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人间观剑三千年 > 第十六章:一剑叠势解难关
  苏南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倒推个六七年,武功勉强登堂入室的苏南遇上这些不平事,便总爱上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奸除恶义不容辞的戏码。
  
  
  倒不为那些人瞧见救命恩人如此年轻时惊叹的眼神,也不为一句“少侠好本领”或是“恩公留步”,仅仅是少年的血气方刚和正义侠心作祟所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
  
  
  路遇不平事,怒发直冲冠,拱手一笑作英雄,剑上论风流。
  
  
  少年未入江湖时,便把江湖如此作想。
  
  
  后来走的地方多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
  
  
  有时被救之人见他年轻,问及出身闲人一个,便堆挤出虚情假意的笑脸,客套两句日后报答的空话后拍马离去。
  
  
  也有将轻视之色写于脸上的,一句不言便匆忙离开。
  
  
  这些苏南都不在乎,他也不求这些。
  
  
  真正将少年心中江湖模样砸得七零八碎不成样子的,是那些背地捅刀子,刀刀求致命的,或者祸水东引只求自保的家伙。
  
  
  最严重的一次,是苏南在越州江南道那边出手救了几个被纨子弟调戏的柔弱女子。
  
  
  得救之时,几人纷纷抓住苏南要请客喝酒,以报答挽留清白的恩情,一口一个“公子”和“**”叫着,不让苏南脱身离开。本以为是盛情难却,不想是蛇蝎心肠。
  
  
  被苏南出手所伤之人,是越州极具权势的豪门世家子,其父乃驻守两寮边境的从四品武将,是个正儿八经的实权将领,地位颇高。
  
  
  那丢了面子还受了伤的年轻人动作迅速,立即领了一百骑兵折返而来将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神色倨傲地骑马现身。
  
  
  记忆深刻,那个叫卫富清的年轻人面容不屑,拿着鞭子的尾部敲打苏南的头颅,一边打一边用手指著其中一名女子,发狂笑道:
  
  
  “你知不知道你救的这个女人,是老子的人?再有三天便要入我卫家的门做我小妾?”
  
  
  原来一切不过是夫妻二人名正言顺前的情趣玩笑。
  
  
  而其他两名女子,也是这女人带来的,皆是自愿,想要攀附上江南道卫家的枝干。
  
  
  只是发现卫富清不止想自己享受,还想让那些纨兄弟一起潇洒,两人这才临时反悔,有所抗拒。
  
  
  三人知道卫富清根本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恐殃及鱼池,便设法留住了苏南。
  
  
  人一到,立即上前与卫富清哭诉,言行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诱人风姿,将自己与苏南撇了个干干净净。
  
  
  抱着猫戏老鼠般的玩耍心态,卫富清让手底下的人三三两两的分批上,他则左拥右抱,坐在桌边吃着美人递来的葡萄蜜枣,喝着美人端至嘴边的清酒,手抓丰腴鼻嗅幽香,神情舒爽无比。
  
  
  就像是观赏宠物的表演。
  
  
  苏南练武没几年,竭力招架也只杀了二十几骑兵卒,便要力竭。
  
  
  看他拼命模样,几位贴在卫富清身上的女子纷纷发笑,言语嘲讽。
  
  
  这一刻,少年终于将心中对江湖的美好伪装撕得干干净净,癫狂大笑。
  
  
  有心让苏南体验人情冷暖好长进心思的谢枫丹暗中旁观许久,一直到苏南癫笑昏迷,这才出手救走。
  
  
  后来,苏南听到三名女子中,做了卫富清小妾的女人在卫家或许过得不尽如意,但出了家门,在江南道还算受人敬畏舒坦滋润。至于另外两名女子,想法是好,可太过天真,到底没与卫家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被玩疯了一个,丢弃了一个,家皆是敢怒不敢言。
  
  
  苏南无动于衷,心平静得很,再也没有对江湖二字抱有一丝幻想。
  
  
  哪怕在江湖中,也有过不错的回忆。
  
  
  也曾结交过壮志满怀的少年游侠,认识了啰啰嗦嗦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姐姐,却只是转眼别离,不知逢期。
  
  
  后面再也不见游侠,却是在旧人旧处破败的房屋,见到了破烂席子裹着浑身赤裸的女子,腐烂的恶臭味让脸色惨白的少年扶墙呕吐不止。
  
  
  再到后面,一样的风雨飘摇,日子久了苏一川也就习惯了。
  
  
  只是渐渐的不会再豪气干云地言什少年侠气死生同,或许还能再做到轰饮酒垆,但懒得去谈什剑吼西风了。
  
  
  不敢再念重逢之期,唯恐一别永别。
  
  
  苏南不想花力气去辨别何人该救何人该死,不想费尽功夫反遭暗算,如今的他,一切全看心情。
  
  
  当楼韵芝将佟小川交给苏南让他一起逃命时,苏南没有说话,只是淡淡道:
  
