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人间观剑三千年 > 第十八章:百法无可越三教
  苏南随手将《七重雷》的掌法秘笈丢弃路边后,仰面望天。
  
  
  北地天低,低得离谱,只有亲自从南往北走一遭切身体会心才清楚,那种彷佛白云将欲拂我身的感觉。
  
  
  苏南伸手朝绵软云朵抓去,只收获两把空气后笑了笑,随即神情凝重,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
  
  
  十年前,谢枫丹说自己体内有块残剑碎片,若不处理,自己最多能再活十年。
  
  
  这些年苏南随谢枫丹游走中原各州,见识阅历早已不是当初落梅郡的瘦小子可比。
  
  
  再加上他这些年时常会做奇怪且类似的梦,都与剑有关,苏南心中明白,师父所言,恐怕非虚。
  
  
  如今已到了第十个年头,此事,迫在眉睫。
  
  
  苏南驱使马儿到了河岸处,寻了块偏僻之地便盘膝入坐,默然入定。
  
  
  盘膝而坐,不过是有利于收摄身心好更快地走入静定境界的一种便捷。既非道家炼丹修气的究竟,也非佛家佛法的究竟,上到道家静坐与佛家坐禅,下到江湖寻常武夫的休养气机,都借助此法。
  
  
  苏南如今是一等小宗师,十二经络与奇经八脉的各大至关重要的窍穴自然已经贯通,得大周天循环。
  
  
  道家有言,人体有三百六十又一洞天福地,便是在说人体周身有三百六十一窍穴。
  
  
  洞天福地尽开,磅气机自聚,聚而不散,内成天地。
  
  
  学琴知琴难,学棋知棋难,只有真正开始练武,苏南才知道想要精进武道,究竟有多难。
  
  
  他能还算安稳地走至今日,所凭仗的东西从根本上来说,不多。
  
  
  一是时常用师父谢枫丹的药水浸泡身躯,养筋骨濡经脉。纵使现在的苏南医道可称小有成就,可对于谢枫丹所用药材,他还是一概不识得。
  
  
  二是十年前师父拿给自己的这本《昆仑天髓》,初得时不知己身已在青山中,后翻阅过不少教人养气通窍的典籍,蓦然惊觉,方知群山还在青山下,青山之巅是昆仑。
  
  
  谢枫丹说,“天下蕴养气机之法,半数出于昆仑。”
  
  
  当今天下,百家纷纭,以致出现百法纷陵的现象。但实际上,显学盛行,各家学术都托足于三教门庭,依草附木才得以展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表象。
  
  
  早年临清州出了位季氏的文坛巨擘,学贯黄老精通禅林,本身又是武道有成的武学奇才,他有一句话就连眼高于顶的谢枫丹也要频频点头深以为然,称其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季氏言:“百法纷陵,无越三教之境。”
  
  
  谢枫丹在第一次教苏南如何引气运走经脉时,曾“大言不惭”地说道:
  
  
  “江湖流传的炼丹修气机的功夫,都是狗屁,若认真考究塑其源头,都经不住推敲不了了之。一些自以为是的人,觉著自己抓住了最重要的东西,从三教根柢中引出一部分,加以自己见解便侃侃而谈。实则是在沾沾自喜,一知半解便大放厥词……”
  
  
  “就像道家的一本《参同契》和《悟真篇》,不知被摘取了多少东西,养活了多少沽名钓誉之辈。”
  
  
  “野狐旁门,便是由此而来。”
  
  
  然后谢枫丹又笑着对苏南说:“而你手中这《昆仑天髓》,却是天下正统,炼养气机的祖宗!”
  
  
  除去借用药水滋养和《昆仑天髓》的养气之妙,苏南凭仗的第三件东西,便是谢枫丹教他的修行法门。
  
  
  【六字吐纳真诀】
  
  
  “纳气有一,吐气有六,吐气六者,吹、呼、吸、、嘘、咽……”
  
  
  如果说,《昆仑天髓》是养气的功夫,那【六字吐纳真诀】便是用气的手段。
  
  
  人力有尽时,人体内的一口玄妙气机也是有极限的。哪怕境界再高,无论是菩提境还是太玄境,气机再绵长浩瀚,用尽了就是用尽了。
  
  
  那如何去用,就成了核心本事,是武道高手与普通武夫的区别所在。
  
  
  都说气机运转是循序渐进的,有法可依,依的便是此六法,再难的气机运转,也不过是它们的活学活用,跳不出六字吐纳的范畴。
  
  
  如何运用它们去支撑繁琐至极的气机运行轨迹,便要看苏南日后自己的本事了,这也是为什同样一剑一掌,有些人动辄断江破城,有些人顶天能拦腰毁树。
  
  
  前者体内气机转瞬流转千百,轨迹繁琐复杂,甚至毫无厘头;后者硬套把子招式,气机浅薄得可怜,运转方式也简单,如何能相提并论?
  
