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教会，出来之后也没见到莱洛斯，不知道对方去哪里了。狄薇奈特的一个通讯将白兰又叫回了朔望会。
“发生什么事了？”
白兰打开了监控室的大门，狄薇奈特把自己叫到这里，难道这么快就发现了望的踪迹？
“你自己看吧。”
时间是前一天，地点是在旧城区与中央城区之间的一座研究所，也是前会长望不出差的时候，一个常驻点。
想起当时初见会长的时候，自己原本还打算去那边拜访他的，可惜，一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再回首，双方就已经陌路到敌对了。
放下内心仍旧说不清楚的感慨，白兰将注意力集中到画面上，狄薇奈特贴心地给他快放，然后停在某一刻，空间一阵扭曲，路希薇尔驾驭着诺亚方舟来到研究所门口。
望打开了研究所的大门，亲自邀请了路希薇尔进去。再然后，画面又转到了研究所内部。
白兰不由得惊奇地看了一眼狄薇奈特，画面暂停，狄薇奈特开口了：“这份录像，是对方有意留给我们的。”
白兰有点没想到，毕竟他还以为狄薇奈特已经能够做到情报网渗入到各个层面了，连这种录像都能找到。
“为什么？”
白兰皱了下眉头，完全想不出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答案就在后面了。”
画面上，望似乎对路希薇尔说了些什么，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白兰仍旧能够看到对方脸上的恳切，仿佛是在认真地寻求路希薇尔的支持。
但是路希薇尔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也说了些什么，望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有些阴沉。
两人随后便似乎是有了些争执，最终以路希薇尔愤而离去收尾。
画面就此结束，白兰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并非如此，望似乎看向了这里，隔着屏幕，白兰的视线与对方的视线对上了，只见到一个笑容，画面再一次切换：
画面上，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防护玻璃之后，身上遍布紫色的结晶，有嶙峋的晶刺在各个关节部位凸起。
一个天启者灾厄化的存在，却没有失去神智，也没有发疯般地攻击周围的一切。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
望的声音从监控中传来，白兰几乎能够想象到对方此刻的表情。
“一个保留意识的灾厄化的天启者，掌握着远超一般天启者的能力，不会幻力失衡，完全可以在高浓度幻力环境中生存，我们的，未来！”
那个人影动了动，竟然对着画面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臂。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融合后的世界中生存，才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那个远超天灾的至上者，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辜负那些同伴的牺牲。”
“我知道你在看，白兰，你可以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完成这项伟业。尽管你肯定已经拒绝过我的邀请了，但我希望你在看到这些之后，再考虑一下。”
“我们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了，他们的名字我一个都未曾忘记。我们拼尽了全力在守护这个世界，可那些人仍旧不愿意选择跟随我们的步伐，甚至不肯为此付出一些。我已经等不下去了，也没有时间去等待了，我要亲自去取得我们的未来，即便要与你为敌。”
.......画面结束了，但是对方的话语仍旧在白兰的耳中回响，可是，变成那个样子？真的是正确的么？
狄薇奈特关掉了画面，看着白兰这副仍在深思的模样，叹了口气，但并没有说什么。
“狄薇奈特，你觉得那样正确吗？”
白兰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有点迷茫，对方说的好像并不是没有道理。
“怎么样才算正确？”狄薇奈特反问了一句，红色眼眸里只有淡漠，“变成那样？即使天启者能够变成那样，那么那些普通人呢？他们又该怎么办？
普通人转化为天启者的实验尚不明确，但这个过程要死去多少人？我们是要去牺牲其他人来完成自己目的吗？”
听到狄薇奈特抛出的问题，白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松，可能是因为对方与自己想象的一样？
望作为会长曾经带领着朔望会确实是拯救了世界，无可否认的，也为此牺牲了很多，但他们没有理由，也不能强迫别人做出他们一样的牺牲。一旦那样做了，那么之后的一切，可能就只是为了满足私欲了。
白兰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画面，可是，会长说的，也并不算是错误吧，为牺牲者追求一个结果，为付出者要求一份回报，为已经失去一切的人争取一份未来......
