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一回徐轻言可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话一出口，又是在群臣面前，绝无回转的余地。
顿时大臣们的目光向上面望去，皇帝脸色微白，依旧维持着威严的模样。
而慧贵妃则瞬间扣紧了桌面，长长的指甲在焦急之下竟然崩断了一根。
唯独皇后只是轻挑眉头，她在这深宫之中待了这么多年，知道的最多，不愿管的也最多。
那时她想，闹吧，闹吧，终究这些事情会有一天大白于天下。
徐轻言跪在堂下，身姿笔直，像是一座石像。
皇帝暗中缓了好几口气，这才用那如同利刃般的眼眸，直直的瞪向徐轻言。
“朕许你前来为父申冤，你怎么凭空污蔑嫔妃？还不将其拿下？”
锦衣卫上前，徐轻言不动如山，他谁也没有看，谁也没有求，只是郑重的冲着皇帝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凄凉道：
“臣九死一生，保全性命，无一日想的不是复仇，承蒙陛下厚爱，能够站在这里将父亲的冤屈说出，按理不应多求什么。”
“只是父亲含冤而死，作为儿子，竟然不能替他手刃仇人，陛下只见慧贵妃在殿中起舞，纵享欢乐，可曾想过臣独在昏暗的密室熬夜苦读。”
徐轻言平淡的面具被撕开一条裂缝，露出其中荒芜的孤独与仇恨来。
他双目猩红，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关，撕咬皮肉，从血淋淋的痛苦之中挣扎出来的。
“若是不能为父报仇，这多年的心血，一身的武功又有什么意义？”
徐轻言低着头，七尺男儿双哭的涕泪交流。
一身傲骨，蜷缩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堂之上。
楚凝落鼻头一酸，她原本就感性，听到这肺腑之言，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她更明白的是，只有在众人面前将此事完全撕开，才有可能获得一次解决的机会。
若非如此，依着皇帝的性子，一定将此事能拖就拖，能后延就后延。
但凡与他无益的事情，无论多么感人，无论多么急迫，皇帝都不会放在心上。
很明显，这一番话后，皇帝彻底被架在了火上。
他面色铁青，实在没想到自己手中随意的一颗小棋，竟然这般胆大妄为。
皇帝没有新的指令，锦衣卫只能按照之前所说准备将人带下去。
正在此时，却是夜凌寒上前，一把将锦衣卫拦住。
他面色沉如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朝中谁人不知，炎王多年前去世的父母正是他的逆鳞。
少年时也不知道为这件事情与发生过多少次争斗。
无论徐轻言说的是真是假，一旦提到了，那夜凌寒就势必要计较一番。
皇帝最头疼的便是拦路虎，此时出现的这个，反而是最不好哄的那一个。
夜凌寒抬手抱拳，冷声道：“陛下，无论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搭上了我父王母妃的清名，
若他是造谣诽谤，借此生事，那臣希望陛下能将此人交给臣来处置，若他说的是实情……”
夜凌寒垂眸，“也请陛下为臣做主。”
慧贵妃缓缓从皇帝怀中起身，她已经察觉到身旁之人怀抱的冰冷
皇帝无意护她，一会儿被人扔出来还要失了体面，倒不如她主动些。
与想象中的不同，夜凌寒看她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淡然，并无恨意。
仿佛如今所说之事，只是一种简单的猜测，又或者只是为了平息谣言。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想要沉默是不行的，慧贵妃稍稍整理衣衫，走到殿下盈盈下拜。
她原本就生得美，如今刚刚哭过，面容憔悴，如今虽说打理一番，可还是有一缕发丝顺着那光滑的侧脸慢慢滑落，更显得几分楚楚可怜。
“既然这位太医拼上性命，也要污蔑臣妾，陛下不妨就听他一言，省得将人压了下去，又有人说臣妾倚仗君恩，滥杀无辜。”
皇帝听闻一愣，他也算知道慧贵妃做的那些缺德事。
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徐轻言手上的证据他也是知道的，铁证如山容不得随意推卸。
慧贵妃此时说的坦坦荡荡，却建立在已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上，不禁让人一头雾水。
徐轻言的目光也移了过来，他与皇帝是同样的疑问、
他与皇帝已经交流过，慧贵妃敢说出这样的话，不怕一会儿当众被揭穿吗？
慧贵妃低着头，华美的衣裙在地毯上汇成一条金色的锦缎溪流。
她声音婉转，体态纤细，跪伏在地，更有一种柔弱可怜的姿态。
只是鬓边碎发，遮住她阴冷双眸。
“只是这件事情有关皇家脸面，不好在群臣面前商议，还望陛下将赏花宴散了，再行议论。”
这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徐轻言却脸色一变。
此事闹到众人面前才有解决的可能，若是等赏花宴散去，无论宫中商议出什么，对外都有说法。
至于结局如何，又有谁会在乎呢？
可慧贵妃所言又挑不出一点问题来，总不能叫皇帝跟着他们一起在群臣面前被审判，也不能让身为后宫嫔妃的慧贵妃跪在这里听后问罪。
不要说皇帝是否愿意，就是众大臣不愿面对这场皇家丑闻。
刚刚便有人耐不住性子，满头大汗，只想赶紧找个门离开。
若是在这场面有什么表现不对，恐怕是要被皇帝记一辈子的，别说是升迁，能够保住官位便是烧了高香的福分。
因此慧贵妃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点头，若不是场面太过严肃，估计就要拱手拜别。
可真离了这些人，此事就如同没发生过一样，关起门来，无论皇帝怎么问罪，到时候群臣只要能够交代，谁又会在乎他的死活。
太急了，终究还是太急了。
不，不是的。
徐轻言双拳紧攥，用力到青筋都爆了出来，是他太过相信皇帝了，相信他真的会为自己申冤。
实际上楚凝落说的对，皇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有的不过是利益交换，今日得之，明日便可弃之，没有价值的人是留不到这个时候的。
对于皇帝来说，慧贵妃以及他自己的声誉更有价值。
因此，即便这一次事后，他很有可能会被慧贵妃灭口，皇帝也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