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千望归途 > 第三章平纹江下恶
  与天枢门灯火通明,一派祥和的景象不同,此时一座远在千之外的阴冷大殿中燃著昏暗的灯火,摇曳的影子投射到清冷的石壁上更衬得幽深。
  
  
  除了正对殿门铺着虎皮镀金打造的正椅外,这大殿内其余陈设很是简陋。
  
  
  几盆火,几把石椅,几根粗石柱,一大张红色地毯。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任何第一次走入这大殿的人都会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惊到。
  
  
  只见一红袍男子歪坐在正椅上,手上拿着吃食,百无聊赖地逗弄著一只黄犬。说来也好生奇怪,这人看身形已经成年,却不像其他男子那般束发戴冠。
  
  
  “主人……”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上大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待到看清殿上所坐何人后,他急忙改口。
  
  
  “公子……”
  
  
  “主人在乾明殿深厚内功,所来何事?竟至如此慌乱!”
  
  
  红袍男子倏地坐起,带着些许被人打扰兴致的不满嗔道。
  
  
  那对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来人,一双剑眉好像下一刻就要化作飞剑斜插入敌人的心脏,即使是纯黑色的面纱也难以遮掩其全部的英气。
  
  
  他站起身,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背在身后,低着声音警告道:“如此慌不择路如丧家之犬,当心主人,挖了你的眼睛!”
  
  
  “属下,属下惶恐,公子恕罪……属下找到了,他们在……”
  
  
  黑衣人喘著粗气,像自言自语般念叨著。
  
  
  “住口!”
  
  
  红袍男子眼神示意左右,周围人便识相地退出大殿。
  
  
  他大步走到黑衣人前弯下腰问道:“莫非是他们?你确定真的是他们?嗯?”
  
  
  “正是,属下十年来遍访东南各郡,终在江东龙隐山一带查得痕迹。属下无能,那龙隐山绵延千,地处东南枢纽,人众庞杂,山中又门派林立,守备森严,故未能探得具体虚实。”黑衣人向红袍男子报道。
  
  
  “哼!”
  
  
  红袍男子冷冷哼道。只见他背过身去,甩甩手,身旁暖盆的火焰就跟着猛地摇了几摇。
  
  
  “是无能还是不愿?”
  
  
  红袍男子抿住嘴唇,面上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问。
  
  
  那黑衣人一听,顿时慌了神,急忙解释道:“公子,实乃属下无能!属下怎敢不尽心尽力!”
  
  
  红袍男子笑了笑,转而轻松地说:“一群鼠辈罢了,我倒要看看这龙隐山内到底藏着什‘龙’。就算把龙隐山屠净,我也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以主人和公子之威仪,这天下何有敌手?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主人和公子分忧,鞍前马后。”
  
  
  黑衣男子谄媚道。
  
  
  “做的不错,去领赏吧,你的家人已经都安排好了。”红袍男子嘴角微微上翘,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黑衣男子心蓦地一沉,他慌张地爬到红袍男子脚边,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腿:“公子,求您,不要为难他们!求……”
  
  
  黑衣人还未说完,便被红袍男子死死掐住脖子带到空中。
  
  
  那公子展袖抬手一掌击在黑衣人胸部。这一掌内力何其雄厚。霎时,只听得“呼”得一声风响,周围暖盆中的火焰便尽数熄灭,飞起阵阵黑烟。
  
  
  不多时,又是“砰”的一声,黑衣男子如折翼的家雀儿般撞在数米外殿门的石柱上。随后他“啪”的摔在台阶上,落地后又滚了几滚,终于停了下来。
  
  
  黑衣男人大口地吐著血,嘴最后挤出一声“公子”后便咽了气。
  
  
  “口无遮拦,死有余辜,哼!”
  
