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按剑 > 第96章 谎话连篇
  他的态度在霍永富看来,是从前不屑入眼的卑微蝼蚁,如今因为有了依仗而嚣张狂妄,狠狠地践踏自己的尊严,不禁被激起了怒火。
  而火焰可以轻易的吞噬理智,令人冲动发狂。
  晋海川笑看着霍永富猛然跳起,就要冲过来。
  可就在迈出去两步之后,他面子一变,怒气中浮现出一丝惶恐,踉踉跄跄地刹住脚步,又“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对林府尹哭诉道:“您瞧瞧这厮有多嚣张,以为勾搭上了圣人跟前的大官儿,便可以为所欲为,草菅人命,不觉得欺压我等小老百姓有任何错!”
  林府尹道:“你只管说清楚冤屈,是非对错,本官皆会看在眼中。”
  霍永富擦着眼泪鼻涕,缓了会儿,继续说道:“小人素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多生枝节是非,因为没什么具体的损失,故而不愿同晋海川追究。谁料到,这厮在城中大肆宣扬与我春风一度,令我好生难堪,内子听闻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小人劝她莫要和这等狗鼠辈计较,过阵子就会消停,然而内子实在气不过,趁小人不在家,去找晋海川算账,结果……”
  他捧着脸,哭得痛不欲生。
  那祖孙三人更是哭声震天。
  一副惨状,看得人着实可怜。
  众人连连叹气感慨之余,不由更加好奇晋海川到底做了多灭绝人性的事,令这一家四口悲痛欲绝。
  “你快说说结果如何,好让林府尹严惩恶人,还你家一个公道啊!”
  “就是,光哭有什么用,眼泪水能淹死恶人不成?”
  几番劝慰之下,霍永富长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对人群拱手道谢,“诸位好意,霍某今生一定全力报答。”
  “别扯这些,快说吧!”有人大声催促。
  霍永富肩膀一颤,一双血红眼睛里盛满了仇恨,直勾勾的瞪着晋海川,急忙开口道:“这厮装可怜,说会在菩萨面前发誓,再不来骚扰我家,把内子请进屋中,悄悄在茶水里下药,骗内子喝下之后,竟是……”
  眼泪又不停地往外冒,他肩膀耸动好几下,双手胡乱地揉着眼睛,艰难的逼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可是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将内子”后,人们没等到个所以然,先发现从他指缝间渗出鲜红色。
  人群里又是几声惊呼。
  林府尹示意衙役去看看。
  衙役抓住霍永富的手腕,从脸上扯开,惊叫道:“这流的不是眼泪,是血啊!”
  “太惨了吧……”
  “这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人群中议论纷纷。
  霍永富痛苦的挣脱开衙役,捂着心口,弯下腰,哭诉道:“这厮将内子……”他咬咬牙,嘴角也渗出血来,看起来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才能继续说下去,“奸///污了……”
  “啊?!”
  众人大吃一惊。
  “畜生!”
  一声怒喝,紧接着一条胳膊挡在晋海川面前。
  “啪”,一股腥臭味钻进鼻子里,晋海川看到碎裂的蛋壳混着黑黄色的粘液挂在俞烨城的衣袖上,要掉不掉。
  若不是俞烨城挡着,这颗臭鸡蛋会在他脸上开花。
  叫骂声骤起,有叫他去死的,有咒他被雷劈死的……此起彼伏,群情越加激愤。
  俞烨城冷着脸,甩掉袖子上的臭鸡蛋,眼角余光瞥向置身于咒骂漩涡中的人。
  他从容优雅的坐在木轮椅上,一丝风雨都烦扰不到他。
  “别看我。”晋海川道。
  俞烨城问道:“身体受得住吗?”
  晋海川掏掏耳朵,“你看不起谁呢?”
  俞烨城看向人群,“你为什么不躲?”
  那颗臭鸡蛋自左边砸来,晋海川根本看不见,他淡淡道:“因为有你在。”
  俞烨城微微一怔,手掌攀上他的肩膀,不动声色的观察人群。
  衙役们正在维持秩序,不然只怕更多的臭鸡蛋、烂菜叶要砸过来了。
  而霍永富正向周围磕头作揖,感激涕零,“谢谢诸位愿意信我,愿为我伸张正义!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一定加倍偿还诸位对我的帮助。”
  苦难之下,依然秉持善良真诚,令霍永富得到不少赞叹与支持,也配合的暂且安静下来,好让他讲完冤屈。
  霍永富悄悄扯了扯嘴角,抹着脸上的血迹,咬牙切齿的继续说道:“内子受此奇耻大辱,不想活了,小人好不容易才劝住。本想去报官,但是内子不让小人去,说这样的丑事传扬出去,她更无活下去的脸面,也有损霍家的清誉,怕影响霍家的生意和一双儿子的将来。
  “我们遇上这样的泼皮无赖,受了欺辱,却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有苦难言,内子日日以泪洗面,小人自责万分又无计可施。没想到,晋海川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张口就是我家打了他,要一笔不菲的赔偿。
  “这时候,小人才知道,是内子从娘家带来的王婆子,私自带着两个家丁找晋海川算账,这厮不仅不知错,还笑嘻嘻的出言侮辱内子。林府尹,还有在场的诸位瞧一瞧晋海川现在的德性,便能知晓当时他的嘴脸有多无耻恶心了吧!”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的看向晋海川。
  铺天盖地的怒火袭来,要将他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晋海川不急不慢地摇着折扇,并不表态。
  他不曾开口反驳过一个字,有默认的意味,令众人下意识的选择相信霍永富说的是真话。
  霍永富继续说道:“本就一肚子委屈和怒火,王婆子他们被晋海川刺激的顿时失去理智,将人狠狠打了一顿,想着以此警告他不许再来骚扰小人。霍家一向行善积德,在滑州素有好名声,就算再如何气愤,也不至于下死手。所以,他那一身伤出现在小人家门口时,小人也惊呆了,这必然是他到处结仇,被别人打了,却一股脑的都算在小人头上了。
  “但小人怕他当众说出奸污内子的事,那样内子真活不下去,只能含恨被他讹诈,想早点息事宁人。后来,听说他勾搭上东都来的贵人,已经离开滑州,小人一家稍稍松了口气,以为从起太平了,哪里想到噩梦并未结束!”