  
  如此看来,谢枫丹教苏南的,都是根本法门,是支撑燎原之势的一点星火。可是真正的武功招式,谢枫丹一点不曾教过苏南,年轻人如今一身武艺,除去谢枫丹挑拣了一些秘笈给他,便是师叔李希明和欧阳怡霖的手段。
  
  
  而谢枫丹自身的武功,苏南并未学到,老人也不教。
  
  
  对此,老人的说法是:“术、道、理,不可只看其一。拿你练剑来说,一心扑在剑术和剑道上面,少了理法,还不是闭门造车。”
  
  
  “我着重教你武功的根本见解,招式门路呢,你暂时先学你师叔们的和我给你挑选好的即可。至于日后,江湖自会教你最上乘的剑术剑招。”
  
  
  河岸边,苏南心思沉定,呼吸绵长。
  
  
  依靠此三者,他才有了当下成就。
  
  
  可时至今日,周身三百六十一窍,苏南才贯通开了三百一十多处,余下五十窍穴,封闭紧锁。
  
  
  好在想要解决当下性命之忧,这五十窍穴中,只剩九处穴关是迫切需要苏南贯通的。
  
  
  “明堂、气府、鹊桥、重楼、绛宫……”
  
  
  这九窍若能再通,苏南便可于自身体内另辟天地,用来包纳残剑。
  
  
  只是无论苏南如何去小心翼翼收纳气机,不敢多浪费一分,整日以道门秘法叩齿鸣天谷、生咽吞玉津来守拙敛气,都冲不破那看似薄如脆纸实则稳如磐石的窍穴关门。
  
  
  这几日体内偶尔会有针刺痛感,苏南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九大窍穴半分动静也没有,苏南心性再沉稳,也免不了急躁不安,思绪焦虑。
  
  
  这一急,他便从入定的状态退了出来,再无心思去吐纳气机。
  
  
  待苏南睁眼,他才发现有位老者正站在身前不远处默默看着自己。
  
  
  老人麻衣布履,华发丛生,两边颧骨处还各有一小块老斑,虽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老人的样貌并无太大变化。
  
  
  苏南没有感到意外,这些年不管自己身处何处,只要师父想,他总能找到自己。
  
  
  谢枫丹嘴叼著刚从城买的烙饼,同时将手上另一张饼递给了苏南。
  
  
  随后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九大窍穴迟迟不通,着急了?”
  
  
  提起这事苏南连吃饼的欲望都没了,苦笑道:“能不急,这可是真的要命啊。”
  
  
  “这几日,弟子已有不太好的感觉了。”
  
  
  闻言谢枫丹眉头单挑,走近苏南跟前伸手一把扣住其手腕,专心探查。
  
  
  “还好,不算太糟,来得及。”
  
  
  谢枫丹拿走苏南的酒葫芦,又拿出自己腰间的,将临行前装得满满当当的美酒折了一半倒进苏南的葫芦中。
  
  
  葫芦装的是上好的竹叶青酒,是苏南自己酿的,当然,酿造的法子是想喝却懒得亲自动手的谢枫丹所教。
  
  
  之前苏南在与永安镖局的众人一起走镖时,喝的就是此酒。
  
  
  酒质莹彻透明,香气成分均不吐露,入口则是甜绵微苦,虽没有剑南酒那烈,但是余味无穷,色泽上淡黄兼呈青碧之绿,也是一绝。
  
  
  那日永安镖局的几个老酒鬼光是闻见酒香便心痒痒得很,看见晶莹透明如琼浆玉液的酒水倾洒而出更是怒之暴殄天物,恨不得以身贴地舔个干净。
  
  
  他们这番做态,并不夸张。
  
  
  竹叶青酒素来有“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荣称,说的就是其香型和品质,自古以来,无数人都为之倾倒痴迷。
  
  
  谢枫丹师徒也喜爱得紧。
  
  
  苏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体呈一个“大”字,靠近河边石堆和地面都是冰凉的,还有些湿意。
  
