题,他眼表现出的神采,以及他所做的一切,都已明确了这点,他对待自己的画作是真实且虔诚的,他所画下的每一笔,或认真也好,或随意也好,都寄托了他内心深处强烈的情感。
  
  老实说,我见过许许多多瑰丽的油画,甚至见过一些广负盛名的大师真迹,可他们画的人物通常是教皇和皇帝,再不济也得是贵族,他们最常画传说故事的天神,且画得惟妙惟肖。
  
  他们一直在画一些看似非凡的事物,一些富有宗教与传奇色彩的事物,而文森特打破了这点,他画的尽是一些看似平凡之物,他画下了那间酒馆与当晚的星空,那是在普通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幕,是任何人都能接触到的景象。那明明只是一间毫不起眼的酒馆,外加一些在酒馆酗酒的失意者,然而文森特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他画下了他们,画下了那些忧郁落寞之人,并画下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酒馆外的夜空。
  
  他画的夜空是深邃的,是模糊且遥远的,是神秘的、伟岸的,就仿佛具有某种莫名的魔力,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吸引力,一种能给人带来莫名恐慌与心悸的诡异力量。
  
  我必须认可文森特的能力,如果说之前在酒馆那副画只是他灵光一现的结果,那现在眼前这幅向日葵,便不得不令我钦佩,他将向日葵画出了人的种种姿态,我从眼前这幅画中看到了某种情绪,包括人性的挣扎、欣喜,与癫狂,那些肆意舒展或腼腆内敛的花盘像是在极力的宣泄与证明着什,表达着什。
  
  我不禁感叹的对文森特说:“文森特,你是一名真正的画家,你应该拥有更高的成就。”
  
  “可现在的我就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好在我收集了一些土豆和麦子,那是去年我从收割过一遍的地捡来的,他们却因此认为我是小偷,又认为我是不务正业的疯子,他们总是对我避而远之,还在背后说一些难听的闲话。”文森特说。
  
  “文森特,我也被人说过闲话,有些话甚至很难听,有时候我们必须忍受这一切,我们别无他法。”我平淡的说道,试图安慰他。
  
  文森特低下头,说:“我知道,我不怪他们,他们有肆意评价的权利,但这对我而言是种折磨,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忍受这折磨,庆幸的是,我拥有一群愿意倾听我满腔怨言的朋友。”
  
  “你是指,它们?”我试探性的问道。
  
  “是的,它们。”文森特说。
  
  我降低语调,以一种正在与人分享秘密的口吻小声问道:“它们在哪?”
  
  “它们就在那。”
  
  “在哪?”
  
  “就在……”文森特突然噤声,他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了,也意识到我正试图套他的话,他的脸色因此发生转变,整个瞬间阴沉下来,颇为恼怒的对我说:“西蒙,我早就说过,如果你想现在就知道答案的话,你就自个去找,答案就在我送你的那幅画!别再试图从我嘴知道一丝一毫的信息了,那样只会显得你卑鄙。难道你说了那多奉承话,就只是为了知道我的秘密?!”
  
  我感到尴尬,因为我的诡计被识破了,但我必须解释,我并非刻意这做的,我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一步步循循善诱的追问,我并无恶意,一切只是好奇心作祟。
  
  或许我得回去好好看看那幅画,说不定真能从中找到答案,当然,也不排除文森特是在装神弄鬼,毕竟不管是牧师还是创作者,都总喜欢神神叨叨的,有时他们会把一些想象出来的事物看成是真的,这种情况很常见,这或许是一种旁观者清,而自己却无法察觉的症。一看到文森特恼怒的表情,我便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他一旦发起火来,的确像个疯子,这点我已经领教过了,于是我对文森特说我得走了,我找了个理由匆忙的离去,我甚至在转身的瞬间便忘了自己为了离开,找了个什样愚蠢的理由,我现在单纯只想离开这,离开这个让我感到害臊的地方
  
  我知道他仍在背后执著画笔愤怒的盯着我,目光如炬,灼热的像是要在我身上烫个窟窿,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避免的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给他留下了一个狡诈且卑鄙的形象。
  
  那,我真的卑鄙?这点无从得知,我始终无法看清自己,按照伟大智者的说法,那个装着我们缺点的口袋总被我们背在身后,我们自己是看不到的,所以这怨不得我。我还是得解释,我并非没有自知之明,有些东西需要到达某个节点才可能意识到,比如说此时此刻,我意识到自己或许也有卑鄙狡诈的一面,但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种表现,是自然而然的,但这恰恰能说明一些之前我不曾留意过的问题。
  
  总而言之,我灰溜溜的走了,整个人有点狼狈,我不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被文森特训斥了一顿,我感到羞愧,自然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道理。
  
  回去的路上,我瞥见有人在地除草,用的是那种长柄大弯镰,那镰刀足足有一人多高,挥舞起来需要用到两只手,它每次被挥动,总会划过一道横向的圆弧,随即便有一大片的杂草被拦腰斩落。令我吃惊的是,那还是个老太太在除草,她的动作是缓慢的,下手却无比娴熟且干净利落。我不愿打搅她,因此没有要与她打招呼的打算,我径直从贫瘠的田埂上走过,一刻也不曾停留,但我清晰的记下了她手持大弯镰忙碌时候的身影。
  
  我越发感到羞愧,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我总是到处闲逛,我渴望做点什,我回想起了成为巡夜者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只觉得工作枯燥无味,巡夜者也远没有想象中那神圣,可真正离开了,时不时还是会怀念,毕竟我曾拥有过那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住处,汤米追问我跑到哪去了,我说自己只是在草垛上打了个盹,汤米却说:“有人已经告诉我了,说你这两天在和一个叫文森特的疯子打交道,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他很不正常,他甚至割下自己的耳朵下酒,你想想,这令人发指的行径怎会是正常人所为?!”
  
  “文森特的确是个狂人。”我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同时他也是个天才。”
  
  “天才?”汤米听到这个词汇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我说:“西蒙,这世上哪有这多天才,你以为大伙都能像你一样。听我一句劝,离那叫文森特的疯子远点,你要当心他突然对你下狠手,我看他什事都做得出来。”
  
  “汤米,我真应该带你去见见他,以消除这种偏见。”我说。
  
  汤米瞪大了眼睛,说:“你要我去见他?一个画画的疯子?才不!我拒绝和一切名字叫文森特的家伙做朋友,无论是画家文森特,还是诗人文森特,作家文森特,他们一个个都郁郁寡欢,精神不正常。西蒙,你要知道,精神病是会传染的,和那样的疯子打交道,只会让你也变得不正常。”
  
  “我承认文森特性格古怪,但他本身心不坏,在我看来,他只是陷入了某种迷惘,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在挣扎。”我说。
  
  汤米叹了口气,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我,他只是希望我能老老实实的呆着,安心养病,在医生给出诊断之前,我最好哪也别去。
  
  我嘴上随口便答应,心却始终在想这几天以来的所见所闻,进屋后我拿出了那副画,很仔细的在端详,我迫切想要从中寻得答案,文森特说答案就在这幅画,因此我几乎不愿错过每一条细节,遗憾的是我什也没发现,一无所获。
  
  但我必须承认,这幅画很美,且很值得揣摩,这幅油画有种沧桑古朴的深邃感,那是一种平凡之中透出的难能可贵的隐约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