  
  红袍男子整整衣服,接着回到椅子上歪坐好,拿起吃食,“你说是不是啊,阿黄。”
  
  
  那黄犬摇著尾巴,便又舔起他的手来。
  
  
  “阿黄尚知不可乱吠,怎还有人信口胡诌,真是人不如狗啊。”
  
  
  他像是感叹又像是戏谑地这般说着。
  
  
  “来人,把他扔出去喂狗,打扫干净,主人不喜大殿这般血腥模样。”
  
  
  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拿着各色清扫用具,颤抖著打扫起来。
  
  
  “此仇定要血债血偿,你们,早晚都要付出代价。”
  
  
  他咬着牙,狠狠地从嘴挤出这句话。
  
  
  月牙远远地挂在稀疏的枝梢上,风拂过草尖为它们的头染上了一层凄凉的秋色。
  
  
  草丛的鸣虫不甘心地叫着,似乎他们并不欢迎秋天的到来,便只好用这种方式来吟唱自己的悲伤并向短暂的生命告别。
  
  
  红袍男子穿过长廊,转过几道门,又登完几十阶石梯,所见侍卫无不恭敬,终于走到一扇门前。
  
  
  “主人等公子好久了。”门口的侍女深深地行了礼数。
  
  
  他便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主人,找到了。”
  
  
  红袍男子低头弯腰,将手合拢,高高举过头顶,向床纱面的女人禀报道。
  
  
  “哦?在哪儿?”
  
  
  那女人声音虽说柔和却也露出几分藏不住的凶狠。
  
  
  “江东,龙隐山。”
  
  
  “都做干净了吗?别又弄得脏兮兮的,连累我杀人。我啊,可是最不愿意看见血的。”
  
  
  “主人,属下已将一切安置妥当。脏,也只能脏属下的手。”
  
  
  红袍男子早已没了在大殿上的气势,现在的他仿佛羔羊遇上饿狼般胆小懦弱。
  
  
  “哈哈哈哈哈——公子果然除了**外,其他方面也是手段非常啊,啊哈哈哈哈哈——”
  
  
  女人的声音透过床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床边烛台的火焰轻轻摇了几摇,好像它们也感到了女人杀伐的气势,只好颤抖著燃烧自己剩余的生命。
  
  
  “主人说笑了,为主人做事,实乃属下荣幸,属下哪敢有分毫懈怠。”
  
  
  他的腰弯的更深了些。
  
  
  “啊哈哈哈哈——小嘴儿真甜,过来吧!”
  
  
  几个侍女行了礼,便关上门,退了下去。
  
  
  红衣男子紧了紧眉峰,极不情愿地掀开了床纱。
  
  
  翌日,女人起了个大早,她要去见一个人。
  
  
  只见一匹快马,一袭红衣,急急地奔驰在山间落满碎石的路上。
  
  
  不知什时候,女人来到一个黑的山洞前。只见那山洞入口处屹立着两棵几丈高的枣树,一眼望去至少有几百年寿命了。
  
  
  它们那盘虬卧龙般的粗壮树根深深扎进岩石的缝隙中,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岩石崩碎,飞出无数小石块儿。阳光只能艰难地透过浓密的树叶,投下几点碎金。
  
  
  门口看守的侍卫恭敬地单膝跪地,向女人行了礼,女人便直直地走进去。
  
  
  女人气势非常,即使没发出什喧闹的声音也不时惊起洞内沉睡的蝙蝠。
  
  
  “吱吱吱……”
  
  
  这些黑夜使者尖叫着,扑腾翅膀发出人的“嚓嚓”声。
  
  
  女人轻车熟路,看样子她已经到这很多次了。
  
  
  几座陈旧的烛台摇曳著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出不远处的石床上,躺着个白发老人。
  
  
  负责照看的侍女见女人来了,行了礼数,识相地退了出去。
  
  
  女人走到床前,忍着那老头儿散发出的臭味,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前辈,人找到了。”
  
  
  床上那人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听清。
  
  
  “前辈,人找到了!”
  