  
  苏南并不在意,而是从师父手中接过酒葫芦大饮一口,嘴角有笑意。
  
  
  定要把这酒带回藏青山给师叔师兄师姐们都尝尝。
  
  
  谢枫丹清楚苏南当下境地,嘬嘬枯皮手指后说道:“我会最后再给你指一条明路,还好这十年来你也算争气,没有放松懈怠过,否则我也束手无策。”
  
  
  苏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一边喝酒一边单手扶耳表示洗耳恭听。
  
  
  谢枫丹平静道:“别急,在此之前,先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好了。”
  
  
  正在喝酒的苏南眼神一瞪,情绪激动下被酒水呛到,立马激烈咳嗽起来,脸颊耳朵都是通红通红的。
  
  
  再绵醇的酒,呛到了,也是辣得很。
  
  
  苏南吐著舌头满脸郁闷,一脚踹了好几块石头入河水中。
  
  
  “师父,您老是真不急啊。”
  
  
  “也不怕徒儿哪天一口气没提上来,死在那什破剑手?”
  
  
  谢枫丹道:“得了,你现在的情况没你自己想的那吓人,我比你更清楚。”
  
  
  “别扯些没用的,还记得让你办的事情是什?”
  
  
  谢枫丹还在说话时,苏南便就近揪起一根野草,三下两下地把外表撕扯干净,上截翠绿,下截裸露出来的根部就要更嫩,嫩得发白。
  
  
  听到谢枫丹询问,苏南将草根含在嘴,双手抱头道:“记得记得……”
  
  
  每过一段时间,谢枫丹都会让苏南去做一些事情,时间不固定,可能是两三个月,可能半年一年的。
  
  
  而且所做之事似乎毫无关联,什内容都有,就好像是谢枫丹的随意而为。
  
  
  苏南理解,私塾的教书先生不也要时不时考察学童的功课?
  
  
  “您老让我随永安镖局的人一同护送镖物来烟海郡,顺道将我自己欠下的人情还了。”
  
  
  谢枫丹暂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先问苏南:“现在的你,还会仅仅因为一顿饭钱而感到欠下了不得不还的人情?”
  
  
  认真思考后,苏南轻声道:“重要的不是别人做了什,而是自己心中作何感想。这些年来弟子发现,不是别人帮了我一件小事,我心中就一定会觉得有所亏欠。当然,大事例外,他人帮了一个大忙自己还觉得理所当然,觉得没什,这不是无赖是什?”
  
  
  “就以小事论,会不会觉得有所亏欠,在这件小事真正发生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心中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感,那我想方设法也要还了,否则它就好像是一个浓稠的念头,死死堵在心间,郁气从中生,不得自在痛快。”
  
  
  “连内力气机的运转都要跟着变得滞懈起来。”
  
  
  “若是没有生出这样的想法,那我真的就觉得无所谓了,毫不在意。与之相对应的,弟子近几年出手助人,别人心中作何念想,感不感激,我亦不关心。”
  
  
  谢枫丹审视苏南两眼,点头笑道:“脾气还挺个性,不过修行路上,意念通达是好事。”
  
  
  随后又谈及正事。
  
  
  “那你可知永安镖局这一趟护送的‘货’是什?”
  
  
  苏南嘴角翘起:“佟小川。”
  
  
  再看谢枫丹,一脸平静。
  
  
  “看什看?你若看不到这点,我才要怀疑你小子是不是榆木疙瘩,不适合做老夫的徒弟。”
  
  
  苏南撇撇嘴。
  
  
  “那辛九背后是何人?短短半年拉起了一支近四十人的马匪队伍不说,居然还能搞到这多优良马匹?”
  
  
  “不过让我给宰了。”
  
  
  谢枫丹随口说道:“宰了便宰了,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
  
  
  “佟小川的父亲,是烟海郡内食俸两千石的掌军都尉。按天观王朝律法,都尉食俸就在六百石到两千石之间了。”
  
  
  “一郡都尉,当在三至十人数之间。然而烟海郡的都尉,只有佟绪忠一人!郡中还划分设有都尉辖区。”
  
  
  苏南眼皮子一跳。
  
  
  谢枫丹接着说道:
  
  
  “佟绪忠掌领一郡军事,在烟海郡与太守并重,有时还可代行太守职务,可谓位高权重。”
  
  
  “在这烟海郡,佟绪忠的影响力恐怕还要胜过郡守。”
  
  
  想起那个胆小懦弱的少年佟小川,苏南着实没想到其父竟是一位这样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