  
  “小心。”
  
  
  一箭破空激射,力道十足,楼韵芝躲闪不及堪堪避开要害。
  
  
  箭矢直插楼韵芝香肩,深入肉中伤及肩骨,鲜血染透了楼韵芝右半胸膛。
  
  
  香汗淋漓的楼韵芝没有将箭拔出,而是一记手刀将箭尾斩断,只留了个簇头。
  
  
  楼韵芝蹙眉沉声道:“大家小心,对面有使冷箭的!”
  
  
  得到楼韵芝提醒,众人才察觉对面有一骑在山坡游走,张弓搭箭,寻觅良机下手。
  
  
  邓惟简一剑将身前两人串了个糖葫芦,随后跃身凝气踢翻了一匹战马,借力落到了楼韵芝所在附近。
  
  
  “没事吧?”
  
  
  浑身浴血的邓惟简有些气喘,缓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做了简单止血处理的楼韵芝摇摇头,红唇轻抿,看了眼四周惨状。
  
  
  武功最弱的严云路已经惨死在马蹄下,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头颅都碎裂成块了。
  
  
  然而大伙来不及悲伤就要再度拼命。
  
  
  辛九已经与贺荃交上手了,两人都是二等武夫,实力相差无几,但马匹冲撞暗箭难防,贺荃无法招架太久。
  
  
  楼韵芝一剑贯穿举刀杀来的马匪,狠狠一脚将其踢开。
  
  
  旁边两名出其不意的贼人想要先杀苏南与佟小川,也让邓惟简两剑刺了个通透。
  
  
  邓惟简一推苏南和佟小川,怒道:
  
  
  “愣著干嘛?还不走!”
  
  
  “我们拦不了多久。”
  
  
  楼韵芝面目冰寒。
  
  
  “这辛九今日是有备而来。”
  
  
  “这附近道上的,就算不知道我们永安镖局背后是佟大人,也多少听到过一点风声,这些年还没有谁敢这彻底撕破脸的。”
  
  
  “而且半年时间,辛九能搞出一支这样的队伍,仅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恐怕其背后也有人。”
  
  
  邓惟简愣住。
  
  
  “你是说……”
  
  
  楼韵芝无力一笑。
  
  
  “与其说是有人要对方我们永安镖局,还不如说是有人要对付佟大人。”
  
  
  苏南心中不禁对楼韵芝高看一眼,这女人,当真不是只会舞枪弄棒,有几分脑子。随后他又瞄了一眼身边胆颤的少年。
  
  
  佟大人,佟小川。
  
  
  苏南心中已经对事情的起因明白了个大概。
  
  
  “**。”
  
  
  邓惟简粗暴开口,一身内力所剩无几的他提剑就要冲进马匪中拉几个最后垫背的。
  
  
  楼韵芝走至苏南身边,眼含歉意。
  
  
  “抱歉,将你牵扯进来了。”
  
  
  “我本不该答应你同行,只是看你眉眼与我病逝了三年的弟弟有几分相像,一时没忍住……”
  
  
  不止苏南错愕,邓惟简也呆了一下,转头仔细打量起苏南,然后哈哈笑道:
  
  
  “还真与韵鹤有三分相似!”
  
  
  随后邓惟简一脚踹出,想要踹动苏南。
  
  
  “赶紧给爷滚!逞强留下来是要丢命的!”
  
  
  “我们这多人拿命给你趟活路,可别辜负了!”
  
  
  苏南轻轻别过身子,躲开邓惟简这一脚。
  
  
  他想起了自己离开藏青山那日,三师兄萧游尘的那句玩笑之言。
  
  
  “江湖险恶就回来,逞强要丢小命的。”
  
  
  与温柠朱峰等人相处,总是轻松悠闲的,诸多乐趣。
  
  
  虽在藏青山与众人相处连一年都没有,但却胜过于江湖行走好几年。
  
  
  苏南微微一笑,想师兄师姐们了。
  
  
  小师弟如今也能耐了。
  
  
  苏南没有带武器在身上,便朝邓惟简走去。
  
  
  “你……”
  
  
  邓惟简一时杵在原地,不明白苏南想要干什。
  
  
  “借你剑用用。”
  
  
  “胡闹!”
  
  
  邓惟简怒道,不等他反应,眼睛一花,手中长剑已经不翼而飞,再看时已是出现在苏南手中。
  
  
  邓惟简心中骇然。
  
  
  自己堂堂三等武夫,握剑不曾松手,这苏南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将长剑从他手中夺走?!
  
