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米高的石砌院墙，连接着一栋两层楼的砖混平房，包裹出一个不大的院子。
周野在院子劈著柴，闻着房子传来的饭菜香味，听着他们大快朵颐的声音，他不禁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肚子。
“好饿啊！”
周野低声嘟囔了一句，抱着劈好的柴，走到了楼房旁边搭出的偏房。
偏房有两间，前面是灶屋，后面是猪圈，他要在灶屋煮猪食。
灶堂燃著熊熊的火，大锅冒着腾腾的热气，周野吸了吸鼻子，闻着食物煮熟的清香味，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实在太饿了。
他拿起锅铲，揭开锅盖，在煮熟的红薯叶和青草中翻出几块比较大的土豆，立刻伸手如火中取粟一般将它们一一拈到灶台上的土碗。每拿一个，他都被烫得嘶嘶声倒吸凉气，拿完就用手指捏著耳垂，缓解被烫的痛楚。
端着装满土豆的土碗，周野吹着散发出的热气，走到灶门口坐了下来，将碗放在腿上，开始剥起皮来。
剥完一个，他眼馋地看着，却没有急着吃，而是继续剥了起来，等全部剥完之后，他探头看了看屋外，没有看到养父母的影子。他这才拿了一个勺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靠墙的一排陶土坛子前面，将土碗放在其中一个坛子上，打开了旁边一个坛子的盖子。坛子是发酵好的酱，用它淋在剥好的土豆上，那是难得的美味。
当他将酱舀出来，正倒向碗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周野瞬间慌了，立刻放下勺子去拿盖子，盖子上沾著坛沿水，他一个没拿稳，眼看着就滑了出去，坠落在地面上，“砰啪”一声碎成了几块。
看着碎掉的坛子盖盖，周野心说一声“完了”，眼睛望向灶屋门的方向，他知道那很快就会出现一个恐怖的人。
果然，只见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瘦削的人影走进了灶屋，两颊无肉的脸上，一双阴兀的眼睛令人心悸。
这人正是周野的养父周顺。
周顺手中端著一个碗，碗装着剩饭剩菜。他平静地将碗放在灶台上，一步步走近周野。
待他看清周野放在咸菜坛子上的碗装着的土豆和搁著的勺子时，他猛地踹出一脚，狠狠地踹在周野单薄的身体上，顿时踹得周野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顺踹完并不解气，嘴叫着“叫你偷酱，叫你偷酱”，跟上去一脚又一脚踩向周野。周野蜷成一团，默默承受着养父的毒打。
“我就说吧，这个小畜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拿了奖学金不交，还敢又偷酱吃。这种人啊，就得打，打死了最好。”
周顺媳妇听到动静，跑了过来，抱着孩子在门边看起了热闹。
“没事揍揍出出气行，再过几个月他就毕业了，打死了怎给我们挣钱。再说，打死了他我还得抵命，那你不得守寡了。”
周顺停下脚来，对着媳妇嘻皮笑脸地说着，说完又一脚踩向周野。
谁知这一脚踩得有点飘，从周野蜷缩著的大腿上擦了过去，让他的腿向前一滑，活生生劈了个一字马。
“噗！哈哈哈！”周顺媳妇见状忍俊不禁，大笑后又道，“你这个没用的孬种，打个人都不会，死了我正好再找一个。”
周顺见媳妇完全没把他放在眼，委屈地爬起身来，本想再对周野补上一脚，可腿扯得疼，就作了势没有真动脚。
见周顺起了身，周顺媳妇把目光投向了坛子上放着的那碗土豆，向这个没用的老公再次发出命令。
“去，把这些都倒给猪吃。给猪吃了还能长肉，给这个白眼狼吃了，只会气我。”
周顺媳妇说完，抱着孩子就转身回了楼房。
在媳妇的命令下，周顺半瘸著腿，拿起那碗土豆倒进了猪圈的食槽，又返回端起剩饭也跟着倒了进去。
临了，忍不住又踢了周野一脚道：“小畜生，还不起来把地上给我弄干净，弄完了用碗把坛子盖好。奶奶的，又浪费了我一个碗。你自己把碗砸了，以后就给我在猪槽和猪一起吃。”
周野缓缓地爬起身来，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去拿起笤帚和撮箕扫地上的碎片。
“真是看着就让人来气。”
周顺说着就是一巴掌扇在周野的脸上，扇得周野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晃动了一下。
打完这一巴掌，周顺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回屋找老婆去了。
看着养父离去的身影消失在灶屋的门口，周野紧咬着牙，看向门外渐渐黯淡的天光。
他提着撮箕缓缓走到门口，抬眼望向天边那座像帽子一样的山。
山顶之上，天上积聚的云渐渐变黑，正快速地向着周家村飘来。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周野默默地念著，双眼出神地凝望着山后黑暗的虚空，他知道，那座山后面的后面的后面，有一座神仙庙。
疾风骤起，灰尘漫天，周野迎著风，走出院子，将瓦砾倒在屋外山坡上的大坑。
待他重新回到院子的时候，院子已经十分昏暗，楼房的大门也紧闭了起来，只有二楼亮起了灯，还闪烁著五颜六色。
周野默默地走回灶屋，放好撮箕，他提起猪食桶放上灶台，再次揭开锅盖，一瓢一瓢将猪食舀进桶，用尽全力提到猪圈，倒进食槽。
圈，猪都还小，看到有食物倒进来，一起欢叫着奔了过来，开心地吃着。
看着欢快吃食的小猪，周野笑了，原本忘记的饥饿也再次袭来。
他回到灶台边，看了看锅，面还剩著一半的猪食，其中还有不少他特意留下的土豆。
再一次看向门口，此时还只是黄昏，但天色格外地黑，仿佛夜晚提前到来了一样。
突然，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撕开天幕，将整片世界照得一片透亮。
周野看着乌云中游走的闪电，那是一条接一条的金龙，正在云海中游弋。
收回目光，他再次将土豆装进碗，一个个剥好，又去坛子舀了一勺酱，坐在灶门前的小凳子上，醮著酱吃了起来。
离开这之前，必须先把自己吃得饱饱的。
屋外，雷声过后，飘落细密无声的雨丝，浸润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