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四十章:与罗哲的不期而遇2
  “采石场镇?”
  
  他解释道:“就是拜德罗恩的一个小镇子,我还在那待过几年呢,我在那做过大半辈子的矿工,对那再清楚不过。”
  
  “噢,谢谢。”我摘帽向他致以谢意。
  
  “你呢?你看上去像个绅士,但你总是大步的走来走去,又全然不像个绅士。”他用审视与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说道。
  
  我便解开黑色外衣上的纽扣,任其向我两侧敞开,露出面的深蓝色内衬,我把帽子盖在胸前,侧身抵靠在打开了一半的车窗上,让风吹走我身上累积的热气。
  
  “我有要紧的事。”我皱着眉头看向窗外,严肃的道,“我需要去看望一位老朋友,可她已病入膏肓,未必等得到我了。”
  
  他似乎一下子清醒了,放下手中的酒瓶,情绪颇为低落的道:“抱歉,我想我能理解你焦急的内心了,我完全理解你对朋友的这份友情,这点我有切身体会。”
  
  他接着解释道:“曾经,当我还是一名矿工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我永远的失去了一位与我要好的工友。他在井下作业的时候,矿洞突然发生塌方,他因此被埋葬在了那昏暗无光的矿洞。原本那天应该轮到我下井的,可那天自从早上醒来,我便忧心忡忡,于是他好心替我下了井,在得知他噩耗的时候,我整个人悲愤欲绝,甚至大哭了一场。”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于是我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热情的向我邀酒,但被我婉言拒绝,于是我们就聊起了家常,那的确都是一些日常中再普通不过的事了。
  
  他的妻子就坐在他身旁,那是个几乎和玛丽一样肥胖的妇女,很多女人都是这样的,年轻时候再漂亮,一旦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会莫名的变得肥胖,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一回事,总之我见过的大部分已婚女士都是这样的。
  
  她似乎很看不惯他丈夫没日没夜的酗酒,却又只敢用眼睛瞪着他,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见我拒绝了他的邀酒,那妇女便像是得到了一股支撑的力量似的说道:“看吧,没几个人像你一样,除了喝酒,不干一件正事。”
  
  “你说什?”男人当即表现出震怒,抬起手,随后又飘飘然地放了下来:“别说我没给你留几分颜面!要不是为了陪你回娘家,我才不愿在火车上度日!”
  
  妇女将双手抱在胸前,冷哼道:“看来真是难为你了,就当我当初瞎了眼!”
  
  “嘿,苏珊,别这样……”他见到自己的妻子好像真的生气了,便朝我尴尬一笑,旋即表情一变,打起了哈哈,对着自己的妻子又亲又抱。
  
  她身体僵硬的一动不动,像块风化石头那样看向窗外,任由他搂着、抱着。他凑近他,在她耳边说尽好话,就这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她才重新拿正眼看他,最后在几个亲热的吻下,他们就又重归于好了。
  
  我心祝愿着他们能幸福下去,这是能让我精神稍微放松下来的一幕,我真切的盼望着这个世界能够一直如此美好,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心中始终存在着这个愿景,如若岁月能解风情的话。
  
  我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些景物飞快的倒退著,火车目前正行驶在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悬崖铁路上,随着眼前绿色一点点被光秃秃的岩石与荒漠所替代,在穿过一条山洞隧道后,拜德波恩城郊那独特的地理风貌,便一点点的显现了出来。
  
  拜德波恩城位于西部的边陲,郊野那些偏僻小镇就这沿着大裂谷修建,越朝着拜城逼近,眼前的工业设施便越是繁多,一个个小山似的烟囱排排站,喷薄著浓烟,一个个铁水厂坐落着,没日没夜的发出锤砸的噪音。
  
  这是一片受沙尘暴席卷的,充斥着尘烟的、贫瘠的土地,而拜德波恩城,就建立其中唯一一片绿地之上,说是绿地,实际上那也没多少植物。
  
  在我印象中,那扎根著许多形态诡异的多瘤树,周遭坐落着大量的采矿场、炼铁厂,那祈雨雕塑在城区随处可见,那的净水比酒还要昂贵,那的人们皮肤普遍发黑、消瘦。
  
  在我印象中,那是一座干旱、炎热、充满哀怨声的城市。
  
  拜德波恩,我曾不止一次提到它,也不止一次提起那座建立在悬崖边上的黑色疯人院,我永远忘不了在疯人院的可怕遭遇,那是我此生不愿过多追忆的一段经历!
  