  
  骑兵作战,少使刀剑,多用矛槊长戟,马匪也不例外,只是后者用的都是收捡而来的次品,远不如正规军伍所配。
  
  
  望着一地长矛,苏南深深吸气,体内气机奔涌翻滚,运走经脉。
  
  
  衣袖无风自鼓的苏南一跺脚,深厚内力震起八根长矛,飞身连踢八次,径直将八根锋利长矛踢向马上冲杀的马匪。
  
  
  周遭因长矛激射而响起刺耳的破空声,其威势虽比不得天观军队中攻城所配备的钢箭巨弩,但也非是这些马匪可以阻挡的。
  
  
  巨大动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连在交战中不慎被辛九砍去一臂的贺荃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八名骑马作战的马匪被洞穿,猛烈冲击让他们尽数从马背上飞出,被死死钉在地上没了动静。
  
  
  楼韵芝惊呼出声,美眸震惊,还带有看见一丝死逃生的希望时的喜色。
  
  
  与之相对的,则是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的辛九。
  
  
  永安镖局哪来的这一号生猛人物?
  
  
  苏南方才那一手,辛九自问可以做到,但绝没有如此轻松写意。
  
  
  苏南回头望向邓惟简,眼有促狭,似笑非笑道:
  
  
  “你很不错。”
  
  
  紧接着又看了一眼凝固原地的楼韵芝。
  
  
  “你俩成亲,记得请我喝酒。”
  
  
  两人的眉目含情,别人没看出来,苏南却是尽收眼底。
  
  
  楼韵芝脸一红,没有说话。
  
  
  苏南持剑向辛九走去,匪众被苏南一手飞矛给震住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辛九脸色一变,连忙阴沉着脸喊道:“老二!”
  
  
  一名嘴唇干裂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应声,挡在苏南身前。
  
  
  辛九冷声道:“都愣著做什,我与二当家拦住贺荃和这小崽子,你们给老子把其他人都杀了!”
  
  
  辛九一句话还没吩咐完,苏南便已经与所谓的二当家擦肩而过,顺手不经意地在男人身上拍了拍。
  
  
  下一刻,男子身躯好似石化,站立不动。
  
  
  身体那间如有滚滚雷霆炸响,闷声不断,一连劈啪啦六道声响,男子身躯竟然在众目睽睽下直接炸裂开来,血肉横飞,血雨落下。
  
  
  辛九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也发生了一场爆炸,大脑一片发白思绪断开。
  
  
  若是先前一手飞矛杀敌他还只是心生忌惮,那这一下便是惊惧胆寒了。
  
  
  一掌下去,一个三等武夫死无全尸,谁能做到?
  
  
  他辛九?还是贺荃贺镖头?
  
  
  都做不到!
  
  
  辛九壮著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少侠与永安镖局的人是何关系?”
  
  
  苏南平静道:“萍水相逢。”
  
  
  辛九面色一喜,想要用金钱利益来打动眼前的年轻人莫要插手此间事情,然而苏南又轻飘飘补上一句。
  
  
  “看你不爽。”
  
  
  辛九想笑又没笑出来的表情僵在脸上,很是有趣。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
  
  
  辛九当机立断,拍马转身,飞奔逃遁。
  
  
  剩下为数不多的马匪面面相觑之后,也赶紧扔下兵器四散逃窜。
  
  
  失去一臂流血过多的贺荃有心阻拦辛九逃命,却是气息提不起来,根本办不到。
  
  
  苏南本懒得去追,但转身看到神情焦急的楼韵芝等人,微微动容。
  
  
  哎……
  
  
  苏南心中叹气。
  
  
  “罢了。”
  
  
  余下的几只马匹,看品相是不如辛九所骑那只,骑马怕是追不到的。
  
  
  有句话叫什来着?送佛送到西。
  
  
  苏南反手横剑,立于身前,手掌轻轻抹过剑身。
  
  
  剑身表面有浅淡的流光浮现,微不可察。
  
  
  缓缓吐气,气息雪白,比冰天雪地中从肺部吐出的气体还要显眼异常。
  
  
  随即苏南郑重往前一踏步,心中呢喃。
  
  
  “叠势。”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苏南每踏出一步,剑身上的内力就要更为凝练一分,更为耀眼一分。
  
  
  几步之后已是剑身明亮声势不俗。
  
  
  且迈出的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苏南消失在众人眼中时,已经几乎化作了一道残影,要比方才辛九狼狈而逃时更为迅速,气势汹汹直追辛九拍马所逃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