但他们注定为敌，无关对错。
白兰再看了一眼屏幕，没有什么想法，但他突然想到了路希薇尔说的自己还未真正融入这个世界的话。确实，否则为何路希薇尔已经被会长伤害到如此地步，自己却还未能对会长升起真正的敌意呢？
之后会有一场会议需要他的出席，他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白兰自己还是个普通人，即便经过了那么多培训，得到了很多帮助，却依旧没能改变自己的想法，没有与人为敌的勇气，也无坚定前行的决心。
但总得做些什么，也总会有些事情是他能做的。
一场会议很快又被举行了，地点还是在会议室中，几乎所有的朔望会现存的高层都在其中，原本正在照顾路希薇尔的阿瑞雅也不得不暂时离开那个病房，嘱咐一旁自愿守着路希薇尔的蔺欣让她注意好路希薇尔的状态，随后出席这场会议。
画面上，望所展示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被播放了出来，包括白兰在伊斯里奥口中得知的情报，全盘托出，没有一丝隐瞒，邵华也没想过要隐瞒什么。因为在这之后，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再挑起一丝分裂，朔望会已经无法承受那样的代价了。
大家只是沉默地看着，没有人出声，直到阿瑞雅举起她的手，翠绿的眼眸里满是不解，打破了这份寂静：“就为了变成这样，会长便不惜对路希薇尔下手？那之后呢？他是否要将所有人都踏在脚下铺成道路去得到他所想的未来？”
阿瑞雅，医疗部的部长，遗珍·阿斯克勒庇厄斯之杖，悲悯者。
传说中医神手持长杖，上面盘绕着一条衔着草药的白蛇，行走世间，以悲悯之心救治无数的人类，最终因为引起冥界的不满被宙斯所杀。作为象征这份慈悲之心的遗珍，它的持有者必然拥有着与之等同的善良之心，否则不会被其认可。
阿瑞雅，医科出身，在天启事件发生的头几天内，还是普通人的她就在无数危险的场合中，在死亡的边缘救下了许多伤者，后来觉醒了遗珍，徒步穿行在城市之间，医治她所能看到的每一个人。即便幻力使用过度，出现灾厄化的征兆，导致眼睛变成了翠绿色，但她仍旧没有选择停下脚步，来回穿梭于城市的各个据点，医治救助每一个需要的人。
某种角度来说，她和路希薇尔是很相似的存在。
阿瑞雅很不解，也非常不满，会长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是要分道扬镳，又为何一定要将路希薇尔逼到如此境地？
在听到路希薇尔出事之后，她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却也只能看着路希薇尔那副忍受着痛苦的模样，无能为力。那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每分每秒都在异化，不知名的怪物占据自己躯体的痛苦，又为何要落到路希薇尔身上？
即便是传说中能够复活死人，可以让一位濒临死亡的天启者重新焕发生机的白蛇之药，对路希薇尔也不过就是稍微好受了些，眉头舒缓了一些。凭什么要让路希薇尔承受如此大的痛苦？就为了变成那个怪物般的样子？
“我不会允许他的计划实行的，不仅是为了路希薇尔。”
阿瑞雅平静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很多人的回应。
如今研究所的副所长蕾切尔，也是现行的代理所长，冷静地分析道：“如果真的已经做到了可控灾厄化，那直接带着这些灾厄化天启者踏平了我们不是更轻松？还会去寻求教会的帮助么？很明显这项技术还不成熟，也做不到他所想的那么完美。”
两个人，一人一段话，前者从情感角度出发，后者从技术角度出发，打消了一切对此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每个人都开始思考这种未来真的是他们需要的吗？
白兰在一边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尽管邵华就将他带在旁边，坐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上，大家的神情都变得坚定起来，真的很好。
直到邵华问出那个问题，让一切的声响重归寂静。
“那么，路希薇尔，要怎么办？”
极其现实而且迫在眉睫的问题，路希薇尔已经快要完全灾厄化了，一旦完成，水晶之灾就在一瞬间降临，毁灭一切。
这也是望给朔望会留下的难题，也是他选择尽早抽身离去的原因：
路希薇尔已经快要完全灾厄化了，但只要还活着，朔望会就只会有两个选择：不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拼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去拯救路希薇尔，精力会被牵扯住一大部分的朔望会，又怎么能去阻止他的计划？