  
  女人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只见那老头儿缓缓睁开沾满黄白眼屎的眼,刚一张嘴,口水便拉成丝,滴到床上。
  
  
  “真的?在哪儿?”
  
  
  老头儿沙哑无力的声音响起,喉咙像卡了把干草。
  
  
  女人抬头极快地瞟了眼他,继而又低下头去。
  
  
  “龙隐山。”
  
  
  那老头儿听后又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蒲公英般雪白的头,显然他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太大了。”
  
  
  女人急切地向前一步,声音透出期望与野心。
  
  
  “前辈,既然已经找到,那秘籍什时候给我?”
  
  
  那老头儿伸出满是棕色斑点的枯瘦手掌,手指微微动了动。
  
  
  “没有,你没有完成我提的条件,便永远没有……咳咳……”
  
  
  他咳嗽起来,干瘦的身躯一颤一颤的。只是说了这几个字,他就有些喘不来气了。
  
  
  女人心知肚明,这老东西活不了多久了!
  
  
  她咬咬牙,退了出去。
  
  
  老不死的东西,看你能不能活到我复仇!她在心骂道。
  
  
  她气哄哄地走到洞口,叮嘱那几个侍卫道:“给我看死他!”
  
  
  随后她跨上马,疾驰而去,扬起阵阵尘土。
  
  
  正元十年,春。
  
  
  十岁的顾容屾正在后山玩耍。今天是一周中少有的休息时光,他追着蚂蚱,好不开心。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箫声,那箫声初听很是悦耳,再继续听下去却叫人头晕眼花。
  
  
  年幼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只当是自己的幻觉。
  
  
  谁知那箫声却越来越大,好似那吹箫人正越来越近。顾容屾痛苦非常,他捂住耳朵,感觉脑袋像是有一团马蜂,一边嗡嗡叫一边用尾巴的毒针刺他。
  
  
  刚开始,那箫声激起的音浪不过如微风拂过池塘,泛起阵阵涟漪。可现在,那声音却如一阵狂风卷过海面,惊起滔天波浪。
  
  
  “呜——”
  
  
  那箫声越来越大了,犹如暗夜中鬼怪的哭嚎。呼呼的风吹向地面,卷起根根青草。
  
  
  顾容屾紧紧捂住耳朵,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和过年时候玩的爆竹一般,炸开死掉了。
  
  
  “谁!”
  
  
  顾天城听见这箫声后,立马便知来人属于五音派的商门。他急忙带上剑,匆匆奔往后山。
  
  
  五音派创始人取音乐中五音“宫商角征羽”为派名,开设五门,这商门便是其中最强大的一门。
  
  
  顺着音浪传来的位置,顾天城看见婆娑树影下立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袭青衣,头戴斗笠,手中正握著一根长箫吹奏著。
  
  
  顾天城毫不犹豫地拔剑冲了过去。
  
  
  “吱!”
  
  
  顾天城运气一剑刺透了那人周围的气墙,发出尖锐的声响。
  
  
  好强的气场!顾天城心暗暗吃惊。
  
  
  那人见顾天城冲来,高喊一声:“顾兄,为了江湖。裴松失礼了,请赐教!”
  
  
  随后他吹起长箫,一道道气浪宛如刀剑般直飞向顾天城。
  
  
  顾天城不慌不忙,腾挪躲闪著。那气浪犹如一阵箭雨,又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漫山遍野!
  
  
  顾容屾听得那声音消失了,随即两眼一黑,晕在了地上。
  
  
  “呼!”
  
  
  一道气浪倏地飞过,所经之地的草尖尽被削去,飞到天上后下了一阵青雨。
  
  
  顾天城挥剑一挡,险些将自己弹飞。
  
  
  “!”
  
  
  那气浪炸开后急速向四周扩散,竟将这两人都击飞了数米!
  
  
  两人爬起来,整了整衣服,双方并无大碍。
  
  
  “裴松,你今日来是为何故?”
  
  
  顾天城握著剑,一脸气愤地问。
  
  
  这人刚刚险些杀了他的屾儿!
  