  它曾用最为残忍的方式,在我的人格上,在我的潜意识深处给我留下一道用阴霾堆积的疼痛烙印,它令我险些丧失人性,沦为真正的疯子,它使我即便只是在当下置身在这片土地,都不禁要为之而胆寒,为之而颤栗。
  
  火车即将到达采矿场站的时候,我们已被深沉的暮色所包裹,在月光的照映下,车厢的我们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与身体的轮廓,现在还不是最黑的时候,最漆黑深不见五指的时候我们才会考虑点上蜡烛。
  
  肖恩,也就是坐在我正对面的那个酗酒的粗汉,他这时候突然提醒我说:“待会火车进站的时候,你得当心那些涌上来贩卖烟草、软糖和晕车药的孩子。”
  
  我表示疑惑,肖恩便向我解释:“他们会趁你掏钱的时候,一把夺走你的钱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溜进人群,你几乎不可能再有抢回来的机会。”
  
  肖恩灌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又接着说道:“采石场镇的秩序太混乱了,那的孩子打小就不学好,他们没受过什教育,他们的父母从小教他们如何扒窃、抢劫、不劳而获。即便他们被人赃并获也无济于事,他们的监护人总能在恰当的时机站出来领走自己的孩子,并表示回去后一定好好的教育他们。但实际上,哪有什教育不教育的,等他们到家关上房门,他们的父母只会责怪他们为什失手给人抓住了把柄。他们向来如此,丝毫没有道德底线,他们有些家庭生育孩子就像下猪崽一样,能连生七八个,在他们眼,他们的孩子就是他们的敛财工具。”
  
  “这实在太可悲了。”我说。
  
  “是啊,他们既可悲,又可怜,还很可恨!不过,了解拜德波恩的人都知道是怎一回事,这盛产疯子!在这片土地上待久了,人就会变得一反常态,疯疯癫癫,总而言之,思维逻辑和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肖恩说道。
  
  听了肖恩的一番话,我陷入良久的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不久之后,随着一阵高亢刺耳的鸣笛声,火车缓缓驶入采石场镇的站台,喷薄的蒸汽沉入车底,如同浪潮一般漫向四面八方。
  
  那些早早盼望在站台上的贩夫贩妇们,以及半大点的孩子和少年们,尽都提着篮子涌了上来,他们用力地拍打车窗的玻璃,拥挤在车窗外边,他们一边互相推搡,一边高声叫嚷着,他们的篮子装着蜡烛、面包、香烟和火柴,还有酒和当地特产的水果。
  
  肖恩托自己的妻子苏珊帮他又买了一瓶酒,他们提前准备好了圣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我,我并没有任何想买的东西,纵使窗外有个贩烟童一直喊著先生、先生的,我也无动于衷,他也就只好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扭头跑去向别人推销香烟了。
  
  肖恩提醒我,说也别表现得太热情,也别太过于冷漠,可以适当点照顾他们的生意,否则当心他们讨不到好处,而往车厢啐口水。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这一出,那可真称得上是“民风淳朴”,可我还是摆了摆手,因为我实在没有任何想买的东西。
  
  我会考虑在沿途为菲蒂亚寻觅一件礼物的,可以是项链坠子,也可以是手链或手镯,但至少现在我还没见着能让我称心如意的物件。
  
  我被窗外嘈杂的叫卖声吵的有些厌烦了,就走到过道上,往没什人的车厢后半截走去。
  
  我在后面才透了两三口气的样子,就看见从火车外边探上来了个人脸,那人全身上下都被汗淋透了,脸色焦急的拍打窗户,指著窗户的把手,示意我放他进来。
  
  我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问他怎回事,他却说来不及了,让我先放他进来。我看他的确一脸着急惶恐的样子,又见到有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后面追了上来,那衣服我太熟悉了,那是罗斯疯人院的“护工服”,他们的到来触及了我灵魂深处的恐惧,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打开车窗,拉着那人的胳膊,把那人放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像在躲避一场天灾似的顺着窗户爬了进来,接着脱力一般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气。
  
  等那群护工围上来,我早已经关上了窗户,他们只能在外面拍著玻璃,嘴嚷嚷着什,可火车在这个时候,又重新开始启动,再次地运转起来,随着火车越跑越快,我看见那群护工吃了一嘴的沙尘,灰头土脸的站在远处,渐行渐远了。
  
  看着他们吃瘪,我不禁笑了两下。
  
  这时候我才看向那个神色慌张,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问他这是怎回事。
  
  他坐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气,缓了一阵子,才用力咽了两口唾液,嗫喏著道:“他们,他们还想把我抓回去,折磨我,我快被他们逼疯了!”
  
  “他们?”我装作不解其意的道。
  
  “那群护工!他们还想把我抓回疯人院,对我施以酷刑!”他无比惶恐的道,“知道,他们是罗斯疯人院的人,他们快追我一整天了!”
  
  “你是精神病人?”我问道。
  
  “不,我不是,我没病!”他满脸沮丧的哭诉道:“我是无辜的,有位富豪一直想害我,他,他为了占有我的未婚妻,就在暗地和疯人院的院长做了笔交易,他们制造了一份假的病例,给我扣了个精神病人的帽子,然后就能冠冕堂皇的把我绑进疯人院,不断的折磨我了!”
  
  听到他的话,我不知不觉的捏紧了拳头,关于那座疯人院的黑暗,我自然深有体会。于是我表达了对他的深刻理解与同情,当他听说我也曾被关押在罗斯疯人院,被迫接受治疗时,他整个人都像见到了同病相怜的病友一样,兴奋的起身,扑进我的怀痛哭。
  
  “原来我们都有共同的遭遇,我们是同类,我们是一类人!啊,谢天谢地,我遇到了个能理解我的人,你是个好人,我到底该如何报答你呢?”
  
  我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随后我问道:“你叫什名字?”
  
  “……罗哲!我叫罗哲!”他激动的握住我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