或者直接杀死还没有完全活骸化的路希薇尔？那将会导致朔望会的第二次分裂，绝不可能会再来干扰他的计划。
而如果他选择直接杀死路希薇尔，那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完全疯狂的上下一心的朔望会了，即便是选择了跟随他的人也会在一瞬间反水，太得不偿失了。
而且，他所指出的道路，又何尝不是一条能够拯救路希薇尔的道路？能让那些选择追随他的人更加尽心尽力，何乐不为？
“邵华，你的意思不会是要杀死路希薇尔吧？”
阿瑞雅的眼睛眯了起来，原本充满善意与悲悯的眼眸里满是寒光，就连声音里也满是冷气，她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这要看大家的意见。”
邵华与阿瑞雅对视，眼里没有一丝退让，他必须全盘考虑，即便他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仍然需要更多人的支持。
“不同意。”
蕾切尔淡淡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曾经面对朔的灾厄化我们无能为力，迫不得已才放弃了一个同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研究所也有一定的进展，不能就这样放弃路希薇尔。”
“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
此起彼伏的反对，让邵华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他们都不会选择杀死路希薇尔的。这样很好，与他所想的一样，曾经路希薇尔保护了他们所有人，现在该轮到他们去拯救路希薇尔了。
“那么，有关我们的新天选者的问题。
现在，我提议，新天选者将成为我们代理会长，拥有与之对应的权利以及相应的一切。
一切与其为敌者，都视为与朔望会敌对。他的意志，就是朔望会的意志。”
邵华把手放在白兰的肩膀上，站在他的身旁，却靠后了半步。
什么鬼？！
白兰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甚至想要转头去询问邵华，但是硬生生止住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审视的，打量的，大部分都带着不解，怀疑，只有一些带着赞同，肯定......
毫无疑问，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了，也太出人意料了，即便邵华选择让他自己去做代理会长，大家都还能够接受，但是选这么一个加入朔望会不到一个月的新人？就算他是一位天选者，也有些离谱了。
但是邵华没有拿开放在白兰肩膀上的手，稳定住白兰的身姿，他平视着所有人，目光依次掠过他们：“这也是路希薇尔曾经和我讨论的结果。我们需要一面新的旗帜，也需要一个足以和望对抗的人，即便他还很稚嫩，但他会成长的。”
成长到足以肩负我们的一切。路希薇尔曾经是这样对邵华说的。
邵华叹了口气，从理智上来讲，他不该支持路希薇尔的，但是在那么诚恳以及明亮的目光下，任谁都会被其中的信任感染的吧。
逐渐的，那些目光里的质疑与审视散去了，既然路希薇尔曾经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自然有其中的道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再去反对，毕竟，邵华的决策以及路希薇尔的支持加在一起，没有不支持的理由。
几乎用尽了这段时间所有的培训时锻炼出的勇气，才没有让双腿打颤，并且站直了身体，白兰说了一句：“我一定会救路希薇尔的，也绝对，会清算前会长所做的一切。我保证。”
没有颤抖，没有失控，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无上位者的气魄，只是很简短又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光是这样，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作为朔望会的最高层来说，实属不够格。
但却得到了面前这些人的支持，这是一份信任，一份对邵华以及路希薇尔的信任，白兰看着他们目光里慢慢流露出出现的赞赏，没由来的想起来路希薇尔曾经说的：我们需要一个替我们走下去的人，一个见证一切的人，而你一定会成为那个人的。
白兰当时只是不敢相信，却没有更深一步的感受。而现在，他感受到了这份信任的沉重，没有不可置信，也没有大脑断线，只是觉得那些目光都很滚烫，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