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目的地，两人向旁边躲了躲，眼见还是一个稚嫩小姑娘的雪松终于抬起脸，恭敬的看着她面前的主子。
“这应该是五年前。”
夜凌寒蹙眉，他稍稍镇定，认出此时是什么时候。
那时背后的人开始图谋他的性命，身边危机四伏。
非要说一个确切的时间，那大概便是从五年前起，这些陷害暗杀频繁了起来，终于到了能够让夜凌寒明确察觉，有人在暗中对他下手的地步。
因此，两年前他才策划了那一次事故。
尚且年轻窈窕的慧贵妃手中拿着一个绣棚，旁边是从观音庙求来的平安符。
她一针一线，不像是一个为儿郎动手的慈母，反倒更像是等候着旧时恋人归来的怀春少女。
这副样子让楚凝落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的慧贵妃思念着的是夜凌寒的父亲，而并非夜凌寒本人。
皇帝坐在她身旁饶有兴致的瞧着自己的宠妃，思念着另一个男人，且为另一个男人的儿子绣香囊。
他面上瞧不出丝毫不满的情绪，仿佛真的心甘情愿一般。
只是从眼底偶尔露出的嘲讽与阴冷，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皇帝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调笑的拎起那个求来的平安符，一甩便扔到了地上：
“像你这样的人，菩萨竟然会赐给你平安符，真是可笑，看来是观音庙的大师们收的钱多了，早已忘了吃斋念佛的本性。”
慧贵妃充耳不闻，她人面前倒是愿意和皇帝做足宠妃的样子，可从那年她亲手杀掉时琼英后，两个人的关系便不如往日亲近。
皇帝就是皇帝，且不说他会不会对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动情。
就光凭慧贵妃所知道的把柄与秘密，他便不会真心以待。
不过这些慧贵妃都了解，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她便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因此不争不吵，平稳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只是认真地绣着香囊，口中却道：
“我还没有为他做过这些事情呢。”
大约是终于绣完了上面的字，慧贵妃用剪子将接口的丝线裁剪整齐，打好了结，将绣棚放在桌上：
“我与承清自幼定了娃娃亲，原本他成名的时候，我便要做给他，母亲却拦住我，说是女儿家要矜持，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把幼时的定情当真。”
“臣妾的绣活还不错，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有施展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慧贵妃的脸颊一红，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皇帝的脸铁青。
他从软榻上跳下来，对着地上的平安符嗤笑一声，用脚尖钩着将那东西踢入尘土之中。
雪松的身体颤了一下，往旁边靠了靠。
可这个年纪的孩子终究还是好奇，毕竟她刚刚进入殿内，还不知道人前那般宠溺慧贵妃的皇帝，在私下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素锦玉，你怕不是疯了吧，你明知这次出征他很有可能会死。”
皇帝的眼中闪过阴霾，他舔了舔上唇，露出两颗野狼一般锋利的犬牙：“他长得太像他的父亲，朕的眼皮底下可容不下这样的人。”
“不过我以为你这般心疼他。应当去送送情报，没想到朕的昭仪倒是沉得住气。”
慧贵妃看了一眼地上的平安符，却没有去捡，也没有命人拾起来。
看来皇帝的话终究是起了作用，让她认清如今在战场上的已经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原来陛下还派了人看着臣妾、”
听到自己被监视慧贵妃不慌不乱，皇帝用那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慧贵妃好一会儿，却没看出任何破绽来：
“难道不是你脑子傻了，竟然真为那小子做起贴身的物件来？”
慧贵妃只是笑笑了一会儿，吐出一句令人惊悚的话语：“你只管杀你的，我只是做我的。”
显然雪松听到这话时也有些不淡定，甚至不敢抬眼去看慧贵妃此时的神情。
那样的年纪还算是个小姑娘，听到这话第一反应，自然是震惊。
可就是这么一眼，还被上位者察觉，皇帝死寂般的眼神瞬间扫了过来，恐怕那眉头再多皱一皱，旁边的侍卫便会立刻将雪松拖了出去。
好在雪松机灵，十分快速的低了头，皇帝没了发飙的理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将杯中酒斟满，再度饮尽
楚凝落仔细的看着，直到两人相对无言，才察觉旁边的夜凌寒也已经许久没有说话。
夜凌寒看着慧贵妃手中的香囊，没有平安符，只是一个用布料和棉花绣好的样子罢了。
而那个香囊至今还留在他书房。
那是为数不多曾经得到过的温暖。
然而，谁能知道在这温暖当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在明白慧贵妃对自己甚至对母亲有怨后，夜凌寒早已歇了之前那般赤诚的心思。
可是没想到，竟然从这么早开始慧贵妃便知晓了一切，甚至这三年来针对他性命的所为，慧贵妃也是心知肚明。
然而那一次他从敌人手中侥幸逃脱。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被慧贵妃叫到了宫中、
那个女人当初也是眼含热泪，捧着他受伤的手臂，哭得泣不成声。
“我大约是天生的不招人待见，即便相处这么久，还是一枚说抛弃就可以抛弃的棋子。”
夜凌寒仰着头，唇边虽然带着轻笑，可话语中却满是自嘲的意味：“这样也好，无父无母，无国无家了，亦是孑然一身。”
话音未落，那双温热的手便从他的指尖移到了脸颊、
眼前的女人明明还没有自己高，却踮着脚努力正视他的双眸、
楚凝落也不知怎么的，听到那话，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不留一丝空隙。
她轻抚夜凌寒的掌心，情况却没有好转，听着他讲那句话缓缓说出，只觉得痛入骨髓，巴不得替他受过才好。
楚凝落望着那双泛着冷意的双眸，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子的，你幼时孤苦，少年时被人针对，皆是因为他人贪图权力富贵，并非你之错。”
“更何况你也不会是孑然一身。”
楚凝落拉起夜凌寒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让对方感受那沉重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