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名探阿溪 > 八.撤退
  
  这群人在极其慌乱局促的局面下回到住所,已然是晚上十点。
  镇江阁在一千多年来,首次发生人从栏杆掉下去的事情,打破夏季所有的静谧,以及那个下午用美食和热情带来的美好回忆。老园当仁不让,挺身而出,和镇江阁的工作人员一起把易女士带去救治。无辜的老易,仅仅是因为探出头多看了会外边,谁知道那栏杆是这么滑。
  “那个抱着孩子的人已经说过了,栏杆很滑,我以为你们都听到。”
  回到屋中,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荷给大家烧热水泡茶,略有点不安,只能说是栏杆太滑。甚至都没有办法去想这是谁的责任。好心好意请人来吃饭,招待一餐,谁知道却出了这种事,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可不是,雨下得太大,可能都没听到。”苍兰把茶倒在每个杯子中,端起托盘往外走去。
  铃兰、文弱、还有阿溪,几个人各自坐在一边,好像谁都不搭边,不相干,却又因为受到惊吓后的不知所措,居然显出有一二分的和谐。凭心而论,这三个都不是可以撑得起来的人,虽然也有共同特点——忽略气氛不计,那就是长得都还有几分标致。铃兰的风致、娇弱中的风情使她自踏进这个公司后没有吃过半点亏,显然的衣来伸手,在独立办公室中过得颇为享乐;而文弱以其英气的气质,在那帮女的中层情不自禁的簇拥下,低开高走,现在正在职业的上升期,努力和公司在所有角度保持一致。
  但阿溪在这点上就完全不同,捉襟见肘、柴米油盐、疲于奔波。她拿起茶,有什么不对劲,是什么呢?
  在场的几个人都坐下,默不作声开始喝茶。现在不是任何应酬的时候。晚上十点,按照既定安排,应该是冲好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甚至不需要喝这杯热茶。
  夜很深,由于衣服被雨淋湿,依次冲好热水澡后,大家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现在房间数已足够,文弱作为目前在场的唯一的男士,卧室安排在楼下客厅旁;楼上的三间卧室分别住着苍兰、铃兰、阿溪,这也是比较合理的,荷作为接待方,把自己安排在楼下客厅的另一侧。
  阿溪所在的卧室窗子很大,她躺在窗边的小床上,披着块浅蓝色的毛巾被。热水澡和热茶把人从困惑中解救出来。她现在暖暖和和地呆着,看着窗子外边的雨,似乎在想什么,事实上却什么都没有想。
  杯中的热茶早已喝完,一时半会看来是睡不着。她在想要不要再去加点水,但又不想动。两分钟过去,还是决定现在就去倒水,总比夜里醒过来没水喝来的方便。她轻轻地出了门,准备下楼梯往客厅走去。
  但是,且慢,客厅里有微弱的灯光,开着落地灯的小灯。她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
  “楼层又不高,说是栏杆打滑,人失去重心,谁知道?”
  “可真巧。”是荷的声音,应付般的。但对方沉默过后,把话题若有若无地转移。
  “上个月有次去打水,路过小会议室的玻璃门,你知道的,那个门是半开放的,几乎没有门也没有锁,听到里边有人在求情?”