  
  裴松见自己不能取胜,随即抱拳道:“不瞒顾兄说,我今天,就是为了杀顾容屾来的!”
  
  
  “为何!”
  
  
  顾天城斥道:“我这屾儿年方十岁,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竟敢追杀至天枢门,实在无礼!”
  
  
  裴松将长箫插进后背的包袱,皱紧眉头,一脸急切地说:“顾兄,此子断不可留!今日裴松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杀害孩童这等卑劣勾当,实是无奈!”
  
  
  “胡说!”
  
  
  顾天城大怒:“我这屾儿有何罪过!若日后再有此种行径,就莫怪我翻脸无情,带人杀上青岳山!”
  
  
  裴松知道顾天城从不打诳语,只得无奈苦笑。
  
  
  “顾兄,今日之事,裴松失礼了!后会有期!”
  
  
  裴松说罢,转身一跃,身影消失在树丛中。
  
  
  顾天城眉头一紧,陷入了沉思。
  
  
  二十五年前,七星派和五音派正值巅峰时期。彼时天正教尚未崛起成今天这般态势,虽说作恶多端,却难入其他门派的眼。
  
  
  顾天城比裴松年长五岁。昔日两大门派互相争斗攻伐,竟至血流成河。
  
  
  原本是做刺客起家的四象门趁此机会广收门徒,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门。
  
  
  彼时天正教同样陷入强烈的内部争斗,处在内讧的边缘。
  
  
  就在这时,天正教内部一位青年男子凭借高超武功和狠毒手段,成功平息了内部的波澜,率领天正教逐步做大。
  
  
  可是也不知怎地,仅仅过了十年,一个年轻女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天正教的情况。
  
  
  她年纪轻轻武功却极为高超,更是能使出江湖上早就失传的《悲风十叹》。如此一来,她轻松从那男子手中夺过了天正教的大权。
  
  
  见此情景,七星派遂同五音派讲和。两派均向对方开授一些本门秘法,相互扶持。
  
  
  七星派毕竟百年底蕴,江湖根基深厚。讲和后没多久,就又成了江湖第一大派!
  
  
  那女子自从夺过大权后便规定《悲风十叹》成为天正教唯一的武功,统一了教内混杂的局面。此后她又将天正教内部划分出十个身份等级,每一级又和《悲风十叹》的一层境界对应。
  
  
  《悲风十叹》据传乃多年前江湖第一高手柳不孤所作。晚年的柳不孤,经过多年的腥风血雨,对江湖已是心灰意冷。于是他隐居山洞听风感悟人间,最终成篇。
  
  
  此书分为听、感、哀、恨、怒、斥、息、借、运、杀十卷。凡是修炼此功的人,必须做好他日暴死的准备。
  
  
  因为此功极为重视内力的提高,每往后深入一层,内力都会提升一个档次。若能成功练至第十层,则此人无论武学天赋还是运气都是上上等!此时,他功力深厚以至翻手成风,推掌为浪,若要杀人则世间万物无不可用!
  
  
  当然,这股内力也极为强劲难以控制,正如冬天席卷大地的狂风游走在修炼者体内。所以《悲风十叹》也会给修炼者带来巨大的反噬作用。轻则走火入魔精神失常,重则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因此,非绝望心死之人不敢练此功。
  
  
  女人当年只是练到第八层就能率众以少对多,大战七星派和一众江湖散客,其威力可见一斑。
  
  
  这多年过去了,没人能想到当时女人并没有死。她幸运地躲过一劫,如今即将在江湖掀起更大的波澜。
  
  
  女人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悲惨经历和意外获得《悲风十叹》后的“光辉”事迹,她不由得感叹一句。
  
  
  “天命啊!”
  
  
  她狂妄地笑着,随手摘了片树叶夹在指尖,只是那一弹,那叶子就如飞镖般嵌入了树干。
  
  
  《悲风十叹》,第九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