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月底放假。田小朵、徐飞、钟逸群和秀美一起回家，这次，他们四个没有坐公交车，钟逸群爸爸从村书记提拔为青华镇镇长了，他来市里开会，顺便把他们四个接回了家。
家里没人。秀美放下行李后，直奔自己家责任田。她知道，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在田埂边栽油菜。
深秋时节，冬麦已经出芽，嫩嫩的幼苗在泥土的褐色里顶出一片葱绿。每次靠近田野，秀美的心情都像一只放飞的蜻蜓，轻松愉悦，自由自在。
她家的农田靠近河边。她朝河边的方向看去，妈妈正蹲着身子摆弄着小铁锹，一棵一棵地把菜苗栽进土里。
“妈妈”，她呼喊着奔跑，秋风拂过长发，飞扬了起来。
秀美妈抬头，在看到秀美的一瞬间，她站了起来：“秀美回来了。”
“妈，妈，我回来了。”秀美特别开心，勤工俭学让她收获满满，她可以帮妈妈减轻一些负担了。
“今天回来得真早。”以往放月假，秀美到家时天都快黑了。秀美妈有点意外。
“钟逸群爸爸的车带我们回来的。”
“哦。我说呢。”秀美妈一脸释然。
“秀美。”母女俩正说话，田玉州挑着一担水来了。
秀美有些意外：田大伯帮我家挑水？
“田大伯今天休息，看我过来干活，就顺便帮忙来了。”妈妈看出了她的迷惑。
戴老师妈妈上门闹事后，田玉州与吴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秀珠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秀珠的高考状元身份也让田爷爷田奶奶放下了一些心结，不再强烈反对，但听田小朵说，他们仍然不希望田大伯与她妈成家，关键原因还是担心他晚景凄凉。
秀美亲眼目睹了田大伯维护她家时的不遗余力，他为了妈妈的名誉而撼然出手时，她在心里叫好。他被戴家人打得鼻青眼肿时，她深深的心疼。她知道，她很在意田大伯，希望他好希望他平安。
“伯伯好。”她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田大伯放下水桶，一边舀水浇菜，一边问秀美：“小朵也到家了？”
“到了，徐飞、钟逸群和我们一起回来的。”
“你们四个孩子真好，一起去一起回，不孤单。”田玉州浇水浇得又快又均匀。
“嗯，在城里时，也可以互相关照。”秀美拿起妈妈旁边闲着的一把小铁锹，跟着栽起菜来。
田玉州对秀美妈的感情是在日积月累的琐事中慢慢积累的。秀美家三个读书的女孩是三座沉重的大山，秀美妈为了维持生计，几乎做过了所有能做的事，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田玉州最初是同情，作为屋前屋后的邻居，他偶尔伸手帮一下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天长日久，秀美妈应对生活困境的韧劲与乐观感染了他。比较其他女人，秀美妈就像一棵柳树，垂下万千枝条，却始终树干挺直，不屈不挠。
秀美妈对他的态度是矛盾的，她拒绝过他的帮助，对他的热情冷淡以对，甚至不让他进入她家。
现实就像一道屏障，把他俩隔成了一南一北。他的父母和她的孩子以及社会对他俩的偏见让她不敢想象未来。
田玉州没有过其他选项。他准备等，一直等，他相信，总有一天，冰雪会融化，铁树会开花。他愿意难关一道一道地过，只要她没有找人，他就有希望。
渐渐地，秀美妈不再拒绝不再疏远，看他的目光里有了温度。田玉州像一个初恋男孩，小心呵护着她对他好的点点滴滴。
“秀美，学校学习紧张吗？”田玉州是看着秀美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人的。他对秀美有着天生的好感，她性格的张力与乖巧总让他有一种错觉，她就像他自己的孩子。
“不紧张。师范学校活动多，锻炼的机会也多。我还有时间勤工俭学呢。”
“勤工俭学？做什么？”田玉州不放心。
“卖一些小商品。”秀美有些得意。
可怜的孩子，初中时就想方设法为她妈妈减轻负担，上了师范后，变本加厉了，田玉州的心是痛的，如果她父亲在，一定不准她在社会与学校之间频繁来回。社会险恶，一个小女孩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
“秀美，你还是别勤工俭学了，生活上有困难告诉伯伯，我来帮你。”
秀美妈立刻说：“他大伯，不用。”在孩子面前，她不愿留下一个依赖别人的印象。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自强自立，独立自尊。
秀美客气地说：“伯伯，我现在收入可高了，不偷不抢的，不丢人。我们学校鼓励我们勤工俭学呢。”
田玉州不再多语，他知道，他还没有资格过多参与到她们的生活中。只是，他的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丝不安。
秀美提起勤工俭学，话匣子完全打开了，她谈到了印翠柳谈到了同学们对她的支持甚至毫不讳言自己的收入。
“这么多？”秀美妈听说她二十多天挣500多时，惊得停住了手头的动作：“秀美，真的假的？”
“妈，真的。这个月，你就用我的钱寄给姐姐做生活费。”秀美很开心。
田玉州也吓了一跳：“秀美，你挣的比上班的人工资还高。 ”
“伯伯，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尹姐姐跟我说，这很正常，因为我拿货的价格很低，每一次都挣双倍，时间一长，钱就慢慢积累起来了。”
田玉州提醒她：“这个钱千万别让人知道，防止节外生枝。”
秀美栽完手中的最后一棵菜，站起来，伸了伸酸痛的腰：“伯伯放心，我知道。”
黄昏时分，麦田那边飞来好多鸟，落到河边的灌木丛中，鸣叫声此起彼落，惊扰了傍晚的宁静。
晚上，秀玉睡着了，妈妈跟秀美谈心。
“秀美，妈妈最对不起你，你为家付出太多了。”
“妈，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跟你相比，我这点付出真的算不了什么。妈，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跟田大伯打算怎么办？”
“没指望。你们几个的前途，田家长辈的反对，秀美，妈妈不考虑再婚了。”秀美妈神情暗淡。
“妈，我了解过了，继父母对继子女的政审没什么影响。你别要为我们担心。田小朵跟我说过他爷爷奶奶的担心，我觉得这个不是问题，我去做田奶奶的工作。”
秀美妈惊讶不已：“秀美，你……”
“妈，爸爸已经走了五年，这些年你太辛苦了。能有人和你一起承担我们家该多好啊。爸爸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反对。”
“你姐她……”
“妈，我做姐的工作。”
秀美妈紧紧抱住了她：“秀美，三个孩子里数你最懂事，你真是妈妈上辈子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