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按剑 > 第95章 棺材里
  老妇人愣怔一下,血珠渗进眼睛里,刺疼的厉害,她不得不松开晋海川,连忙用衣袖擦眼睛,同时吼道:“少在这儿装病卖惨,博同情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家里下人为我儿媳妇报仇心切,才打了你一顿,况且你在外到处结仇,到底有多少人打过你都不知道呢!怎么全赖在我家头上,你还是不是人!”
  晋海川慢条斯理地擦去唇上的血迹。
  以真正的晋海川与霍家人接触的记忆来看,这家人现在的言行举动,果然有人指点。
  他将手里的东西用帕子裹住,藏进袖子里,慢悠悠问道:“你儿子呢?咱们就在府廨大门口,当着大家伙的面评评理可好?”
  老妇人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瞪着晋海川,“我活了六七十年,头一回见有你这般不知羞耻,厚脸皮的畜生!”
  晋海川挑衅般的说道:“我还能让你见识到更厚的脸皮。”
  老妇人气得直拍胸口,“好好好,就让全东都的人都看仔细了,你晋海川是有多无耻淫///贱!”接着,她鄙夷的瞪一眼俞烨城,“这么脏的人,你都能当成宝,也不怕得一身病。”
  俞烨城神情淡漠,“不劳惦记,我好得很。”
  老妇人一口唾沫吐在他们脚前,“你等着,我这就去请林府尹来!”
  方参军这时候才露面,顺理成章的领着她进入府廨。
  晋海川回头,对俞烨城递个眼色。
  俞烨城将他推到棺材旁边。
  两个少年见他们靠近,气汹汹的要阻止,结果一道凌厉眼刀扫来,吓得缩回去。
  晋海川抬手按在棺材上,暗暗用力推了推,心中已是了然。
  望向匆匆而来的林府尹等人,他对俞烨城轻声说道:“阿烨,看仔细了。”
  他按下木轮椅扶手上的凸起,一支短箭自扶手中飞射出,“咚”的一声闷响,扎进棺材板里。
  随着细微的开裂声,以短箭为中心,棺材板上绽开曲折的裂纹。
  晋海川抬起右腿,干脆利落地一脚蹬在棺材上。
  林府尹等人刚到门前,就听“咔啦”一声――棺材散架了!
  无数苍蝇仓皇飞窜,更浓烈的恶臭味向四周扩散,甚至熏得人眼睛疼。
  “哇――”
  那对少年顾不上自个儿亲娘的遗体,连滚带爬地跑远。
  连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都遭了殃,有人当场呕吐,有人慌张逃离。
  晋海川用折扇掩着口鼻,平静的看着从棺材里滚落出来的腐烂尸块。
  “霍老爷,您家娘子原来是一头猪吗?”他冲一只猪蹄抬了抬下巴,又指向另一块碎肉,“啊呀,不对……这看着是半张驴脸,还有那些……都分不清楚是什么肉了。您家娘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林府尹挥舞着袖子,驱赶走铺天盖地的苍蝇,一看摊开的棺材板里,暗红色的血水中各种牲畜的肉块和翻滚蠕动的胖蛆,以及大大小小的碎冰块,顿时明白过来,对身后的男人怒喝道:“大胆霍永富,你在耍什么把戏,想愚弄东都府吗?!”
  霍永富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就算是与腐败的牲畜相处多日,鼻子里塞了小香丸,舌头下垫着一块姜片,逐渐习惯了腐臭味,此刻也忍不住了,腮帮子鼓得像癞□□,紧闭的嘴巴抽出几下后,张嘴吐了。
  林府尹斜眼看向老妇人,“你说说看,你儿媳妇呢?”
  老妇人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林府尹摇摇头,让人把霍永富押到一边慢慢吐去,然后呼喝躲得远远的衙役们赶紧滚回来,收拾一地的腐肉血水,再用艾草里里外外熏上几遍。
  吩咐完,他眯着眼,绕过棺材,来到晋海川和俞烨城面前。
  “眼下这情形,请俞将军先到大堂上等一等?”
  俞烨城道:“府廨被这些血水浸染,味道太重,闻着头晕眼花,不如在外头设公案,早早理清这桩官司。”
  林府尹看向远处的百姓,压低声音道:“俞将军,念在太子殿下于我的恩德上,我好意提醒您一句,这件事在我东都府内办完就结了,不宜让更多人知晓。”
  俞烨城不为所动,“我相信海川的清白,何须担忧。”
  林府尹有些不忍,“您当真考虑清楚了?”
  “当然。”俞烨城点头,一手按在晋海川的肩膀上,“不如让在场诸位都听一听来龙去脉,看一看是非黑白,免得将来传言我串通林府尹,欺压百姓。”
  林府尹又去看晋海川。
  折扇遮掩下,只看到一双眼睛,如一汪深潭,清澈而沉稳,仿佛能看透一切,又有些漫不经心的疏懒。
  晋海川回望着他,笑笑:“林府尹,无需再劝了,秉公办案就好。”
  林府尹见他们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固执,索性不劝了,“行吧,我便依允两造的意愿。”
  他转头去吩咐府廨里的人,搬来桌案与椅子,摆在树荫下。
  没走的百姓们瞪大眼睛,心中直呼留下来是对的,这回真是赚大了!