  “嗯?”明显加了点兴趣。
  “在求人力,再给个机会——四十岁出去找不到工作。”
  “是事实,四十岁,当然找到工作的概率不大。”荷停下来又问:“人力怎么说。”
  “人力笑着说,怎么会找不到。然后那人说,自己和领导关系不错。人力再笑着说,‘那你可就弄错了,正是几个领导的意思。’”
  荷说:“现在的人力,轻狂了点,这种不知人的难处,说话太轻浮。”
  阿溪现在听出来说话的是苍兰那刻意压低但仍然清脆的声音,“然后那人就站起来,砰地一声,绊住椅子发出很大的声音,很是难堪地出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可能在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太体面呵,这种退出方式。”
  这段对话完全打消掉阿溪要下楼去加点水的心情。
  她怕发出声响,尴尬的是自己。悄悄地回到房间,关好门。坐在窗边,她默默地抱着那块蓝色毛巾被,感到阵阵冷意。
  那天的谈话的确是如此这般,在但这之前,人事给她下通牒时,她表示自己是“无固定期合同”。言下之意这是很不容易的,无固定期合同不能随随便便地动——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个貌似多年积累,带着极高沉没成本的无固定,她可能早就跑人。但是,人事建议可以出去找工作,或是转岗。那么就转岗——然而,更不体面的事情发生:
  在晾了她一段时间后,转岗通知到来,开篇便是“因为工作不胜任”,所以转岗。
  她犹豫再三,没有办法,还是得同意。但自从接受这个提供的转岗,就意味着完全接受和同意对她自己“不胜任”的评价前提,十几年的工作经验以及无固定期合同瞬间化为零。因为,只要在新的岗位上再有“不胜任”,换岗后继续证明不胜任,公司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不战而屈人之兵,请她走人。
  然而短期内,真的没有办法腾挪转移,哪有那些适合的窝子。
  转岗后的一段时间,几乎每两三天都会有逼迫的事情和压力让她在内心深处发出辞职的想法。真的不体面,不是么,还有那些上下打量的眼光。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她即使是离职,也没有在心里归咎于旁人?
  因为读书人,有些事情做不出来。
  读书人不言利,被紧紧抓住这个点。
  她踌躇再三,觉得没有办法体面。月色照着门口的树,紫藤花的清影落下。她想了很久,开口求人难,但自从自己被告知这个请人走的局面后,事实上,她并没有开口求领导。因为内心深处可能早就知道,求也没用,没有说过一个字。但这些话,别人相信么?今天在楼下被人拿出来议论,又是什么意思?她想着,哪里来的这么多体面,还是进入梦乡。
  好在这次很快就睡着,几乎是一觉到六点半。
  早上洗漱后下楼吃早饭,桌上的气氛很是沉闷。老园昨天夜里回来,只睡了几个小时,眉头打着结,显得心事重重。这件事并没有结束,但无论对于哪方来说,解释为栏杆打滑,似乎是最为合理的解释,可以自圆其说。
  桌上有牛角面包、咖啡、橙汁、面包卷、当然还有煮鸡蛋和茶叶蛋。
  阿溪很不自在,她突然感觉到苍兰对她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打量眼光。
  “够啊,差不多就可以。”她想,心里觉得莫名有点不稳妥,这一下下打量的眼光是几个意思。最近这几年,简直受够了对方一边走,一边看,不知看的是几个名堂。还有时候故意从后边走过来,看电脑。她把电脑屏幕啪地关掉也没用。 对方心满意足,觉得看到就是赚到。
  这是怎么回事,记得最早苍兰不是这种,多少也是顾点体面,斯文。不知最近几年是怎么个情况。
  当然,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解释。
  她突然心里想到,只有一个解释,自己和对方往日无仇,职级相差也有些,没有半点利益之争。自己就一个普通员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是领导的眼线。
  想到这里,她觉得心情莫名地又有点不稳妥。赶快喝口咖啡。
  但是,荷的态度对她也略有些转变,不咸不淡的。之前那种亲切和校友的内心认可此时似乎被另种态度所取代。
  气氛在逐渐酝酿。
  她吃过早饭,觉得无可无不可,那就趁早回去。这可怎么说得清,从小到大,有什么模模糊糊的,没有办法的局面,她总是倾向于走为上计。
  收好牛仔包,阿溪决定还是要和荷打个招呼,虽然对方的态度有点划界限的意思。但是荷略为惊讶地说,“老园说过,大家先都不要走,再等一两天,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哦,我只是想去附近的镇上亲戚家转转。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的表姐就住在那。本来这次,我也是打算去她家住几天。”
  荷的反应很快:“那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请她过来。”
  的确如此。
  阿溪出去打电话的时候,看到老园在院子里喝茶,还是很妥帖的感觉,只是多了些心事。老园看着她,点点头。
  阿溪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也应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