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郡、红岩圣城、始祖神殿。
郁垒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儒衫,金丝腰带上吊着一方翠玉金眼白虎。
他皮肤保养的很好,美髯长须在夜明珠宫灯的照耀中泛著油光,这是用东海鲸油滋润的功效。
他面前趴着一名赤裸上身的巨汉,背上放着的一个晶莹透亮的玉盘。
眼光透过薄薄的玉盘,可以看见巨汉的肌肉,隆起犹如坚硬的山石,雕刻般分明,仿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能够将一切抵抗的事物瞬间粉碎。
郁垒从不喜欢这样的莽汉,儒雅温文才是男人最理想的状态。
如眼前这铁塔般的巨汉,拥有再强的力量,也只能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
郁垒侧坐在楠木椅上。
既然赐座了,那必须坐,
但是天下又有几个人敢、或者能安坐在她面前?
眼前这巨汉如果是条狗,那自己又算是什?
郁垒收回纷乱的思绪,再看了一遍玉盘素笺上的两行字:
‘血月之子芥子已燃。’
‘神荼渡劫自爆,白帝天庭、乐九章、木头人。’
……
“郁垒,你多久没有走出度朔宫了?”
郁垒缓缓看向高高的九层汉白玉神坛,对着层层幔帐,轻声回答道:“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你讨厌神荼,不掩饰喜与恶,很好,猛虎餐鲜食,鬣狗觅腐肉,当如此。”
郁垒闻言立即起身,快步走到神坛下,拂衣整冠双膝跪下,恭敬的说道:“圣母,我……”
这时幔帐泛起波荡,一个闪烁著异彩的青铜盒子悬停在他眼前。
“人,还是活着好,活着,才能办事!这是鬼语铃,我要出门一趟,信笺上的事你去处理吧!”
郁垒恭敬的接过青铜盒子,叩首拜伏,长须压在冰凉的地面,久久不敢抬头……
“临别再赐你一句话,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神坛后面传来编钟曲乐。
郁垒随着那气势恢弘,铿锵悠扬妙音,低声吟唱:
“苍穹一统、言出法随,九州七海、众生平等!”
……
战场上弓箭覆盖式的射击,杀伤目标很随机。
弓箭手不会作出精确的瞄准,而是把握好范围距离后,任由箭支从空中自由坠落而杀敌。
因此冲在前面的,无论是灾民还是马匪都倒下了……
剩下还活着能跑的土匪也不是傻瓜,见势不妙立即掉头就跑。
战场上横七竖八躺了百十人,血染黄土一片凄惨。
阵地上被射倒的马匪中,还有十几个没有死透。
这些还未断气的马匪淌著鲜血,在地上翻滚无助的痛苦嚎叫,挣扎着爬向后方想逃生。
武士们见马匪们逃出弓箭射程之外,都停下了手。
“嗖嗖、嗖!”
众人齐齐看向禾一树,却见他站在石塔上,咬着牙瞪着一双红眼,就像刚从地狱冲出来的恶魔。
一箭箭,将战场中受伤的马匪一一射杀。
这些马匪也许前几天还是个憨厚佃农,为了补齐给老爷的租子,愁得彻夜未眠。
也许前几天还趴在干枯的地上,用手刨开干泥寻找草根充饥。
但这一切再无意义了,因为今天他们已经是马匪了,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禾一树从小就很了解野兽的习性,当它们初次品尝到人类的血肉时,绝抵抗不了那种鲜味的诱惑,再也不会停下杀戳……
一箭,又一箭。
禾一树此刻满心愤怒,他不想让这些马匪再活下去……
……
逃跑的马匪刚跑到弓弩射程外,便被潘火带着二十多个头目弹压住。
潘火刚才本来是抱着侥幸之心,试探赵家商队的战斗力,让土匪们展开冲锋。
眼见容家商队训练有素阵形坚如磐石,丝毫不受影响。
于是立即高呼后退,他心很清楚,如果真的近前交战,手下这帮人一定全军崩溃。
潘火骂道:“蠢蛋!柴火,柴火,让贱民上去放火呀!”
有几个小头目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立刻驱赶着被裹挟的灾民,向前运送柴火。
灾民们号哭着,有几个想反抗逃跑,立刻被马匪们马踏刀砍,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潘火的脸上泛著红光,纵马挥刀驱赶着灾民。
“给我上,冲上去的分羊肉!”
在死亡的威胁下,灾民只能麻木的扛着柴火前进。
或三五个人推著车,或挑着担子,还有些老人、小孩实在没有力气,只能背着小捆的柴草向前一步步挪动。
放眼望去,灾民们号哭着,或在心祈祷上天保佑,一步一步的向张家围村口走来。
他们衣不遮体,面黄肌瘦,饿的走路也是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人吹倒。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面对这乌压压一片手无寸铁的灾民,容家武士不知措,停手垂下了弓。
徐胜节也摇著头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容有樵。
果然是火攻!被禾一树这小子猜中了!
只是想不到“烽火连城”毫无人性,搜掠裹挟了数百灾民当肉盾。
此刻容有樵坐在石塔下的马车上,牛管家在旁边用折扇帮他扇著风。
虽说是时至深秋,天气渐凉。
但胖子都怕热,而且容有樵更是个胖子中的大胖子,可是如今却是摇扇子的瘦子牛管家,反而是汗流浃背……
“老爷……”
牛管家抹了一把汗劝道:“不能犹豫呀!一旦冲进来就守不住了!”
容有樵犹豫良久,站起来向祠堂走去,他摆摆手下令道:“固守吧,多派人手拆些砖石……”
灾民们已经冲到路口了,他们将柴草点燃。
在马匪的打骂声中,分成几批来回运送、添加著枯枝柴火。
在劈啪啦的爆裂声中,浓浓的黑烟冲天升起……
所幸的是此刻并没有风,火堆只是在临时堆砌,堵塞村道的拦马砖石墙上炙烧。
马匪们在二百步开外停下集结,没有再次冒险冲上来,而是以逸待劳,等待着火攻奏效。
村的水井本就快干涸了,剩下的水也不可能用来灭火,牛管家唯有安排众人不停的搬运砖石,砌筑加厚加高墙体。
马匪们欣赏着火焰滔天,闲极无聊。
他们恢复了痞子本性,臂力好的偶尔射上几箭,其它人则用各种污言秽语、南腔北调的骂起来……
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容家武士义愤填膺,可是不但双方隔着火墙,而且没有命令不能擅自出击,只能扯开嗓子和马匪对骂。
可惜呀!水平不在一个等级。
马匪们从容氏亲族开始,再到师友邻居、甚至连家畜都不放过,逐一问候……
很快就用口水战,成功压制了容家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