  林府尹亲自去踢了踢窝在地上霍永富一脚,问道:“还讨不讨公道了?”
  霍永富麻溜地跳起来,叫道:“要!我要他晋海川血债血偿!”
  他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出府廨,看见晋海川,如见杀父仇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
  晋海川懒懒散散的靠着椅背,一手托着下巴,一脸无所谓的看着他。
  这般态度,让霍永富更是心头冒火,但他没有选择动粗,先打他一顿,而是攥紧拳头,来到树荫下的公案前,铆足劲儿要晋海川好看。
  衙役们列队站好,林府尹端坐在公案后,一拍惊堂木。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坐看好戏开场。
  林府尹喝问道:“霍永富,我先问你,你娘子到底是生是死,人在何处?拿牲畜死尸来冒充你娘子,到底意欲为何?!”
  霍永富带着全家人惨兮兮的跪在公案前,眼冒泪光,哀哀戚戚的答道:“小人不敢欺瞒林府尹,内子确确实实于五日前投江自尽,船家与船上众人,以及救治的大夫皆可作证。现下,内子的棺材安放在城外的义庄,林府尹派人去查便可知晓小人没说假话。至于这牲畜死尸……”
  他瞟一眼俞烨城,瞬时害怕的浑身颤抖,仿佛俞烨城是一头吃人的恶魔。
  “小人打听到晋海川勾搭上的男人身份不凡,有权有势,不禁担心申冤无门,无奈出此下策,以牲畜冒充内子,好引起府尹及朝廷的重视,为霍家,为内子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他与老母、儿子,四人一起哭得肝肠寸断,连连磕头。
  这场面,看得围观众人都有些动容。
  林府尹拿起状子,示意衙役交到俞烨城手中,“此乃霍永富状告你等作恶的经过,人证物证具有。俞将军看完,若有意见,大可以摆出证据与霍永富对质,本官自会公断。”
  俞烨城接过状子,十分自然的在木轮椅边半蹲下,与晋海川一道看。
  霍永富脑袋磕地上,从胳膊下偷偷看向他俩,眼珠子转了转,稍稍抬起头,看向人群。
  好似忽然间福至心灵,他直起身板,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连滚带爬的躲到最近的衙役身边,死死的抱着人家大腿,一副害怕,但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大声说道:“晋海川这厮在我们滑州是出了名的浪荡下贱,靠出卖色相为生,用各种肮脏下流的手段骚扰过无数有钱有势的男男女女,不知道爬上过多少人的床,惹了多少怨怒!
  “有时候,那档子生意不景气,那些肥头大耳的杀猪匠,日日与死人打交道的二皮匠之类的下九流只要给一碗饭,几枚铜板,他也愿意和人家厮混。后来,我家做成了几笔大买卖,赚了不少钱,于是开了粥棚帮助穷苦之人,他得了消息,竟是跑来……”
  霍永富说到此处,用衙役的衣摆捂着脸,委屈的放声大哭。
  晋海川打了个哈欠,猛地按住俞烨城的胳膊,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然而他感觉得到手掌之下的那股力道,与俞烨城眼中的锐利杀气没有半分消减。
  他稍稍靠近俞烨城,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的手就在这里,你再用力,是要再震散了我这破烂身子骨?”
  温煦平和的嗓音让俞烨城顿时泄了一口怒气。
  晋海川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手臂,“稍安勿躁,等他唱完了这出戏,才更有意思。”
  俞烨城抬眼看着他。
  晋海川回以微笑。
  “咳……”
  冷不丁地,响起林府尹的轻咳声。
  两人继续装模作样的看那洋洋洒洒写满数张纸的状子。
  霍永富稍稍缓过劲来,一边努力抹着眼泪,一边抽噎道:“晋海川跑来搔首弄姿,满嘴下流话挑逗小人……虽然小人气的很,但也好言好语的劝走了,还给了他一袋米,叫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取了功名,正经做人……小人这份良善,不求得到回报,只求滑州安宁,哪知道……他趁着小人在酒楼谈生意,喝醉了休息,想趁机……玷污小人,万幸小人身边的小厮机敏,发觉不对,闯进来赶走了他。以上种种,小人请来原滑州白马县的县尉作证!”
  人群里站出一年约六旬的老头,毕恭毕敬的向林府尹作揖,然后摸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公验,“小人张炎,原先在滑州白马县做县尉,今年四月致仕。小人可证明霍永富所言句句属实,绝不半句虚假,全滑州城的百姓也是有目共睹。”
  人群中一片哗然,本来觉得光凭霍永富一人说,不能全当真,可现在当地的县尉都出来作证了,还能有假?
  单从外貌气度上来看,怎么也无法将木轮椅上霁月清风一般的年轻人,与霍永富口中的模样搭上联系。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中,晋海川气定神闲的摇了摇折扇,甚至在收起折扇时在掌心里转了个漂亮花样,而后笑容可掬的问道:“霍老爷,说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