  霍永富不甘又愤恨的捶打着地面,石子划破他的手,依然不能阻止他宣泄满腔悲愤。
  衙役赶紧上前阻止。
  霍永富无力的靠在衙役腿上,“先是小人的一艘货船莫名其妙的翻了,货物都沉入江中,损失一大笔钱,小人当做意外,未作多想。可接着,离奇的事儿一件件来,有二三十个人吃了小人家开设的粥棚的粥,拉肚高烧,衙门派人来查,说是仓库里的米被耗子啃食过,取水的井里有两只淹死的死耗子。人吃了这样的水和米煮出来的食物,所以病倒了。
  “小人愧疚万分,满仓的米粮一点儿也不敢留,全给扔了,重新采买,加派人手看顾,又给各家赔钱道歉,亲自照顾病人,忙了足足有半个月,直到最后一个人病愈,才回家,然而从晋海川败坏霍家名声,到粥棚出事,好几个与小人来往多年的买家在此期间,先后表示再也不进我们家的货了,小人的酒楼商铺生意也越来越差,商队在郊外遭遇劫匪……
  “小人以为是流年不利,全家吃斋念佛,诚心祈求菩萨,又去衙门里捐钱捐物,修桥修路,盼望着能否极泰来,可是……小人的生意依然没有好转,眼见要无脸面对列祖列宗,无法赡养老母,抚养儿子之时,小人一个多年好友,名叫佟良的找上门来。他常年来往大周与西域各国,贩卖各种货物,他和小人说去年结识了几个西域国家的贵族,想要大量收购丝绸茶叶和玉器,无奈他好多货款暂时收不回来,问小人有没有兴趣,若是这笔买卖做好了,结识了那些大贵族,将来有数不清的好处。小人当时真是快要山穷水尽了,眼见着有发财机会,加上十分信任佟良,便拿出大半积蓄,又在各家赊账,凑齐了货物交给佟良……”
  霍永富的身子顺着衙役的大腿滑下去,颓丧的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人正做着发财梦,有一天和人谈事时,那人无意间提起佟良,说他在汴州购置大宅良田与美婢,日子过得十分潇洒。小人不信,亲自找去汴州,发现佟良真没去西域!小人问他为什么要骗小人,让他还钱。可他翻脸不认人,嘲讽小人自不量力,招惹东都的贵人,才落得这般田地。然后,他把小人打出去,还勾结衙门,不许我再去闹事,不然大板子伺候……小人浑浑噩噩的回到滑州,又遇上债主天天上门催债,不得不变卖家产才勉强还上。
  “小人越想越觉得蹊跷,托了人去查,方才知道原来是晋海川勾搭上的贵人,为了给他出口气,指使人来滑州捣乱,要我家破人亡才甘心!
  “小人气得吐血,卖掉剩余家产,请了所有证人,带上全家上东都城告状!没想到,离东都城越近,内子的状况越不好,夜夜噩梦,人憔悴的都快不行了……小人为了内子安危,甚至想过不来东都了,大不了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天不绝人之路,霍家一定能重振旗鼓!但内子劝小人决不能放过晋海川,她能撑得住……可,可是……五天前,内子想去甲板上散散心,小人陪着去,向她指点两岸风光,想逗她开心的时候,她……跳江自尽了!”
  霍永富挣扎着爬到公案前,鼓足了所有力气,声如洪钟的对林府尹喊道:“以上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字虚假,我霍永富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人证物证,小人都带来了,请林府尹为小人主持公道,严惩恶徒!小人也好告慰内子在天之灵!”
  那祖孙三人跟着“咚咚”磕头哀求,额头上渗出淡淡的血,也不愿意停下。
  张炎从人群里叫出几名男女,有王婆子和家丁,晋海川在滑州所住之处的坊正,霍家货船的管事,甚至还有状告过晋海川伤人的两个乞丐。
  几个人先后作证,表示霍永富没有半句假话,并在写有证词的纸上签字画押,信誓旦旦说如果作假,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张炎随后从怀中摸出厚厚一沓纸,一并呈给林府尹,“此乃滑州百姓听闻霍永富的遭遇后,纷纷愿意作证那晋海川是何等奸恶之人,请求东都府务必严惩凶徒!”
  林府尹扫一眼纸上满满的血红指印,盯着晋海川,脸色肃穆,“晋海川,霍永富所言,你可要辩驳?”
  这临时设立的公堂周围忽然安静,只有微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
  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晋海川扫开吹到面前的发带,脸上绽开温润和煦的笑意,像个矜贵儒雅的世家公子。
  “没,有。”他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霍永富的话99%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